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故事

看板LordsOfWater作者 (补智恩)時間15年前 (2008/11/21 18:38),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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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卬出得王城,立即驅車前往上將軍府。見到龐涓,他簡約的轉達了王命,尤其具體轉 述了魏王對龐涓「用人不當」的評點。龐涓臉如寒霜,正想開口,公子卬卻拱手告辭,揚 長而去。出得上將軍府,公子卬立即派人將消息送到白門,而後逍遙登車。他在車中大笑 不止,覺得這幾件大事處置得妙極順極,直是一舉三得。了結了長期以來欠衛鞅的情分, 還從衛鞅處得到了極大好處;解了魏王浮宮急難,顯示了極大的忠心,還落到了多餘的一 百萬金;壓制了龐涓的氣勢,挖了龐涓的牆角,還給龐涓軍中摻進了自己的王室子弟。在 這三大好處之外,公子卬還保留了最大的一個果子,就是將白氏女與魏王聯姻的秘密謀劃 。此事若成,公子卬將權傾朝野,一來不愁封侯分地,二來不愁重臣依附,何亞於在魏國 做第二國王?如此多的鴻運好事,公子卬如何不大喜若狂?但是,他絕不會將這種鴻運告 訴任何人,也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漏出自己大喜過望的心情。在夫人家人親友同僚面前,公 子卬始終是憂國憂民豪俠仗義的王族英才,豈能如此有失體統?   龐涓卻是胸口脹痛,憂氣難消。丟了一個衛鞅,來了兩個飯袋,還落了個用人不當, 真道是莫名其妙!尋常時日,魏王從來不給軍中隨意派員,也不過問軍中的具體軍務,算 是放得很開的君王了。一個衛鞅,弄得一切都變了樣兒,真正是豈有此理?龐涓想進宮, 又覺得為一個軍務司馬和國君理論,傷了和氣就是因小失大。退回兩個王族飯袋吧,飯袋 還沒開始做事,又有點兒不夠容人之嫌。和公子卬理論吧,他轉達的是王命,盡可以推得 一乾二淨只和你打哈哈。想來想去,龐涓覺得自己吃了個啞巴虧,不宜說,不宜動,只有 悶在肚子裡讓胸口脹痛。龐涓長吁一聲,暗暗咬牙,決意滅了韓國後再來消磨這些小人。   此時天色將晚,一個人細瘦的身影輕步走進了上將軍書房。   龐涓沒有回頭便怒喝一聲,「出去!誰也不見。」   細瘦身影輕聲笑道:「大師兄,和誰生氣啊?」   龐涓回頭,卻見幽暗中站著那個布衣小師弟,不禁覺得自己失態,回身釋然笑道:「 小師弟呵,師兄正在思慮一個陣法,見笑見笑。坐吧。」   布衣少年入座,拱手認真道:「大師兄,小師弟前來修習,那位軍務司馬到任否?」   龐涓歎息一聲,「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那個軍務司馬出外訪友,卻在夜行 時不幸摔死在山澗之中,真乃令人傷痛也。」   布衣少年大驚,臉上陣青陣白,卻硬是以袖塞口,沒有叫出聲來。有頃,顫聲問道: 「夜行?哪一天?」   「三日之前吧。」龐涓悠然一歎。   布衣少年眼中湧出兩行熱淚,拚命忍住哽咽之聲。龐涓不悅道:「素不相識,何須如 此女兒態?」布衣少年拱手道:「小弟失去修習之師,命運多乖,安得不痛心?」龐涓正 色道:「代師教你的是我龐涓,他人安得算修習之師?」布衣少年含淚道:「大師兄有所 不知,臨下山師傅預卜,言我命中只有一師,此人若死,我須即刻回山,否則將短壽夭亡 。大師兄,告辭了。」龐涓素來對老師這種神秘兮兮的東西不感興趣,聽此一言,頓感晦 氣,冷臉拂袖,「你走吧。」   