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子不語 鬼店
符離楚客
康熙十二年 (1673) 冬天,有個湖北商人要去山東做生意,這天要從徐州趕路到宿州,
這樣是北往南,好像反了
晚上二更,北風吹得又猛又凍,看到路旁酒鋪點了不少燈火,立即進去要買酒與住宿,
但店裏的人面有難色,是一個老人看他可憐,說:
「本店正在準備款待遠歸之士,沒有多的酒可供給您,不過有小房間可供您住。」
帶他過去住下。
但商人實在又餓又渴,因此都睡不著,
這時聽到外面有人馬喧囂聲,覺得很懷疑,爬起身從門縫偷窺,
看到店裏到處都是官兵、直接坐在地上吃喝,
還彼此談論戰場的事,但商人聽不太清楚說的是什麼;
稍後大家都在喊「主將來了。」,果然聽到有先導的儀杖隊伍開道聲,
眾人都趕出去迎接,只見一隊隨侍提著幾十只燈籠,
然後一個長鬍子壯漢下馬進店坐在上位,其他兵士則都只敢在門外站著;
店主送上吃的,主將吃得非常大聲,很快就吃完了,
然後喊其他兵士進去,說:
「你們出來那麼久、又跑了這麼遠,就暫時各自歸隊去,
我也要稍微休息一下,等公文來了再走也不遲。」
所有人答應,然後退下。
主將又喊「阿七,來!」
一個少年兵從店左邊的房間跑出來,店裏的人很識相、全都關門散了,
阿七牽著主將進去左邊房間,關門後仍有燈光從門縫透出,
商人便趁外面沒人,偷偷跑去門口從縫隙偷窺;
看到房間裏只有竹床、並無寢具,燈火是放在地上,
主將用雙手搖晃頭,整顆頭顱便掉下來,主將拿著放在床上,
阿七幫忙捉著主將的左右手,於是左右手也肢解,被放在床的兩邊,
主將才上床躺下,
而阿七也搖動身體,於是從腰部斷成兩截,然後倒在地上,燈光也立即熄滅。
商人看得極為害怕,趕緊跑回自己房間去,
用袖子遮臉想強迫自己睡著,但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這時聽到遠處有雞叫了一兩次,突然覺得身體開始變冷,
移開袖子,發現天色已經稍微明亮了,而自己竟然躺在樹林裏面,
四處並無房屋、也沒有墳墓。
再冒著寒冷走了三里多的路,才又發現旅店,
旅店老闆才剛開門,還訝異問「客人這麼早就出門啦?」
商人把昨晚遇到的事情告訴老闆,還問他那邊是什麼地方,
老闆說「我們這一帶以前都是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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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二年冬,有楚客貿易山東,由徐州至符離。約二鼓,北風勁甚,見道旁酒肆燈火方
盛。入飲,即假宿焉。店中人似有難色,有老者憐其倉迫,謂曰:「方設饌以待遠歸之士
,無餘酒飲君。右有耳房,可以暫宿。」引客進。
客饑渴甚,不能成寐,聞外間人馬喧聲,心疑之。起,從門隙窺,見店中匝地皆軍士,據
地飲食,談說兵間事。皆不甚曉。少頃,眾相呼曰:「主將來矣。」遠遠有呵殿聲,咸趨
出迎候。見紙燈數十,錯落而來,一雄壯長髯者下馬,入店上坐,眾人伺立門外。店主人
具酒食上,餔啜有聲。畢,呼軍士入曰:「爾輩遠出久矣,各且歸隊,吾亦少憩,俟文書
至,再行未遲。」眾諾而退。隨呼曰:「阿七,來!」有少年軍士從店左門出,店中人閉
門避去。阿七引長髯者入左門,門隙有燈射出。客從右耳房潛至左門隙窺之,見門內有竹
牀,無睡具,燈置地上。長髯者引手撼其頭,頭即墜下,放置牀上。阿七代捉其左右臂,
亦皆墜下,分置牀內外。然後倒身臥于牀,阿七搖其身,自腰下對裂作兩段,倒於地。燈
亦旋滅。客悸甚,飛趨耳房,以袖掩面臥,輾轉不能寐。
遙聞雞鳴一二次,漸覺身冷。啟袖,見天色微明,身乃臥亂樹中。曠野無屋,亦無墳堆。
冒寒行三里許,始有店。店主人方開門,迓問:「客來何早?」客告以所遇,并問所宿為
何地?曰:「此間皆舊戰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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