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閒聊] 閱微草堂筆記 狀元夫人
※ 引述《mstar (Wayne Su)》之銘言：
: 伶人方俊官，年輕時以外貌與演技出名，被許多士大夫賞識；
: (跟乾隆十九年 [1754] 的狀元莊培因關係很密切，被稱為「狀元夫人」*1，
: ↑ 紀曉嵐就是這年的進士第七名
: 不過莊培因五年後就因父親過世而傷心過度導致病重而亡，方俊官還為他守孝一年。)
: *1 類似情況還有乾隆二十五年 (1760) 的狀元畢沅：
: 他是跟伶人李桂官很親密，甚至是李桂官照顧他、督促他讀書；
: 畢沅考取狀元後，還帶著李桂官去參加招待新科進士的宴會，
: 六十年前就考上進士的老前輩史貽直也有參加，
: 聽說李桂官來了，開玩笑說「我擦亮老眼，也要見一見狀元夫人。」
: 年紀大了之後改行賣古董，常常來往京師，
: 有次看著鏡子感嘆說：
: 「看方俊官現在這樣，誰會相信當年曾經舞衫歌扇、一時迷倒眾生呢？」
: 同榜的探花倪承寬 (字余疆) 曾寫詩懷念以前，其中這首：
: 「落拓江湖鬢欲絲，紅牙按曲記當時；莊生蝴蝶歸何處？惆悵殘花剩一枝。」
: 就是在寫他。
: 方俊官說自己小時候本來也是讀書人，十三、四歲時在家鄉私塾讀書，
: 有次夢到自己在音樂中被推進點著大紅燭的新房裏，
: 看自己竟穿著繡花裙、錦繡披肩、滿身首飾，兩腳也纏成纖細小腳，整個就是新娘打扮！
: 一時驚愕充滿疑問、不知該怎麼辦，但被許多人挾住推著走、實在無法抵抗，
: 最後被帶進帷帳裏，跟一個男人並肩坐在一起，
: 又驚駭又羞愧，嚇到滿身大漢汗而醒來；
: 結果日後被輕狂之人引誘，竟然陷身歌舞場所，才知道這是命中已註定。
: 倪承寬說「衛玠跟樂廣討論人為什麼會有夢，樂廣說『是因為人先想了。』
: 因此是先有念頭於是才作了那方面的夢，
: 有念頭又做了夢，於是人生便往那方面墮落，
: 果從因生，因從自己心中產出，怎能全推給宿命呢？」
: 我認為他們沉淪卑賤，應該是前生造業、今生受報，不可以斷然否定報應之說，
: 倪承寬說法是只信四書五經者的看法。
: 後來也是同榜進士的蘇綖 (號杏村) 聽說我們的意見後評論：
: 「曉嵐用前生、今生、來生講因果報應，就是要警惕未來；
: 余疆以心中想法來講因果，則是警惕現在；
: 雖然各有各的道理，但我覺得余疆的說法比較能讓人不放縱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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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伶人方俊官，幼以色藝擅場，為士大夫所賞。老而販鬻古器，時來往京師。嘗覽鏡自歎曰
: ：「方俊官乃作此狀，誰信曾舞衫歌扇，傾倒一時耶？」倪餘疆感舊詩曰：「落拓江湖鬢
: 欲絲，紅牙按曲記當時。莊生蝴蝶歸何處？惆悵殘花剩一枝。」即為俊官作也。俊官自言
: 本儒家子，年十三四時，在鄉塾讀書，忽夢為笙歌花燭，擁入閨闥。自顧，則繡裙錦帔，
: 珠翠滿頭；俯視雙足，亦纖纖作弓彎樣，儼然一新婦矣。驚疑錯愕，莫知所為。然為眾手
: 挾持，不能自主，竟被扶入幃中，與一男子並肩坐。且駭且愧，悸汗而寤。後為狂且所誘
: ，竟失身歌舞之場，乃悟事皆前定也。餘疆曰：「衛洗馬問樂令夢，樂云：『是想汝。』
: 殆積有是想，乃有是夢；既有是想是夢，乃有是墮落。果自因生，因由心造，安可委諸夙
: 命耶？」余謂此輩沉淪賤穢，當亦前身業報，受在今生，未可謂全無冥數。餘疆所言，特
: 正本清源之論耳。後蘇杏村聞之曰：「曉嵐以三生論因果，惕以未來；餘疆以一念論因果
: ，戒以現在。雖各明一義，吾終以餘疆之論，可使人不放其心。」
我想說的話會超過三行推文，所以直接回一篇。
我看過《世說新語》中衛玠向樂廣請教夢的那篇，
所以懷疑倪承寬在這裡斷章取義。
按照劉正浩等註譯《新譯世說新語》(民85)第159-161頁記載，
那篇這樣說：
衛玠總角時問樂令「夢」，樂云是「想」。衛曰：「形神所不接
而夢，豈是想邪？」樂云：「因也。未嘗夢乘車入鼠穴，擣齏噉
鐵杵，皆無想無因故也。」衛思「因」經月不得，遂成病。樂聞
，故命駕為剖析之；衛病即小差。樂歎曰：「此兒胸中，當必無
膏肓之疾！」
衛玠問為什麼有夢，樂廣說是因為「有所思念」；
衛玠又問，人也會夢到形體和精神不相接遇(或更好說是「不相干」)的事情，
難道也是「有所思念」造成的嗎？
樂廣說是「有所因緣」，所以從來沒人夢到坐車進老鼠洞，
也沒有人夢到把辛辣的調味料搗碎後反而去吃剛才用來搗碎調味料的鐵杵。
註譯者認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樂廣所說的「想」；
而有的則與當時的思緒無密切關係、但也不會超出個人知行的整體經驗範圍，
這種則是樂廣所說的「因」。
我自己則認為，雖然有些夢後來發現預知了未來的事情，
但是在當下不一定是「想」的結果，
而是「因」、只是巧合地在未來成真。
所以我才懷疑倪承寬斷章取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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