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好奇] 有沒有土公仔的八卦？
蓋墳墓一般人認為是很禁忌的工作，
畢竟一樣是工作，誰願意成天面對死人，成天在墳墓裡跟好兄弟打交道。
蓋墳墓這個職業自古就有，
但是在台灣真正蓬勃發展要數民國六十年代末到九零年代初，
我說蓋墳墓能看出台灣經濟發展的走勢，大家都不信。
事實上蓋墳墓這職業有一個笑話，
那就是看大家花多少錢蓋墳墓就知道股票會起會跌，
根據我從小接觸得來的經驗，只能說真是屢試不爽！
民國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台灣正式晉身亞洲四小龍之列，
客廳即工廠、女工騎腳踏車背便當上班造就了台灣的經濟奇蹟，
台灣人（本文台灣人泛指所有台灣人，也包括外省同胞）是最重視孝道的民族，
當人一有錢第一件事情就是蓋廟祭祖，因此開始了墓園建設業的榮景。
墳墓的價格不像撿骨這麼死，從五萬到五千萬的都有人蓋，不誇張。
先從墳墓的計價說起，通常蓋一個墳墓時，設計師會拿一些照片給家屬看，
讓家屬選定喜歡的樣式、材質，如果家屬喜歡也可以自己設計，
或者是家屬自己有喜歡的樣式，指著別人的墓說「蓋跟他一樣的」。
材料費、設計費是一定要給的，然後算工人的工錢下去，
接著餐點費、車馬費另外跟喪家談，一般做這種生意都看良心、博交情，
很少有人在討價還價的，加上台灣人的心態是「風光大葬」，
有時候甚至出現價格愈喊愈高代表愈孝順的古怪情形出現。
這行業是少數對方會跟你說「開價太低了吧」的職業之一。
我老爸以前是幹這行的，他是學建築出身的，但卻選擇蓋墳墓去，
據他說，蓋房子要爬高爬低的，危險比較多，工期也長，
有時候蓋完屋主還會嘰嘰歪歪挑剔半天，死賴活賴不肯付帳。
但是蓋墳墓就不同，一來墳墓不用爬高，風險少，
二來工作相對輕鬆，花樣少，不用被顧客刁說哪裡採光不好、挑高不夠，
而且付錢乾脆，很肯花錢，沒人願意拿祖先的墳墓討價還價，顯得小氣。
而且我爸笑著說：「最重要的是不會跟我抱怨住起來不舒服……」
台灣因為季風的關係，通常都是坐北朝南的蓋法，
樣式就跟大家常看到的那樣，一個土丘，旁邊環繞著小圍牆，立一個墓碑，
旁邊有孝悌忠信、期許庇蔭子孫的對聯，
然後加個土地公的小神像在旁邊，這種樣式最基本，卻也最多人喜歡，
看材料、大小，大約是十五萬到二十萬就可以搞定。
也有追加屋頂的，要花崗岩面的，墓碑另外挑高級石材的，慢慢加價格，
但這些錢是一分錢一分貨的，有良心的師父絕對不會偷污死人錢，
因為這種工作一般都是抱著積陰德的心態在做。
早期台灣人很敢花錢，到民國八十年代，全台灣每個人在瘋狂大賺錢時，
墳墓蓋個百來萬眉頭都不眨一下，還有數千萬生意的家族墓委託修建的，
到了九零年代末期，泡沫經濟崩潰，經濟崩盤，台灣人就不是很願意花錢了。
連活人都吃不飽了，誰還管祖先住的怎樣，於是開始瘋狂殺價，
事實上殺價也滿沒品的，前面雖然說錢好賺，但是賺法也不是無限亂喊價。
有的人以為家屬願意花錢，師父當然好賺啦，其實不然，
師父賺錢都是算工作天數的，因此開出大工程時，師父工時變長，自然多收幾天。
有時家屬喊出的材料要好、做工要怎樣，多花了幾十萬，
對師父而言只是多兩天工作天，多兩天工資而已，沒有錢可以污的。
不過這行業在發達時薪水真的是不錯，
一般上班族薪水一天六十塊的年代，我老爸一天收入是五百元。
而且上班族上一天班賺一天錢，我老爸年輕時自恃身體強健，
下班時繼續蓋別的工程，只要一天工作十六小時，就可以收兩天工錢，
算是收入頗豐的職業。
工作如果選在晚上不是很恐怖嗎？其實不會的。
如果遇到要趕良辰吉日下葬的，喪家都會要求師父夜間趕工，
晚間在墳墓工作，薪水一般家屬是給一點五倍，或兩倍不等，
但是師父們卻非常喜歡這種工作，晚上工作又涼又安靜，還有徐風吹來，
薪水又比較高。
如果遇到要趕工的時候，這團的師父都會跟別團的師父借調人馬來幫忙，
夜間薪水好賺，師父還會跟自己團隊請假，跑去幫夜間團隊做，哈哈。
我爸工作這麼多年，真是什麼事情都看過，也有發生一些趣聞可以講講。
做這種工作真的是積陰德，
曾經有一個地方知名的企業家跟我爸談好生意，頭期款都付了，
開始蓋的時候還好好的，蓋還沒完就公司倒閉，對方也很有誠意的跟我爸道歉，
我爸看他真的是付不出錢了，總不能讓人家祖先曝屍荒野吧，
還是堅持幫人家蓋完。
對方開了一張支票給我爸，他說：「我支票還是開給你，
但我現在真的有苦衷不能兌現，等我東山再起，一定兌現這張支票。」
我爸想了想，很阿莎力的接受了，
結果這張現值兩百多萬的支票，二十多年來都沒兌現過。
對方後來好像沒有東山再起，也算滿慘的。
「你還做過幾次免費冤大頭？」我問我爸。
「兩次，但這種職業是好心有好報，千萬不要不信邪。」我爸沉吟一會，娓娓道來。
