Re: 【小說館】紐約式接觸
我也怔了，因為背著火光，也沒看清楚是誰。
我走到火光前，原來沙灘上正燒著一堆冥紙，還有好幾疊沒有燒的。旁邊的一個竹篩
，上面放著煮過的一串豬肉，四個雞蛋，和兩塊豆腐干。這就是鄉下人所謂的「三牲」了
。沙灘上還插著三柱香，香火嬝嬝。顯然，這個人是在河邊「祭鬼」，或者「送煞」，無
非家裡有何不安，祈求平安之意。
這三牲，我注視良久，然後蹲下來，摸摸豬肉，摸摸雞蛋，心想如果被野狗或野貓吃
掉的話，未免可惜。
我大概等了十分鐘，不見有人回來，也不想再等了。
這時，正值太平洋戰爭時期，美軍天天來轟炸台灣，食米要配給，豬肉要黑市，平常
一個月吃不到一次。終於，我把那些未燒的冥紙燒完，然後合掌，向四方拜了拜，心中默
念：天靈靈地靈靈，磐古神農，文王姬旦，先師八八六十四卦，卦卦有靈，神莫亂動，鬼
莫亂來，卦莫亂搖──
不對，這是算命先生一面搖著他的籤筒，一面念念有詞的禱詞。當年，母親總是喜歡
算命，兩分錢算一條命，可是，不管怎麼算，母親的命還是老樣子。不過，每次母親總帶
我一起去，那位瞎眼的算命先生的禱詞，我卻記住了。顯然，這個禱詞不適合。我想心誠
意到即可，於是我改用白話：
「各路鬼神抱歉了。我是一個窮孩子，你們知道的。那個人被我嚇走了，也可能是你
們的意思吧。那麼，這些東西我拿走了，順便也保佑那個人家裡平安，我父親平安，不必
吃太多藥，病就可以好起來。」
拜完，我把三牲統統放到自己的草籃裡。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先煮了一碗豬肉湯給父親吃。病中的父親，吃得津津有味，吃完
了還一直問：「還有沒有？」
可是，整個村子已騷動起來。下屋的阿土伯逢人便講：「不得了，不得了啦，昨天晚
上，我在河邊真遇到鬼了。這個鬼也真靈，我剛禱念完畢，一團黑影就呼呼呼地衝出來。
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整個頭發亮。個子並不高，可是胸前披著盔甲，帶弓帶箭的，真嚇
人。半個小時後，我帶幾個人拿著火把去看，三牲都被吃掉了，這個鬼真靈。我想，這次
大概有效了。」
我躲在被窩裡，連氣也不敢多喘。
想想，我這種人，怎麼會怕鬼呢？
而今，扶著方向盤的龐然刺針，竟說他是一千多年前的歐陽先生。那麼，我可不可以
說，我是秦始皇的姐夫呢？不，大概不可以。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61.223.8.174
討論串 (同標題文章)
完整討論串 (本文為第 5 之 11 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