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創作] 心葉，點心好了嗎？
: 下回的題目：黑漆漆、師奶殺手、十六又二分之一月台。
放完年假後依然無所事事，突然發現這樣下去真的會腐爛掉，於是就半夜卯起來狂寫。
（這樣好像也不應該？）
＊＊＊
「奶奶，妳喜歡Ｖ４裡的哪一個？」
趴在沙發上的小鬼頭（雖然只差兩歲就成年了，行為舉止卻還是一如既往。）問了這麼一
句，我稍微減緩了規律性的搖晃，瞥了眼五光炫爛的電視螢幕，道：「最帥的那一個。」
然後繼續擺動搖椅，手中的針黹卻是一刻也沒停過。
「吼唷，奶奶，你跟本沒在仔細看。」
看來她並不是很滿意我的回答，轉頭解說Ｖ４是上個月才成立的新團體，團長曾是過去某
天團的小咖，成員有經紀公司跳槽過來的，也有得過某某新人獎的菜鳥偶像，還有一位團
員半年前才宣布要單飛出唱片。
「嗯，所以又是一群剛出爐的全新師奶殺手？就像晚上八點連戲劇的那個主角？」
「才不是那種歐巴桑看的東西咧！」
遠在廚房洗碗盤的神經丫頭（平常是賢妻良母，但是有腦袋的都知道不要惹她生氣）似乎
聽到了女兒話裡的關鍵詞，提示性的輕咳了一聲。
「唉，懶得解釋了啦。」
小鬼頭回到全身攤軟的慵懶坐姿，將頻道轉到一個她平常絕對不會看的節目。
『七號參賽者已經吃完二十五盤了，遙遙領先對手。』
當圍著髒兮兮餐巾的過胖青年拿起第二十六盤的肉醬拌麵的那一瞬間，電視被切換到方才
小鬼頭所看的綜藝節目，接受處罰遊戲的主持人正好被丟入裝滿鬆餅麵糊的浴缸。
接著小鬼頭微抬起頭，似乎在看電視上方的鬧鐘，手裡把持著遙控器，不到一分鐘又回到
了大胃王比賽現場，七號選手已經吃了二十七盤半。
小鬼頭看了一下時鐘，轉到綜藝節目，主持人站在浴缸裡，被來自四面八方的鮮奶油派轟
炸。
她又看了一下時鐘，七號邁向第二十九盤，主持人則是被撒上大量的彩虹糖粒。
她看了時鐘，七號動作停了下來，臉色不太妙，主持人雙手難擋圍攻，臉色一樣很糟。
再度看時鐘，攝影師終於關心了和七號進行決賽的十五號選手，雖然只有二十五盤，但是
看起來迎刃有餘，另一廂，潑灑糖漿的藝人將空的塑膠桶套在主持人頭上，主持人一個踉
蹌跌進了滿缸的甜點原料混合物。
她看時鐘，七號好像要吐了，十五號突然急起直追，吃完了第二十七盤，而主持人則是連
著浴缸被送上貨車。
『七號吐出來了，真的吐出來了！』同時，載著主持人的貨車已經遠到看不見了。
最後，十五號吃完第二十九盤，『今天的冠軍產生了！請大家為他歡呼！』
我聳起肩像隻老貓一樣打呵欠，小鬼頭停下了虐待遙控器的行為，原因是今天的「撐死人
不償命」終於結束，而且下一個節目就是Ｖ４的首場演唱會直播。
小鬼頭彷彿瞬間充滿電，盤坐在柔軟的椅墊上，雙手掐著遙控器，好像手裡的是即將俯衝
的雲霄飛車握桿。
畫面是一片漆黑，正好是我不喜歡的那種場景。揚起了一陣哀淒的小提琴聲，四道模糊的
人影從舞台中央升起，兩側打出微弱的舞台光，剛好照亮四位偶像服裝上的反光部位，在
我看來，就像是透過木板縫隙閃爍的探照燈。
不知不覺中，我手裡的針線活逐漸停了下來，我想轉移目光，卻好巧不巧看到了掛在壁爐
上方的裱框黑白照片，裡面是一具早已成骨董的蒸氣火車頭，停靠的月台看起來還未完工
，只有正常的一半高度，乘客要下車還得借助別人扶穩的木製階梯。
每一個剛下車的人看起來都很蒼白，不只是因為照片隨時間褪色。所有人臉上參雜了恐懼
、長期營養不良的憔悴，以及對未來的憂慮。
大概幾十年前，有一段時間，我會指著這張照片裡的難民群眾，笑著問客人，「猜猜我是
裡面的哪一個？」
沒有一個猜的到，因為我根本沒在照片裡。當我抵達這個國家的時候，月台早已蓋好了。
