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問題] 關於中國人一詞
我對中國人一詞不太了解,不過關於「中國」的話,或許可以提供一些意見與大家
討論。看了版上文章,可以知道「中國」這個詞包含好幾種解釋,它的概念有時也很模
糊。那麼,這個詞是否一開始就如此複雜呢?
要解決這個問題,要先了解能不能找到「中國」一詞的起源。根據目前現有資料,
我們可以知道「中國」一詞的最早記載,是來自於出土的青銅器「何尊」,時代為西周
早期(收於《集成》6014)。其銘文內容節錄如下:
唯王初遷宅於成周。復稱武王禮。……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則廷告於天。曰:余其宅茲
中或(國),自茲□(難字,打不出來)民。
唐蘭先生對上面內容的意譯為:「王開始遷都成周,還用武王的典禮。……武王戰勝了大
邑商,就向天卜告說:『我要住在中央地區,由這裡來統治民眾。』」並解釋說文中的「
中國」就是指洛邑,即後來的成周(唐蘭,《西周青銅器銘文分代史徵》,頁74─75。)
。
胡厚宣先生也說:「蓋古者『中國』之義,本指京師,並不指中原而言也。」(胡
厚宣,〈論殷代五方觀念及「中國」稱謂之起源〉,收於氏著,《甲骨學商史論叢初集
》,頁387。)
所以,有學者認為「中國」一詞最早是指都城而言,而非後世較為複雜的概念。
不過,也有人認為何尊的「中國」就是指中原或中華文化的地域之類的,而且用這
個意思去解釋何尊的內容,也無不妥之處。例如,大家都可以編輯的維基百科,在「中
國」的詞源條目就說:「中國一詞最早在漢語中是首都的意思。」但又說:「(何尊)
這篇銘文把『中國』指為以洛陽盆地為中心的中原地區。」
那麼,「中國」一詞最早的意思究竟是指都城,還是指中原地區的概念呢?這個問
題還可以從句子的用法來探討。何尊「宅茲中國」的「宅茲」一詞,在商周時期的文獻
,可以見到一些同樣用法的例子。首先可以看殷商時期的甲骨文,相關內容如下:
□□卜,爭貞:洹其作茲邑咎?《合集》7853
〔癸〕丑卜,爭貞:我宅茲邑,大□賓,帝若?三月。《合集》14206正
《合集》7853是卜問洹水會危害茲邑,由於我們已知道,殷商的都城殷墟緊鄰洹水,因
此這裡的「茲邑」當指都城殷墟而言。《合集》14206正的「宅茲邑」應該就是居於都城
的意思。董作賓與鍾柏生等先生也認為,茲邑就是指今安陽殷墟。(董作賓,〈希望中
的殷商時代疆域圖〉,收於宋鎮豪、段志洪主編,《甲骨文獻集成》28,頁71;鍾柏生
,《殷商卜辭地理論叢》,頁48。)
甲骨文的「茲邑」可指都城,還能從傳世文獻的記載佐證。相關內容如下:
《尚書‧盤庚上》:「天其永我命于茲新邑,紹復先王之大業,厎綏四方。」
《尚書‧盤庚中》:「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姦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
無俾易種于茲新邑。」
以上是《尚書》盤庚遷殷的內容,所謂「茲新邑」就是「這個新的都城」。其中「天其
永我命于茲新邑」一句與《合集》14210正的「帝唯其終茲邑」相比,「帝」與周人「
天」的概念相對,「終」與「永我命」正好相反,但都是與能否長久統治或居住相關,
二句辭例幾乎相同。因此《尚書‧盤庚》中的茲邑,就與甲骨文中的茲邑相同,都是指
當時的都城殷墟而言。
以上是殷商的情況,若以此情況再看何尊的內容「宅茲中國」一句,就可以解為「
居此都城」,而且傳世文獻也有類似的用法,內容如下:
《尚書‧召誥》: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
所以,由於「宅茲」多接都城,或用於與都城相關的內容,因此將「宅茲中國」解為「
居此都城」就有了依據。
那麼,將中國解為都城的意思,又有什麼根據?事實上,中國一詞雖然起於西周,
但其概念還可以追溯到殷商時期,在甲骨文中,有「中商」一詞,這個詞等同於「商」
,並會跟東西南北四方相對,指的就是殷商的都城殷墟。這個部分涉及很多問題,我也
曾花了一些時間研究。簡單來說,商人稱自己所居之地為「商」,認為自己所居之位為
「中」,故其都城亦稱「中商」。到了西周,都城亦用族名稱之,如宗周、成周等,或
用中國稱之,其概念尚在,但已不像殷商時期合稱。
所以中國一詞的起源,可遠至西周早期,其概念更可追至殷商時期,而其義最初專指都
城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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