突然,門外家老高聲報號:「白門總事晉見上將軍——!」   話音落點,錦衣玉冠風采照人的衛鞅已經步入正廳,在書房外深深一躬高聲道:「白 門總事衛鞅,參見上將軍。」抬起頭時,卻與布衣少年驚訝的目光正巧相遇,電光石火間 ,兩人眼睛均是一亮,卻又同時岔開了視線,平靜如常。   龐涓懊惱莫名,冷冷道:「你來何干?」   「稟報上將軍,衛鞅特來赴約,任職軍務司馬。」衛鞅神態謙恭。   「本上將軍的軍務司馬已經死了,新的也有了,卻要你這商人做甚?」   「稟報上將軍,白門有言,不敢開罪上將軍,若上將軍留任在下,白門即刻與在下解 約。在下期望在上將軍麾下建功立業。請上將軍明察。」   龐涓氣得臉色發青,戟指衛鞅,低聲喝道:「你這個言而無信反覆無常成事不足敗事 有餘的小人,我永遠不會用你!給我送客。」   門外家老高聲道:「送客——」   衛鞅一臉沮喪,拱手道:「上將軍但有用人之時,衛鞅召之即來。告辭。」轉身唯唯 而去。龐涓轉身,布衣少年卻也不見了蹤跡,氣得高聲喝令,「關上府門,今日不見客! 」   「關閉府門——!」隨著一聲長長的傳喝,沉重的上將軍府門隆隆關閉。   此刻,衛鞅已經打馬出城。這時他在魏國已經成了官吏士子皆曰不可交的小人,人人 避之惟恐不及,沒有人再暗算他,也沒有人再威脅他,無須輜車掩蓋,無須躲避行藏。一 騎快馬,大道疾馳,山風送爽,不禁仰天大笑。   「敢問先生,笑從何來?」一個清亮而略顯嘶啞的聲音冷冷發問。   衛鞅一驚,勒馬觀望——此時月上梢頭,照得道邊山野間林木蔥鬱朦朧,他卻是發現 不了聲音發自何處?衛鞅靜靜神,沉聲問道:「閣下何人?請顯身答話。」   「不涉利害,先生無須問我是誰?」   「難道閣下就為了這一句話麼?」   「我要正告先生,危邦不可久留,須得即刻決定行止。」   衛鞅大笑道:「我已無人理睬,何須聳人聽聞?」   「非也。先生三日內必有新的糾葛,若不趁早離魏,再想離開將永遠不能了。」   衛鞅驚出了一身冷汗,恭敬拱手道:「何方高人?鞅不勝感謝。」   「既非高人,先生亦無須感謝。我就在你右手山頭,只是不宜相見罷了。先生請回吧 。告辭了。」   衛鞅向數丈之外的右手小山頭看去,只見樹影微動,遙聞一陣馬蹄聲遠去,四野又是 一片沉寂。衛鞅猛然想到方才在龐涓書房見到的布衣少年,難道是他?不會啊,那個布衣 少年分明是洞香春遇到的神秘老人的孫兒,他既在龐涓府中,必和龐涓大有淵源,如何又 能幫我?方纔他也顯然明白不宜在那裡和我表示認識,可見他和龐涓又有一定距離。有淵 源,有距離,可能是何種人呢?再說,一個少年,如何能有如此奇異技能?是的,不可能 。然則是誰?衛鞅又想到了公叔陵園那個單身騎士驚心動魄的搏擊絕技,對,極有可能是 他。然則他又是誰呢?衛鞅已經問過,公叔府已經交出了所有文職小吏,沒有一個掌書。 那人自稱公叔府掌書,顯然是假托。哪麼他的真實身份呢?他為何關注自己的行止安危呢 ?莫非是老師派出的使者?不會,絕不會。老師在他下山時與他言明,不許說出老師名字 來歷,自己的人生功過善惡,均由自己承擔。老師是嚴厲的,也是明哲的,絕不會心血來 潮的派出一個人幫助自己。一時間,衛鞅倒是理不清這團亂麻了,於是也就不再想它,打 馬一鞭,飛馳涑水河谷。 茅津渡兩情惜別      太陽還沒有升起,大河兩岸的遼闊山原錦緞般燦爛。   大河從漠漠雲中南下,一瀉千里的衝到桃林高地,過蒲?,越函谷,包砥柱,吞三門 ,便在廣袤的山原間鋪開,浩浩蕩蕩向東而去。大河在南下東折的初段,鬼斧神工般開闢 出 種種險峻奇觀。這「河包砥柱,三門而過」便是大河東折處最為不可思議的神奇造化。砥 柱本是一片孤山,當道矗立,阻攔大河東去。大禹治水,舉凡山陵當水者,皆鑿通水道。 