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故事

看板LordsOfWater作者 (补智恩)時間15年前 (2008/11/21 18:37),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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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虔大吼一聲:「豈有此理?嬴虔如何與國君並論?若再非禮,嬴虔無情!」   政事堂立時肅然沉默。經過這幾番驗證,大臣們已經明白無誤的清楚了,大局不會動 盪,嬴虔是真心實意的輔佐弟弟嬴渠梁繼任國君。但是,新君沒有說話,大臣們還是一片 沉默。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將如何動作,誰也不摸底細,貿然開口,吉凶難料,還是等 待為好。   嬴虔走到前邊,深深一躬,高聲道:「請新君宣示國策。」   嬴渠梁一直站在中央國君座前,坦然自若,絲毫沒有侷促慌亂。此刻,他平靜清晰的 開口道:「諸位大臣,公父驟然崩逝,嬴渠梁受命繼任國君。當此危難之際,本公申明朝 野:其一,國中大臣,各司其職,一律不動,國政仍由上大夫甘龍統攝。其二,嬴虔將軍 少梁之戰有大功,陞遷左庶長,總領秦國兵馬。其三,由上大夫甘龍、長史公孫賈主持公 父之國喪大禮。」   大臣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齊聲高呼:「臣等遵命!」   嬴渠梁走到甘龍面前,深深一躬:「上大夫年邁蒼蒼,又做國喪大臣,嬴渠梁深感不 安。國喪期間,若有滋事生亂者,上大夫請行生殺予奪之權。」   甘龍感動振奮,躬身顫聲:「老臣受先君大恩,又蒙君上重托,敢不從命?」   嬴渠梁環視政事堂高聲道:「其餘諸事,按既往成規辦理。散朝。」   大臣們既有國喪哀禮的制約,又有對新君即位國策的興奮激動。卻既不能喜形於色, 也不便於此時大放悲聲。於是便以職權範圍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肅然正色的商議起國喪 期間必須做的諸多事情。   嬴渠梁卻已經離開了政事堂,匆匆趕往櫟陽西南的驪山軍營。   他要辦一件大事。在他看來,這件事甚至比安定朝臣國人還重要。他只帶了黑伯和一 百名與他經年並肩作戰的鐵甲騎士,馬不停蹄的趕到驪山軍營。這時天色已經暮黑。也是 剛剛趕回軍營的前軍主將子岸出來迎接時,驚訝莫名:「君上剛剛即位,如何便離開櫟陽 ?」   「子岸,公叔痤如何?」嬴渠梁沒有理會子岸的驚疑。   「老匹夫!哼,一句話不說,一口飯不吃,牛頑得很。該拿他在先君靈前祭旗。」子 岸氣狠狠的報告。   「帶我去見他。」嬴渠梁簡潔命令。   公叔痤被囚禁在驪山軍營的山根石屋裡。他是魏國二十多年的丞相了,自吳起離開魏 國,他便時不時兼做統帥領兵出征。他打敗過韓國趙國楚國和韓趙聯軍,也算得當世文武 兼備的赫赫人物。可就是在與秦國的大戰中兩次慘敗,一次是三年前的石門之戰,喪師六 萬,丟失函谷關。再就是這次少梁之戰,竟然莫名其妙的做了秦軍俘虜。他已經是六十一 歲的老人了,自感少梁之戰一世英名付之流水,羞憤交加,不說話,不吃飯,不喝水,他 要餓死自己渴死自己,為自己的無能贖罪。連續三天的自我折磨,他已經蒼白乾枯得在草 蓆上氣息奄奄。