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請益] 孔子到底要怎麼祭?
我來回一下吧。
既然要找內證，就從《左傳》來找。
首先，關於「萬舞」。
首見的是前引《左傳‧隱公五年》：
九月，考仲子之宮，將萬焉。公問羽數於眾仲。
對曰：「天子用八，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
，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故自八以下。」公從之。於
是初獻六羽，始用六佾也。
這裡，「萬舞」被用於宗廟祭祀。
並且將「初獻六羽」跟「始用六佾」對舉，
可見八佾必用八羽。
其後，《左傳‧莊公二十八年》：
楚令尹子元欲蠱文夫人，為館於其宮側，而振萬焉。夫人
聞之，泣曰：「先君以是舞也，習戎備也。今令尹不尋諸仇讎
，而於未亡人之側，不亦異乎！」
這裡的「振萬」，由後文可知是指萬舞。
而以息媯（文夫人）的說法，楚文王是以萬舞「習戎備」，
但令尹子元卻拿來做為炫耀的一般樂舞，以及追求息媯的工具。
《左傳‧昭公二十五年》：
季、郈雞鬥。季氏介其雞，郈氏為之金距。平子怒，益宮
於郈氏，且讓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臧昭伯之從弟會為讒於
臧氏，而逃於季氏。臧氏執旃。平子怒，拘臧氏老。將禘於襄
公，萬者二人，其眾萬於季氏。臧孫曰：「此之謂不能庸先君
之廟。」大夫遂怨平子。
這裡說「其眾萬於季氏」，
與《論語‧八佾》所說「季氏八佾舞於庭」之事時代相當，或者就是同一件事。
如果是同一件事，更能了解孔子為什麼說「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原本「將禘於襄公之廟」，卻發現「萬者」只有二人，
原來「其眾萬於季氏」，他把祭祀先君的樂舞搬回家去在自家觀賞，
既是「舞於庭」，就絕對不是用在莊重正式的場合。
也許從令尹子元把萬舞拿去用在追求息媯的用途開始，
萬舞就已慢慢被當成一般觀賞用的樂舞。
孔子跟臧孫所無法容忍的，是季平子在先君禘祭的時機做這種事。
更何況季平子是大夫，最多就是用四佾，居然僭越使用八佾，使先君禘祭時無人可用。
在這裡可以開始談談「八佾」跟「萬舞」的關係。
我們可以發現，隱公五年「將萬焉」，萬是做為動詞。
莊公二十八年「振萬」是做為名詞。
昭公二十五年「萬者」是指舞者，萬是形容詞。
「萬於季氏」的萬跟隱公五年「將萬焉」一樣是動詞。
而我們可以注意到的是，隱公五年的萬舞，用的是六佾。
莊公二十八年令尹子元所用的萬舞，用的人數不明，姑置不論。
昭公二十五年季平子所用的萬舞，由孔子的話可以知道用的是八佾。
可見「萬」一詞在這些地方是做為一種普遍的通稱。
宗廟祭祀的萬舞跟用以習武備的萬舞不大可能完全一樣。
比較可能的情況就是，萬就是舞。
所以眾仲回答魯隱公關於萬舞的羽數，回答的是「夫舞……」
息媯對令尹子元「振萬」的感想是「先君以是舞也……」
所以萬舞是總稱舞的動作，而六佾、八佾是指人數。
眾仲說「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故自八以下。」
這裡只說舞，而不說萬，可見不只是萬舞，而是舞蹈的通制。
舞樂是分不開的，所以《左傳》凡言「女樂」都指的是舞者。
（春秋的時代，樂工都是男人。）
《左傳‧襄公十一年》：
鄭人賂晉侯以師悝、師觸、師蠲；廣車、軘車淳
十五乘，甲兵備，凡兵車百乘；歌鐘二肆，及其鎛、
磬；女樂二八。晉侯以樂之半賜魏絳，曰：「子教寡
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
和，無所不諧，請與子樂之。」
可以注意的是，這裡的「女樂二八」指的是舞者的人數。
為什麼不管什麼異說，八佾一定就是八八六十四人？
我們可以看到，古代樂舞是以八為一單位計算舞者的人數的。
這正可與隱公五年眾仲之言相對照，
「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故自八以下。」
八音節而八風行，所以是以八來相配的。
所以杜預說服虔「天子八八，諸侯六八，大夫四八，士二八」的說法「於義為允」，
是這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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