河阻砥柱山,大禹便從兩邊破山通河。中央主峰孤立水中,河水分流,包山而過,山在水 中猶如通天一柱,人皆稱為砥柱山。所謂的中流砥柱,便從此成為一個不朽的典故。大河 從砥柱兩邊分流,中央砥柱與兩邊的山峰便如大河的三道大門,時人呼之為三門。   這砥柱以西函谷以東,卻是大河在漫長歲月中沖積成的莽莽荒原。一眼望去,兩岸葦 草茫茫,杳無人煙,惟有一座古樸雄峻的石亭在葦草間時隱時現。石亭下不遠處是一個小 小渡口,兩隻木舟橫在當作碼頭的大石旁,一群水鳥在舟中盤旋啁啾。葦草間可見紅白兩 騎,走馬而來,遙指渡口,相互講說著什麼。漸行漸近,卻正是衛鞅與白雪。   昨夜,衛鞅回到涑水河谷,白雪與梅姑正在整理他需要帶走的書簡,連同從陵園取回 的一箱和白雪家藏的法令典籍,總共裝了滿滿兩大箱。見衛鞅回來,她們便收妥書箱,收 拾晚餐。飯後,衛鞅對白雪講了去龐涓府的經過,白雪不禁笑得流出淚來。梅姑在旁邊高 興得直嚷:「該!氣死這個小心眼兒。」高興一陣,衛鞅便講了自己回來路上遇見的奇異 告戒以及自己對此人身份的種種猜測。白雪很警覺,沉思一陣,提出今夜便即刻離魏。衛 鞅本想為白雪安排一番,遲走兩日,然白雪卻再三堅持,便也贊同了。一個時辰內,三人 收拾好所有必備用品,梅姑留在後面從商路運送書簡並準備船隻。衛鞅和白雪仔細選擇了 西行道路,四更將盡時便飛馬出谷,直奔選定的渡口而來。紅日將升時分,荒涼的古渡已 遙遙在望。   這個渡口叫做茅津古渡,雖然荒涼破敗,卻是西入函谷關的最近渡口。   茅津渡處在橐水入河的交叉處。春秋早期,這裡叫茅戎邑,是戎狄部族的一支——茅 戎的遊牧區域。後來戎狄部族在中原如洪水氾濫,齊桓公便九次聯合諸侯,合力驅逐從四 面八方侵入中原的戎狄部族。幾次血戰,茅戎部族的殘餘人口也被趕出了中原。這塊水草 豐茂卻不適宜耕種的土地,從此便淪落為荒蕪的草灘河谷。茅戎人開闢的渡口也變成了荒 野古渡。有酷愛古跡的士子們感念齊桓公的驅戎大功,便在茅戎邑的古城堡廢墟上建了一 座茅亭,以做憑弔懷古之念物。茅津渡南岸數十里便是函谷天險。西入函谷關,半日便可 到達秦國目下的控制疆域。   看看已到茅亭,白雪笑道:「千里送君,終須一別呢。最後這段路,我們走走吧。」   「對,應該走走了。」衛鞅笑著下馬,向白雪伸出一隻手。   白雪搭著衛鞅的手跳下馬來。此時夏日噴薄而出,朝陽照得白雪臉上細汗津津。衛鞅 從懷中掏出一方白色汗巾遞過來,「小妹,擦擦汗。」白雪明亮的眼睛深情的望著衛鞅, 臉上飛起一片紅暈,睫毛斂起嬌聲道:「你來擦也。」衛鞅看看白雪近不盈尺的秀美面龐 ,慢慢伸出顫抖的手,在她寬闊潔白的額頭與上輕輕沾拭。白雪微微瞇著雙目,身體卻是 輕輕一抖,依偎在了衛鞅肩頭。一種生平從未體驗過的奇異感受,如驚雷閃電般從衛鞅週 身掠過,他猛然丟開馬韁,伸開雙臂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嘴唇不由自主的貼上了白雪滾燙 的面頰與顫抖的雙唇。白雪低低的一聲呻吟,軟軟的倒在深深的葦草中厖   兩馬交頸嘶鳴,茫茫的葦草綠浪淹沒了它們的主人。   良久,兩人從葦草長波中浮了起來。白雪眺望著朝霞照耀下的滔滔大河,「真想化作 大河之水,伴君西去。」   衛鞅攬著白雪的肩膀:「我,多想留下,永遠與你相擁相伴。」   「出息了你?這是真話麼?」白雪噗的笑了。   衛鞅大笑一陣,「要我真是個商人,做你的白門總事多好?」   「真是個商人,我要你何來?」白雪咯咯笑了。   「一介布衣,竟有美人如斯。看來呵,造物還算公平。」衛鞅誇張的作出一副陶醉的 樣子,逗得白雪大笑起來。   笑了一陣,衛鞅正色道:「小妹,我還得告你一件大事。」白雪驚訝道:「大事?我 不知曉?」