當囚室的石門隆隆推開時,他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公叔丞相,嬴渠梁有禮了。」嬴渠梁向蜷臥在牆角的公叔痤深深一躬。   公叔痤閉上了眼睛,既沒有坐起來,也沒有開口應答。他欽佩這個生擒他的年輕將軍 ,可是不願意和他在這樣的場合對話。   子岸氣得大聲吼道:「老公叔,這是秦國新君,你敢牛頑?」   公叔痤微微一動,依然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   嬴渠梁拱手道:「公叔丞相,請勿為少梁之戰羞愧。這一戰,我們誰也沒有贏。老丞 相雖然被擒,我的公父也被你軍冷箭所傷,卒然崩逝了。認真說起來,魏國還算是略勝一 籌。丞相以為如何?」   公叔痤不禁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嬴師隰這個令人生畏的勁敵死了?真的麼?果真如此 ,自己連自殺的可能都沒有了。依秦人習俗,一定要在秦獻公靈前殺掉自己祭奠國君的。 能與勁敵嬴師隰同戰而死,也算得其所哉,又有何憾?心念及此,公叔痤冷冷一笑,「既 然如此,公叔痤的人頭就是你的了。何時開刀?」   「老丞相差矣。嬴渠梁不是殺你,是要放你回安邑。」   公叔痤哈哈大笑,「嬴渠梁,休得嘲弄老夫。士可殺,不可辱也! 大秦帝國  嬴渠梁正色道:「嬴渠梁何敢輕侮前輩?放老丞相回歸魏國,乃嬴渠梁一片苦心。秦魏 激戰多年,生民塗炭,死傷無算。嬴渠梁繼任國君,圖謀秦國庶民安居耕牧,不想兩國交 惡。嬴渠梁素知老丞相深明大義,欲與老丞相共謀,兩國休戰歇兵,不知老丞相意下如何 ?」   「秦公,果然不記殺父之仇?」公叔痤迷濛混沌的老眼漸漸明亮起來。   「父仇為私,和戰為公。嬴渠梁若非真心,甘受上天懲罰。」   公叔痤打量著面前這個神色肅然的青年君主,覺得他竟有一種令人折服的真誠坦然與 自信,一句話便公私分明,將大局料理清白,不禁暗暗讚賞。與秦國罷兵是他多年的主張 ,無奈秦獻公連年攻魏,發誓要奪回整個河西,不想打也得奉陪了。在他這個魏國丞相看 來,秦國被壓縮得已經可以了,魏國的真正勁敵是東方崛起的齊國與南方的楚國,老是被 秦國纏住不能脫身,實在是魏國很頭疼的一件事。每與秦國作戰,他都不贊同上將軍龐涓 領兵,怕的就是龐涓對秦國趕盡殺絕,與秦國的血仇越結越深。他很瞭解老秦人的剽悍頑 強,認定這個在戎狄部族包圍中拚殺了幾百年的部族諸侯絕非輕易能夠消滅的,能夠將秦 人壓縮到荒涼的一隅之地,應該就滿足了。魏國的目標是中原沃土,而不是西陲蠻荒。但 經過石門之戰與這次少梁之戰,他卻覺得這種罷兵願望似乎根本不可能,秦獻公好像一個 瘋子一樣仇恨魏國,有他在,魏國是無法擺脫這種糾纏的。被俘這幾天他已經思謀妥當, 自己自殺殉國,薦舉上將軍龐涓與秦獻公決一死戰,徹底解決與秦國的連年糾纏。然則驟 然間竟是峰迴路轉,秦獻公死了,秦國新君主動提出罷兵休戰,豈非天意?   老公叔一時感慨中來,「好!老夫信你,一言為定。只是這疆界,卻不知秦公如何打 算?」   「以石門之戰以前的疆界為定,河西之地還是魏國的。」   「噢?秦公不覺吃虧太多?」公叔痤大為驚訝,不禁靠牆坐起。   「二十年後,我會奪回來的。」嬴渠梁一字一板。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嬴渠梁微笑,「老丞相,該進食了吧。」   公叔痤豪爽大笑「然也,吃飽了,好上路。」   「且慢。」嬴渠梁笑道:「老丞相徐徐將息,三日後嬴渠梁派人護送老丞相回安邑, 不言俘獲,而是魏王特使。」   