月台最初興建的原因，是為了卸載來自另一個國家預定到來的大量難民，與此同時還有一
整條臨時新建的鐵路，背後的資金人力全來自與難民同一民族的本國人。
也許是因為初期的大量撤離太招搖了，後來鐵路被封鎖，所有車次一率遭到攔截，剩下的
人只能透過其他的方式離開。
＊
桃子罐頭。
晃動，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
吆喝，滲入縫隙的刺眼強光。
停止。
「大人行行好，貨車裡只有桃子罐頭，沒有別的了。」
……所以呢，想要離開就得承受風險，一旦失敗就連命都沒了。
「大人，拜託您別開了，這些箱子我要自己全部釘回去呢。」
為了活命，有些人拋棄了所有身外之物，雖然他們早就被剝奪得一無所有。
「大人，拜託看看這好嗎？不不不，只是一點小意思，沒甚麼，請您看看。」
透過箱子的隙縫，我看到一個男人付出了一切，最後卻只能達成一半的心願。
「別過來！再靠近他就死定了，可惡！快開車！快走啊！」
實在迫在眉梢，連一句「照顧我女兒」都來不及說。
奔馳。
漸行漸遠，直到燈光成為遠處的星火。
槍聲驟響，回音永遠銘刻在心的音軌。
桃子罐頭。
＊
小鬼頭隨著Ｖ４的節奏擺動，電視聲音已經提高到令我難以忍受的程度。讓人心悸的合成
音效，完全無法理解的詭異歌詞，這就是年輕人用來驅逐長輩的咒令。
我放下針線，扶著站起身，像是拉起一具生鏽的人偶，身體只差沒發出刺耳的舊門聲。然
後慢慢走出客廳，我想小鬼頭要好一陣子才會發現我離開了。
廚房裡，丫頭坐在餐桌邊，頭戴耳機以阻絕女兒的噪音攻勢，好專心看著手裡的書。她在
我經過的時候頗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
我顫抖著手打開櫥櫃，正要拿出燕麥片盒子的時候，丫頭說了句「我來弄就好。」便放下
書和耳機，起身為我煮起麥片粥。
我坐了下來，隱約可聽到桌上的耳機傳來熟悉卻又叫不出曲名的古典樂。書則是剛從店裡
買回來的，看丫頭還沒撕掉上面的折價貼紙就知道。
我看著斗大搶眼的書名，突然想出聲問丫頭看這本書的感想，但是話到嘴邊卻出不了口，
只能趁丫頭不注意，近距離端詳著封面上的黑白照片。
這張照片，和壁爐上的那張一模一樣。
我突然想起來了，大概一年前，有個似乎是記者的人來家裡訪問，提及許多過去事件，並
問起我當時的經歷。我最初並不是很樂意回答，於是半推半就說出了原本根本不想說的內
容，還好他的態度不錯，是一位非常好的說話對象，到後來，幾乎變成是我硬要留下他來
談話。臨走前，他鄭重道謝，並承諾一定會照實寫進書裡。
封面除了照片外，角落還有一具半開的板條箱，上面畫著大大的粉紅桃子。
我不知道自己的事合不合這書名，畢竟當時已經不是坐火車離開了，能有幸經由鐵路的只
有最早的那批，他們扶著木欄杆，小心翼翼走下車廂，踏上異國的領土，腳下是臨時築起
的簡陋月台，只有正常月台的一半高，位在火車站原有的第十六月台和十七月台之間。
稱之為，十六又二分之一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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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的題目↓
小褲褲、怪力女、桃子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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