衛鞅點頭,「這件事頗為麻煩,因我沒想好妥善對策,所以沒對你講。公子卬 有不良之心,意欲將你納為魏王王后,還是想讓我從中與你溝通呢。」白雪長吁一口氣, 笑道:「你這不溝通了麼?」衛鞅哈哈大笑,「你卻意下如何?」白雪輕輕啐了一口,明 朗笑道:「你就放心去吧。我還以為何等大事呢,嚇得人心跳。」衛鞅道:「昨夜那人, 說三日內有糾葛,我想定是公子卬要逼我扯出你來。你得謹慎應對呢。」白雪笑道:「你 不走,我豈能不出來?你走了,我又何須出來?找我不見,這件事不就湮沒了?白雪不想 見誰,誰也就永遠休想找到她。是麼?」衛鞅笑道:「是啊,天火無焰,豈有尋常蹤跡? 」白雪臉一紅低聲笑道:「只有你,解了我的秘密。」衛鞅揶揄笑道:「其實啊,我倒是 真心喜歡那個布衣小弟呢。」白雪嬌嗔道:「喲,那就讓他跟你得了。」   說話間已是日上三竿,晨風搖動葦草,一艘小船向渡口悠悠漂來,梅姑在船上遙遙招 手。   「梅姑來得好快,我們走吧。」衛鞅不捨的歎息一聲。   「等會兒吧。」白雪叮囑道:「櫟陽那家客棧的執事是老父的門客,實則是一位風塵 隱俠。事有眉目之前,你就住在那裡不要離開,他會幫你的。我在那裡存儲了萬金之數備 你急需,不要吝嗇噢。」   衛鞅一怔,「萬金?你呀,如果秦國也要用錢活動,我就馬上離開。」   「離開?到哪兒去?」   「和你泛舟湖海,與范蠡西施一般,永遠不涉政事。」   白雪悠然一歎,「君有此言,白雪足矣。古人云,冬有雷電,夏有霜雪,然則寒暑之 勢不易,所謂小變不足以妨大節。只要心正,金錢未必不能用於官場。君之內性,強毅剛 烈,疾惡如仇,初入秦國,萬莫以官場瑕疵萌生退意啊。」   衛鞅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震撼。這個女子似乎生來就是他的紅顏知己。她對他心靈的 溝壑波瀾是那樣的洞察入微,又對他精神性格的細小傷痕是那樣的細心呵護。在公叔陵園 中第一次現出女兒身,她就使他的孤傲冷峻與偏執自尊土崩瓦解,使他受到前所未有的心 靈震撼。如果說,那還是純粹的情感天地,女兒家有天然的細心與深刻的話,今日卻是為 政之道,是衛鞅傲視天下的最強之處。這個妙齡女兒卻提出了如此飽含人世滄桑的勸戒, 恰倒好處的撫摩到了他內心的弱點——堅剛有餘而柔韌不足,冷靜自省而海納百川之胸懷 尚有不足處。平心而論,衛鞅也知道自己還需要錘煉,然則生平第一次被人點出缺陷,愧 疚之心油然而生。他向白雪深深一躬,坦誠真摯的說:「小妹一言,照我肺腑,使我頓生 驚悟。此後當惕厲自省,深以為戒。」   「喲,」白雪扶住他含笑嗔道:「那是老父的話,記住可也,忒般認真?」   衛鞅慨然一歎,「知我醫我者,惟小妹一人耳,安得不敬?」   「不要敬,要愛。」白雪低眉柔聲。   「禮恆敬之,心恆愛之。」衛鞅雙手輕撫白雪雙肩。   白雪眼含熱淚,輕輕偎在衛鞅懷中低聲吟誦道,「綢繆束薪,大河在天。今日何日? 見此良人。何堪所思,何堪所憶?子兮子兮,君在遠山。」   河中小船已在渡口大石邊泊定。梅姑沒有催他們,卻對著大河流水唱起悠長的歌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一日不見,如三 月兮——」歌聲在河面飄蕩,水鳥在她身邊盤旋伴舞。   衛鞅笑道:「梅姑相思了?走吧。」   「莫急。」白雪從腰間摘下那柄精緻的細劍,圍在衛鞅腰間,一搭劍柄劍尖的銅扣, 「叮」的一聲振音,衛鞅腰間便多了一條?亮的腰帶。白雪笑道:「這是老父留給我的素 女劍,細薄柔韌之極,去鞘可做腰帶,鋒銳可斷金玉。她在你腰間,就是我抱著你也。」   衛鞅猛然抱住白雪,深深一吻,轉身大步而去。   晨風習習,大河在金色的陽光下連天而去,一隻小舟向南岸起伏飄逝。