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子不語 無心為善
錢縣丞
江蘇睢寧縣有個慣例:有人死在路上,勘驗時地主要送八貫錢給官府,案子才能結。
縣丞錢某代理知縣時,某村報告說「有人跳河自盡。」,衙吏也按慣例叫地主付錢,
正八品
錢某去驗屍確定無誤,下令掩埋屍體;
回到行館時,衙吏送上地主付的慣例錢八貫錢,
錢某本來要要收下了,但看到銅錢是用紅線綁起來的,而且顏色鮮艷,
不懂是什麼緣故,問衙吏怎麼回事,
衙吏回答「地主家窮、拿不出那麼多錢,不得已只好把一個女兒賣到隔壁村當人小妾,
賣得了 24 貫錢,因為是"喜事"的錢,所以用紅繩子綁著。」
叫地主來確認,地主老實說是,
錢某心想這錢是逼迫平民而來的,實在不忍心隨便收,因此把買了他女兒的人也叫來,
訓斥說「我收人錢結果逼人賣女兒,是不仁;你趁人之危低價買他女兒,是不義;
我不會收這錢,你也把他女兒還回去吧。」
對方只能同意;
問地主說「多出來的錢還在嗎?」
地主「都付給衙門老爺們辦事使用了。」
錢某叫衙役們繳回,但都被他們拿去喝酒賭錢、全用光了,
只能嘆氣,跟地主說「差額由我來出。」
按原金額退給買妾的人,讓地主把女兒領回去,然後結案。
之後錢某背上長了瘡,病重躺在床上昏迷,夢到衙役將他帶到某棟高聳宮殿裏,
坐在上面的大王說「你壽命已盡,但幸好做過一件善事可以延長,你知道嗎?」
錢某茫然不知,大王叫判官拿簿冊給他看,正是當年讓地主女兒回家那件事,
判官報告說「這件事功德非常大,按判例可以延壽十二年、升官到五品。」
大王點頭同意,叫衙役送他還魂,醒來後背上的瘡也很快痊癒。
錢某從此一心做善事,凡是賑救飢荒、協助窮人安葬等公益事情,都熱心捐款幫忙,
果然升官到同知,而此時距離當年已滿十二年,背上的瘡又發了,
正五品
家人本來準備開始料理後事,但還抱著一點希望、安慰錢某說:
「老爺多年之前只做了一件善事,就延長壽命那麼多年,
這些年來又更做了這麼多,也許陰間會再延壽也說不定?」
錢某笑說「沒這種好事啦,我當時做善事並不是特意去做的,所以陰間特別看重;
這些年做善事都是有心為之,恐怕陰間不太會重視,
所以這次壽命盡了,應該是逃不過;
不過有心做善事畢竟與有心做惡事不同,也許下輩子會有回報吧?」
幾天之後,背瘡爆開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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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寧縣丞錢某權知縣事,其地向例:有路斃者,相驗時地主出錢八千送官,便可結案。一
日,某村來報:「有投河死者。」吏以前例告錢。錢往驗屍無傷,命即掩埋。
回公館後,吏送進地主常例八千,錢將受矣,見錢用紅繩穿繫,色甚鮮華,不解其故,以
問吏。吏曰:「地主家貧,無力出此,不得已,將一女賣與村鄰為妾,得價二十四千。因
係喜錢,故用紅繩耳。」錢思此錢係逼迫而來,不忍濫受,即召其村人詰之,具以實告。
乃并召其買妾者曉之曰:「我得人錢而逼之賣女,不仁也;汝乘其急而買其女,不義也。
我決不受此錢,汝速退歸此女。」其人唯唯。因問賣女者曰:「餘錢尚存否?」曰:「都
作衙門胥役使用矣。」錢命胥役追繳,則已彼此飲博,將錢分散。錢慨然顧買女者曰:「
吾償爾錢。」即命給發原數,令村人領女歸家,此案遂結。
無何,錢患背疽,昏迷於牀。夢青衣人召至一處,殿宇巍峨。上坐王者謂錢曰:「汝大數
已盡,幸有一善事,足以抵償,汝知之乎?」錢茫然不解,王者命判官查簿與觀,則所載
某年保全賣女一事也。判官奏曰:「此事功德甚大,例得延壽一紀,官至五品。」王首肯
之,遂令青衣人送其還魂,疽遂霍然。
錢自此一心行善,凡賑饑埋棺等事,悉捐資為之,官果洊擢同知,而一紀之期已滿,背疽
又發,家人將理後事,而意尚遲疑,且慰錢曰:「公前有一善,壽尚可延,年來善行甚多
,安知冥中不再為益算乎?」錢笑曰:「不然。昔之善無所為而為之也,故陰間重我;今
之善,有所為而為之也,恐陰間未心重我。此番數盡,斷不能逃。或者有心為善,終與有
心為惡者不同,或者他生其有報乎?」不數日,疽潰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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