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小說館】紐約式接觸
「好說。」
「我現在不得不請求你給我做一件事。」
「這還差不多。不過，我能為你做什麼呢？我明天就要回台灣。」我說。
「工作簡單，說來話長。這兒太冷，我們在車上慢慢談吧，我的車子就在街角。」
「可是，我必須先找到我的旅館，我的行李、護照都在那兒。你知道，我明天就要走
了。」
「事情辦完，我保證開車送你回旅館。」
街角果然停了一輛大型轎車，有一扇門已經凹凸不平，也看不出什麼牌子，只有車頂
鋪著厚厚的雪泥。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破爛的車子，怪的是居然還能發動。他叫我坐在後面，這是兩門
轎車，坐在後面，無法出來。這時，只見他蓬鬆的長髮，加上那襲簑衣，整個背影像一隻
從水裡冒出來的龐然刺蝟。
「我們是不是可以找一間酒吧坐下來。」我說。
「不，我不能到那種人多的地方。你知道，我已死去一千多年，陰間有陰間的規矩。
」
老實說，我壓根兒就不信這些，我想溜之大吉。
儘管他一再說他是一前多年以前的人，但我認為它只是一個瘋子，為什麼要纏上我，
我不解。
即使他是鬼，我也不怕。三十幾年前，我家就住在公墓附近。過了公墓，再過一條河
，上了山便是我家。我每天上學，都要經過河、沙灘、公墓。膽量是訓練出來的。
那一年，大概是十三歲吧，老父得了急病，我一個人跑到鎮上請來了醫生，又送醫生
回去，等醫生抓好了藥，再一個人帶著藥跑回家，已經深夜十二點了。
我穿過累累的荒塚，快到河邊時，看到一把火，隔著茂密的蘆葦閃爍著。我心想，那
也許是野火，也許是鬼火。但不管什麼火，我非回家不可。藉著天上的星光，我一路奔向
那把火。可是，我愈走愈怕，又是眼淚，又是鼻涕，萬籟俱寂，星光暗淡，我只聽到自己
「吸吸縮縮」的鼻涕聲，和「ㄔㄔ亍亍」的腳步聲。
也許從未深夜跑這趟路，也許是因為父親躺在床上那種枯瘦的臉，使我又焦急又害怕
。不過，我迅即想起父親常說的，平生不作虧心事，鬼來敲門也不驚。可是，這世界還是
有許多冒失鬼。
父親說，如果走夜路，為了謹防萬一，不妨用口水沾到額角，讓印堂發亮，表示陽氣
很旺，紅頭發赤。然後，解開上衣，露出胸膛，是一幅上八卦圖，可以嚇退所有的鬼怪。
我想，父親一生忠厚老實，所能應付各種鬼怪的，也只有胸前這乾癟而排骨分明的八卦胸
了。
火光越來越近，我伸出巴掌，吐了口水，然後打在額角，接著，露出上八卦，向河邊
奔去。
我衝出蘆葦，終於看到火光旁蹲著一個人影。
對方大概被我的腳步聲和鼻涕聲嚇壞了，還是我一下子從蘆葦衝出來；只見他回頭，
大概只見到我的影子，便霍地驚叫一聲：「哇！阿母娘呀！」
接著，他拔腿就跑，嗶嗶啪啪地就過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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