衛鞅站在船頭 向岸上遙遙招手,白馬在船尾向故土昂首嘶鳴。北岸渡口,佇立凝望的白雪,化成了葦草 綠浪中的一點猩紅。 初入秦地謹慎探詢      進入函谷關,到華山的魏國軍營,快馬只有半日路程。   衛鞅所乘白馬,是他在公叔府做中庶子時的尋常坐騎,這段路竟走了整整兩天。也並 非白馬腳力太弱,實在是衛鞅並不急於進入櫟陽。衛鞅想好好看看秦國,順便查勘一番秦 國 的風土人情。畢竟,這個被魏國封鎖在函谷關以西的戰國,對他是遙遠而陌生的。確切的 說,所聞甚多,卻從來沒有踏上這片神秘的土地。這對他這個多有遊歷的士子,不能不說 是一種缺憾。   衛鞅的祖國,是大河中段最肥沃地帶的衛國。那個諸侯國雖然不大,卻是殷商後裔的 封國,商賈發達,民生殷實,民風開化。他的祖上,本是商王朝中興國王盤庚時期的王族 諸侯,因為是一等的「公」爵諸侯,所以便用「公孫」做了姓氏。商王國都遷到朝歌後, 公孫氏部族在與西部戎狄大戰時慘敗,從此一蹶不振,便日漸沉淪了。到了商末紂王時, 公孫氏已經只是紂王殿中的一個下大夫了。周武王伐紂,公孫大夫戰死孟津,公孫氏部族 便鳥獸散了。到了周成王時,攝政的周公為了安撫殷商舊部,便將殷商王族的後裔封在與 舊都朝歌隔河相望的濮陽,做了諸侯國,定名衛國,意為守望祖先的舊地。那時侯,星散 四海的殷商後裔,便紛紛回到了衛國安居樂業。公孫氏余部二十餘家,也從東海岸邊遷回 了故土。此後的數百年太平歲月,衛國人的殷商情結已被消磨淨盡了。除了衛國的執政貴 族,庶民的舊有族系和姓氏,在融合交往中已經遠遠脫離了祖先的痕跡。公孫氏一族由於 淪落為尋常商賈,自感愧對「公孫」這一王族姓氏,便隨俗而動,和許多衛國人一樣改姓 了衛。   衛鞅的曾祖父叫衛嗣,人稱「文商」,就是專門採集竹材製成竹簡,賣給官府和士人 的文路商賈。這種生意利金不高,卻較為穩定,便也慢慢富了起來。祖父衛桓,進一步擴 展,已經是佔領十個諸侯國竹簡市場的大商人了。父親衛赫,勤勞忠厚,生意道機變本領 卻是平平。惟有一長,便是在深山采竹和義賣竹簡中,結交了許多高人名士與風塵隱者。 後來,衛赫便對讀書士子一律贈送上好的竹簡,不收分文。衛氏竹簡原本已經創出了名望 ,天下呼為「衛簡」。卻不想由於衛赫的低價義賣與長相贈送,出多進少財源衰落,六個 作坊竟賠掉了五個。衛赫便索性賣掉了最後一個作坊,娶了一個隱士的女兒做妻,閉門做 了讀書人。衛赫四十歲上,衛夫人生下一子,隱士外祖為其取名「鞅」,意為馬頸下堅韌 的皮革。老人的寓意是深遠的,可能想讓小外孫成為籠住衛氏家族的馬頸革,也可能期盼 小外孫象馬頸革一樣堅韌,甚至可能期盼他成為馴服烈馬的勇士。可是不管怎樣期盼深遠 ,老外祖和美麗的母親都在他三歲時死在了一場瘟疫之中。孤獨的衛赫鬱鬱成疾,自感不 久於人世,便將四歲的小兒子托付給一個隱居深山的高人,撒手西去了。   深山隱士一諾千金,將小衛鞅帶進了莽莽蒼蒼的王屋山,親自撫育教養。衛鞅四歲識 字,五歲練劍,八歲讀書作文,十二歲修習法家之學,十三歲開始隨老師周遊天下,走遍 了列國名山大川。十六歲時,老師將他秘密送到魏國丞相公叔痤府中實際修習政務。五年 中,他借為公叔痤收集法令典籍,又一次重新踏勘了中原列國,對各國的民生民治有了切 實的瞭解與揣摩。應該說,在二十一歲的年齡上,有如此豐富閱歷的士人是極為罕見的。 大秦帝國7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04.90.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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