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問題] 可以為我說個故事嗎
又被這種問題釣出來了 >"<
我來談一下關於這類問題長期以來被誤傳的一種"謬誤"!
這類問題常見的有兩個著名的"詭論",分別是愛因斯坦的月亮,以及薛丁格的貓.
這兩個都是著名的關於態塌縮的質疑.愛因斯坦問,當你不看月亮的時候,月亮就
不在那嗎? 薛丁格問,當你不打開箱子時,貓會是半死不活的嗎? 有時候初學量子
力學的人來問這類問題,我都會敷衍一下,告訴它們以後你們就知道答案了(因為
講太多只是讓學生更亂),但如果是老鳥來問,我通常都明白的說這兩個問題問的
不對,因為這是兩個誤導性的問題!
或許是因為那個時代對量子力學的認識不夠深刻,也或許是那個小愛跟小薛想刻
意強調塌縮過程的神秘性,所以問了兩個誤導性的問題.
有人問,誤導在哪? 他們兩個大師問的問題如果錯了,難道我這鄉民會對?
且聽我慢慢說來,看你能否被我說服. 首先我把這問題分兩部分.
1. 為什麼它們的問題充滿誤導性?
2. 那什麼才是正確的問題?
把這兩點講清楚之後,態塌縮其實就沒這麼神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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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講第一點,為什麼它們的問題充滿誤導性? 其實月亮說也好,貓說也罷,它們都涉
及了一種想像:
態塌縮的過程全部源於觀測者的主觀意志,而非客觀條件.
例如,你不看月亮那月亮在哪嗎? 言下之意,只要我不抬頭看,月亮可能就不在那了
,就算你抬頭了,他抬頭了,只要我不抬頭,在我的世界裡,月亮可能就不在哪.
貓說也是,我不開箱子,貓可能永遠半死半活,但我開了箱子,貓可能就掛了.所以只
要我不開箱子,貓也許可以長命百歲,永遠都不用死了?
上面兩說,的特色都是:
將客觀的物理現象和主觀的觀測者意志做了連結.
但是認知這件事情是主觀的,我認知不代表你認知,只要我不進行認知,態塌縮在我的
世界裡就不會發生,只在你的世界裡才發生.這種問題合理嗎? 完全不合理!
作為凸顯微觀到宏觀過程的不瞭解,這兩個問題都做到了,但作為詮釋態塌縮,這兩
個問題徹底誤導了後來整整半個世紀的物理系學生.
這問題在於,
任何物理現象,包括態塌縮,都是客觀現象,不是主觀現象!
也就是說,態塌縮不因你認知與否而發生,塌縮了就是塌縮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你家
的事情. 所以貓死了就死了,不會因為你不開箱子他就還剩半條命. 同樣的,今天是
月圓就是月圓了,不會因為你忍著不看,就把別人的月圓變成你的月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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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確的問題應該是什麼? 問題的答案往往來自於另一個問題,因此要釐清這個問
題,我們得找另一個問題來回答.回答這問題的主角也很妙,不是月亮,也不是貓,而
是一隻幽靈! 作為一個凝態物理學家,我比較偏好我喜歡用統計力學,用熱力學來回
答各種物理問題,因為我總覺得這些現象很具體,不需要太多想像,生活處處可見.
(所以之前寫過一篇光速與熱力學的關係的文章,有興趣者可爬文)
這裡我也用熱力學來說明問題.
1871年的時候,Maxwell假想了一個幽靈,這個幽靈處在兩個封閉的空腔中間,兩空
腔的中間有一扇門,幽靈要做的事情就是當看到速度快的氣體分子衝過來時把門
打開,讓它進入另一個空腔,看到慢速分子時,則把門關上.Maxwell的美好盤算是,
這個幽靈很小,非常小,小到他做開關門這個動作所需要的能量非常低,幾乎接近0,
因此開關門這個動作所做的功幾乎可以忽略.所以只要給他足夠長的時間,最終這
個幽靈就可以讓一個房間熱而另一個房間冷.熱力學第二定律就此被打破了! 那
麼只要我們能造出這個幽靈,這世上將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源,多美好的故事!
然而,現實往往比想像來的殘酷,這隻幽靈在1950年代被IBM的Shannon給活活掐死
了! Shannon只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幽靈怎麼判斷分子的速度? 答案是它必須進
行測量!那怎麼怎測量? 方法很多,例如打個紅外線測都普勒效應,例如土法煉鋼,
射一堆光子過去,看光子的反射然後用肉眼估計dx/dt,方法很多,但不管用哪種方
法,你總得讓某個物理系統(測量儀器)跟氣體分子產生交互作用,然後透過交互作
用產生的一些物理現象來獲得資訊. 然而無論你如何的改善你的實驗儀器,只要有
交互作用且自發了一些物理現象,這些過程肯定是會產生熵增的. 因此即便幽靈開
門的動作不做工,不熵增,但是測量的過程總是要產生熵的,補上這些因測量而產生
的熵,最後系統總的熵還是增加的.