公叔痤又一次驚訝,不禁掙扎起身笑道:「秦公,老公叔閱人多矣,以公之氣量胸懷 ,數年之後,必大出於天下。」   嬴渠梁恭敬的拱手做禮,「渠梁才疏學淺,如何敢當老丞相嘉勉?」   公叔痤仰天歎息:「只可惜老夫來日無多,不能和英傑並世爭雄了。」一陣拊掌長笑 ,竟昏倒在地。   三天後的清晨,嬴渠梁親率三百鐵騎,護送著一輛青銅軺車駛出函谷關。   白髮蒼蒼的公叔痤在函谷關外和嬴渠梁殷殷道別,向魏國都城安邑急馳而去。   秋霜白露,草木枯黃。嬴渠梁站在函谷關城頭凝望著遠去的軺車,那面鮮紅的「魏」 字大旗已經與天邊的原野溶在了一起,他依然佇立在那裡,任憑寒涼的秋風吹拂著自己。   按照戰國之世的規矩,一個兩次兵敗的大臣是很難繼續掌權的。即或公叔痤是魏國兩 朝元老深得魏惠王倚重,這丞相之位也未必能保。果真如此,秦魏罷兵的和約豈非空言? 而如果魏國繼續對秦國用兵,秦國能支撐多久?嬴渠梁很清楚,公父連年對魏國激戰,本 意是想奪回河西後再封鎖函谷關休兵養民。可是,秦國越打越窮,河西五百里土地還是沒 有奪回來,秦國如何再打得下去?這種戰爭對於魏國這樣的富強大國,縱然失敗幾次,也 無傷元氣。可是,秦國不行,秦國已經經不起再一次的失敗了。輜重耗盡了,存糧吃光了 ,精壯男子死傷得幾乎無人耕田了。再有一次失敗,秦國就真得退回隴西河谷重做半農半 牧的部族去了。當此之時,秦國雖然表面上打了兩次大勝仗,但國力卻到了崩潰的邊緣, 成了經不起一戰之敗的風中紙鷂。在刀兵連綿的戰國,這是極為危險的最後境地。若能罷 兵數年,緩得一緩,秦國也許還有重振雄風的希望,否則,秦國將從戰國列強中消失。目 下又是國喪,朝局未安,若魏國乘內亂而來,豈非滅頂之災?   嬴渠梁覺得肩上擔子如大山一般沉重。   如果罷兵成功,函谷關月內就要重新交割給魏國了。自從秦部族立為諸侯國,多少年 來,這函谷關就是秦國的國命之門。有函谷關在手,秦人就坦然自若。丟失函谷關,秦人 就像袒露胸口迎著敵人的長矛利劍一般舉國緊張不安。如此命脈一般的函谷關,公父與秦 人浴血疆場奪了回來,自己卻又交給了魏國,那些世族元老能答應麼?朝野國人能理解麼 ?雖然嬴渠梁是深思熟慮的,認為惟其如此,才能使魏國覺得不動刀兵而重占河西是一個 巨大的利市,才有可能放秦國一馬,如原地現狀罷兵,那是幾乎沒有可能的,魏國絕不會 在兩次大敗後讓秦國封鎖修養。雖然如此,但畢竟函谷關對秦人太重要了,國中臣民能接 受麼?   上天啊上天,莫非秦國要滅亡在我嬴渠梁手裡? 神秘客棧的布衣少年   離開韓國時,玄奇在洧水岸邊的太室山峽谷中放出了一隻信鴿。黑色的鴿子長鳴一聲 ,振翼疾飛,箭一般衝上一線藍天,向南飛去。   百里老人笑問:「你們總院又盯上申不害了,對麼?」   玄奇肅然道:「凡以殺戮為政者,在外弟子都要即刻急報,以便查實遏制。」   「老頭子呵,那裡有事就到那裡,也管得忒寬了些。」百里老人歎息一聲。   「大父啊,你給孫兒找了個好老師,如何又不贊同老師的信念?」   百里老人悠然道:「你師大義高風,然以暴易暴,終非良策啊。」   「對付暴政,除了誅殺,難道大父還有更高明的辦法?」玄奇認真問。   老人搖搖頭:「沒有。天下事原本也難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04.90.182
文章代碼(AID): #199ezDha (LordsOfW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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