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堂孔老夫子的課上下來,深覺他是活在與我們當代生命節奏相異的人。
五十三年的授業生涯,夫子自道從未缺席也未曾休假。他能很仔細的咀嚼他所
說的每一句話,在講古文字或古器物時,彷彿那些事物就在他身旁。常常指著
彝器上的銘文一個字一個字的解析,加入一些他的想法與注解。那些想法與注
解也非現代式的註釋,而是來自公羊或古書上的一段話。
或許對於這堂課我的期望與一般的課不同。青銅器或是早期文明的課可以是
以「學術講座」式的方法,也可以如這般「感受式」的方法進行。那種方式較像
是民初的文人,對於青銅器的想法是依違於「古董」與「古器物」之間;對於考
古,是在「挖寶」與「破銅爛鐵」的區別中。
生命的節奏與個人對於學術的看法是相互扣合的吧。
上星期在陳芳妹老師的課堂上報告1928年~ 1937年殷墟的十五次發掘,分別提
到了一些人,包括石璋如、高去尋與李濟先生。殷墟的發掘雖是中國近代學術史的
重要分水嶺,但不管是侯家庄或是小屯,所發掘出來的文物,以古董的角度而言,
值錢的並不多。考古學者不應該或不能有尋寶的心態,但當撰寫報告時,面對堆積
如山的發掘筆記與丈量尺寸的記錄,窮畢生之力於此,對於有志於以史明志的人,
不能不說是一苦差事吧。
仔細看過高去尋的著作目錄的人會發現,他的著作全部都是輯補梁思永的侯家庄
商代大墓的報告。在張光直的《考古人類學隨筆》中提到高曾寫過一封信給他,內容
是如此的:「現在每天都是描寫破爛的東西,量多長多寬,枯燥無味已到極點。」高
到死前出版了七本侯家庄大墓的報告,這也是他個人最重要的學術業績 。以近代中國
的學術史、史學史或考古學史,這都是一大功勞。然而這樣的事業與他的生命節奏之間
,從他所留下的信中,不免有點扞格難入吧。
或許石璋如就是一位更傳奇的人了,人家稱之為「一生唯一念」。從大學畢業以至
106 歲,一生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在整理殷墟的發掘報告,在死前的幾個月仍有著作發表
。從他的回憶錄看來,對於這樣的工作,他似乎是樂在其中的。也或許當工作成為一種
習慣或是一份責任,就漸漸內化於個人的生命中了。在課堂報告提及此時,我順道提及
了杜老師,「以杜老師如此義憤和容易不服氣的人,應該比較無法一輩子做同一件事吧
」。說完陳老師笑了一下。
適才適性嗎?我不完全這麼認為,多多少少是加了一點生命中無可避免的偶然與意
外,再加上一點無可奈何,然而漸漸的馴化並改造原來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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