用熱力學的語言來說,你獲得的資訊叫自由能F,你輸入的功叫U,兩邊空腔的壓力
不對稱會產生負熵能PV,測量過程產生的正熵能-TS,所以會有自由能的公式
F=U-TS+PV, Maxwell的問題就在於,他認為TS的產生只源於幽靈開關門的動作,只
要這個動作產生的熵能夠被逼近到無窮小,那麼靠著PV不斷增加,我們就有機會得
出一個"自由能F > 內能U"的荒謬結論.能源取之不盡,多好!
殊不知,TS的來源不僅僅是開關門的動作而已,還包括測量本身:
"測量"指的是一種透過交互作用,產生熵增現象而獲取資訊的非平衡態熱力學過程!
(更精確的說,是透過全域的熵增創造局域的負熵態的過程,不過負熵是另一個大主題
了,故此處略去1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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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回到月亮說跟貓說的問題上來,小愛跟小薛為什麼具有誤導性? 因為他們在談
測量這件事情的時候,都在談觀測者主觀的"感知",而沒談到"感知"這件事情會伴隨
著一個客觀的代價,叫做"熵增"! 也就是說,你要怎麼知道死貓還是活貓? 你要測量!
測量該怎麼進行? 你得拿一個物理系統跟另一個物理系統交互作用,交互作用的結
果會產生自發的物理現象,一個自發的物理現象必然伴隨著熵增,透過測量這個物理
現象,你會獲得資訊.換言之
態塌縮是伴隨著熵增產生的.
你永遠不可能在不產生熵增的條件下產生態塌縮!
所以你不抬頭看月亮那是你家的事,太陽光照在月球表面上,月球反射了太陽光到地
球來的當下,月球早就因為和太陽發射出來的光子產生交互作用,增加了熵,而已經
塌縮了!至於你要不要抬頭看,那根本一點都不重要了,因為熵增是一件客觀的物理
現象,你看也好,不看也罷,塌不塌縮跟你沒半毛錢關係. 塌到哪,也跟你沾不上邊.
只要熵是這樣增加,大家看到的月亮都會一樣! 如果硬要講,你頂多也就是讓飛到
你眼睛的那顆光子塌縮了,跟月亮根本沒關係.
同樣的我們可以用簡單電子的雙狹縫實驗來解釋複雜的,涉及宏觀問題的貓態.當我
不在狹縫上裝感測器(不測量貓態)時,電子是平面波,是兩個狹縫的混合態(貓是死活
的混合態).當我在狹縫上裝了感測器之後,電子就塌縮成左狹縫態或右狹縫態(死貓
或活貓態),干涉條紋就消失了.
請問,這個干涉條紋的消失是直到你看了那張記錄條紋的底片才決定的嗎?
當然也不是,當你裝下感測器的當下,感測器與電子產生了交互作用,產生了熵增,態
就已經塌縮了,和你看不看那張底片根本沒半毛錢關係.貓態也是,在你架好儀器測量
貓態的當下就塌縮了,你讀不讀data一點也不重要.因此我們真正不了解的,並不是
你讀data這件事情跟塌縮有什麼關係,而是一個系統跟另一個系統複雜的交互作用
的非平衡態熱力學過程如何讓一個系統從混合態,慢慢的退相干變成了某個特定的
本徵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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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了這麼多,其實我想說的是,貓說也好,月亮說也罷,它們都是對量子力學的錯誤問
題.是小愛小薛在那個年代不了解問題的核心,還是因為它們想戲劇化的凸顯微觀到
宏觀的矛盾我就不得而知.
我想強調的是,態塌縮是一個跟熵增密不可分的現象,態塌縮固然神秘,但是熵增卻是
一個客觀的事實.這個事實跟觀測者想不想知道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一個系統A跟另
一個系統B進行交互作用,產生熵增現象的當下就已經決定態是如何塌縮了.
所以關於態塌縮,正確的問題應該是:
究竟測量儀器跟被測量系統間的交互作用,糾纏,量子退相干的熱力學過程為何?
而不該是對於"認知"與"塌縮"如何聯繫提出疑問.因為認知(你去讀data)根本不是
導致態塌縮的原因,測量的儀器跟被測系統間的非平衡態熱力學過程才是!
當然現下很多對於量子退相干的理論,真要說可能幾天幾夜都說不完,我不是這方面
的專家,實在也不敢多談,但僅僅是能夠指出月亮說與貓說的誤導性,讓初學者能夠
清楚的了解到,態塌縮是個實實在在的客觀物理現象,不依賴於主觀觀察者的意志,我
想這篇文章的目的就達到了.
*BTW,如果還是有疑問的人,建議可以去看看Maddox的"科學並未終結".科普書,
裡面也清楚的說明了,薛丁格貓態其實是個問不對的問題.建議有興趣的人可
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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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最溫暖的夏天是在紐約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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