「曾經有一個高中女生原本生活在很幸福的家庭，結果父母車禍身故，
接著家庭陷入困境，只剩下老祖母跟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全靠老祖母撫養，
家境實在貧困，鄉里們就湊錢幫他父母下葬，於是找上了我。」
「他們幾個鄰居集資要我蓋一個最便宜的墳墓給他們，
我很納悶，問了一下知道清楚情形後說，既然這樣，我蓋一個墳墓給他們，
我一毛錢都不收，連工帶料，成本全都不計，但是不要嫌小。」
「事後那個女生感激涕零，還要跟我下跪，我說不要來這套，我受不起，
只要她好好唸書孝順祖母就好。最可憐的是跟我工作的工人啊，
他看師父都不收錢了，也不跟我討工錢，還私下捐了兩百斤米給她們。」
「那…那個高中女生漂亮嗎？你怎麼沒介紹給你兒子！」我說。
「算到現在大概也四十歲有了吧？你確定要嗎？」我還在感動中，我爸卻狂笑。
「……」我。
說到另外一次冤大頭，其實真的很有趣，
每次看到人家戰省籍我都想到我爸這個很棒的故事。
以前台灣的眷村都是住外省伯伯，這些伯伯們因為彼此出生入死過，
所以感情非常之好，後事都是委託軍中袍澤代為處理，
我爸因緣際會之下認識了一個老榮民，據說是將軍退役下來的，
在眷村中算是老長官，聲望非常高。
這個老將軍身體不錯，不過也許因為是軍人的關係，有什麼時候會死都不知道的想法，
因此還沒死就要我爸幫他蓋一個墳墓，蓋好之後也沒有聯絡了，
某天忽然接到老將軍的電話，委託我爸蓋一個墳墓。
他說：「這個墳墓請你蓋便宜一點，他真的沒什麼錢。」
我爸一看，還真的是家徒四壁，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只有老同袍照顧，
當時的社會風氣人情味很夠，於是集資蓋要幫他安葬。
我爸又基於道義（加上當時錢好賺），於是幫他蓋了一個免費的，
或許因為助人真的有好報，此後該眷村只要有人過世，
治喪委員會的委員長---老將軍就會委託我爸。
理由倒很簡單：「他上次仗義幫老陳蓋了個墳墓，又漂亮又好，
這次也給他蓋，應該沒問題吧？」
一來我爸有恩於他們，二來蓋的不差，三來老長官都開口了，
眷村的團結真的沒話講，通常是百分百包辦。
於是我爸幾乎吃下該眷村所有的生意，完全沒有競爭者可以介入，
一時間風生水起，我爸也有過一番天天數鈔票的榮景，
人家問我爸是否報價特別低，才搶得到外省幫的生意，他總是笑笑的不肯說。
老將軍也很有趣，遇到窮人家時會要我爸少賺一點，遇到有錢點的還會報說
：「上次那個比較窮你沒賺到，這次這王八蛋鈔票很多，可以吃他一筆。」
於是連講價都是老將軍出馬，更是無往不利。
到後來老將軍跟我老爸交情實在是好，常常邀請我爸到他家吃飯，
某次席間居然要將女兒許配給我爸。
「那你有娶她嗎？」我忙問。
「你外公又不是將軍！」我爸說。
「那你為什麼不娶她啊？」我問。
「我嘴巴是說我們閩南人跟他們習俗不同啦。」我爸說。
「其實是因為他那不知道哪一省的料理，酸的要命，
娶了她我一輩子就有苦頭吃啦！」
說了這麼多，結論是我爸雖然曾經靠這行賺了不少，
但他是滿忌諱提到自己的工作的，大概是社會對他們還是頗瞧不起的吧？
雖然我不以為意，但他很反對我們在家長職業寫這些，只要我們寫農民。
台灣蓋墳墓的榮景從民國六十年代末期開始蓬勃，到八零年代達於極盛，
九零年代中期沒落，到了現今因為政府到處禁葬、提倡火葬，
幾乎已經沒有這樣的職業了，頂多剩下一些維修墳墓的工作，
要蓋新墳墓除了私人墓園外，這行幾乎是瀕臨絕跡了。
問我爸說會否後悔選這樣的職業，
他說，怎麼後悔呢？我畢竟也靠這行養活一家人。
又說多積陰德，多幫人，對你是有益無害的，我當初少賺了一個墳墓錢，
可是卻多賺了好幾十筆生意，人啊，互相幫助真的不吃虧的。
最後問到我爸對火葬的看法，我說，你會覺得火葬搶了你的生意，害你失業嗎？
他說，火葬是搶了我的生意沒錯，
但是這行就是這樣，這個地方蓋了墳墓，一百年後它還是墓地，
死人只會愈來愈多，墳墓愈來愈多，土地卻不會變多。
火葬嘛…還是有他的必要性。
我從不覺得爸爸做死人生意賺錢很丟臉，聽了他的故事，反而很以他為榮，
八卦一點這行業的價錢，反正現在沒有什麼生意好做了，也不怕洩漏商業機密 XD
這行不看學歷，端看體力和人脈，
只要肯幹，學徒一天是兩千元薪水，師父是兩千五到三千，
不過真的很累，我高中畢業那年暑假去打了兩天工，只能說累到會昏倒。
一般上班族一天六十元的時代，我爸工資一天五百，
然後加收總金額30%的工程設計費，同時可以趕兩份工作，夜間工薪水約兩倍，
很好賺，但會累死人。
現在開放五個名額，媽媽曾是美麗高中生的，打電話進來，有優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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