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閒聊] 清稗類鈔 方觀承
「插天飛屢行騙」
方維甸有個同宗親戚外號叫「插天飛」，臉頰方正、額頭寬廣、鬍鬚留得漂亮，
熟悉朝廷裏的大小事，有許多同黨專門打聽各封疆大吏的隱私以藉機詐財。
河南巡撫某次因事觸怒皇帝，將被問罪但還沒發出，
坊間突然傳出有幾十個講北方口音的人跑來、住在某寺廟裏，除了早上開門讓清馬桶、
補柴火的人進出外，其他時間都緊閉大門禁止出入，使得省城大小官員都緊張。
祥符縣 (與省城同郭縣) 縣令派衙役每天去監視，
某天傍晚，看到有個像太監的人出來，提著酒壺似乎準備要打酒，就一路跟蹤到市集，
跟他講話他不回答，隔天再遇到，衙役就幫他付錢、並找他喝酒，趁機打聽消息，
他說「主上聽說巡撫在某案裏收賄枉法，所以派人密察，
如果得到證據就要查辦了，千萬別講出去。」
衙役趕緊回去稟報，官員聽說後都大驚失色。
隔天巡撫帶著下屬去拜見，敲門都沒回應，只聽裏面傳出打人聲和哭喊聲，
久了之後靜下來，門才打開、有兩個人抬著一具被打死的屍體出來，
衙役認得是昨天去打酒的、稟告巡撫，又使全部官員大為害怕，
戒慎恐懼報上名進去後，看到有個穿黃馬褂、戴著珊瑚頂戴加孔雀花翎的人，
服侍在一個少年旁邊、跟官員說「小爺在此，行禮吧。」，
少年打哈欠後小聲講了幾句，他又代傳「明天回京。」
傍晚時，巡撫偷偷送來黃金萬兩，又在兩天後清早帶著下屬在城外送行看著離開，
而那個隨是在旁的正是插天飛。
道光年間，江蘇的清江浦駐有漕運、南河總督，因此極為熱鬧，
山東巡撫被派代南河總督，快要到任了，
突然有個老人穿正式服裝到漕運總督衙門謁見，自稱是南河總督的父親、比兒子先來，
漕運總督接見、跟他暢談朝廷時事，之後對方說：
「我比我兒子早一天出發，所以他會稍後才到，剛才在某家店買了一些古玉、
講好價三千兩，希望能先幫我付一下，等我兒子到了就會還。」
總督就命人拿出三千兩來。
老人正要隨從搬走銀子時，底下報說新任南河總督來了，老人笑說「他是該到了。」
南河總督進來，老人仍坐在上位、摸著鬍子微笑說：
「你來這裏，應該是有公事要談，我就先離開了。」，漕運總督送他出門，
但回來後，南河總督竟問說「他是誰？」，
漕運總督大為驚訝、說「不是你父親嗎？」
南河總督「家父因為有病在身而留在京裏。」
漕運總督才發現被騙了，趕緊派人去追捕，但捕快只發現綠色便轎跟紅傘被丟在路旁，
這老人也是插天飛。
前後犯案累累，因此被全國通緝，躲在蘇州的旅館，被幾十個兵抓到，
他說「先別綁我，我的罪還不至於判死，但諸位要辛苦長途跋涉送我，
實在不能白跑，就分給各位每人五百錢、毛皮大衣吧。」，又叫來酒菜招待，
他們吃飽喝醉後，每個人都穿了幾件大衣、腰上綁了十幾串錢，帶著插天飛出發；
當時還是深秋，所有人都熱到汗如雨下、幾乎走不動了，
正走到有岔路處時，插天飛馬上飛奔逃走，兵沒辦法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逃走。
----
方勤襄之族人有曰插天飛者，方頤廣顙，美鬚髯，熟諳宮廷事，有徒黨甚眾，
專伺察各省大吏之陰私以取財。汴撫某以事攖上怒，將罪之，未發也，
忽喧傳有操北音者數十人至，居某寺，晨開門，通樵汲，餘皆閉門禁出入，官吏皆皇駭。
祥符令日遣幹役伺之。一日薄暮，役見有似內監者一人出，提壺行沽。
尾至肆，與語，不答。次日又遇之，役代給直，更邀之飲，詢之，曰：
「吾主聞巡撫於某某等案得賄枉法，故命密訪，如得實，將不測，慎勿洩。」
役亟走報，官吏皆失色。
翌日，撫率屬往謁，叩門，不應，但聞敲扑呼號聲，久之寂然。
門啟，有二人舁一杖斃之尸出，役識為昨之沽酒者，以告撫，官吏皆大懼，
懍懍然報名進，則見有黃馬褂、珊瑚冠、孔雀翎者，侍上坐少年側，謂眾官曰：
「爺在此，可行禮。」少年欠伸小語，乃代宣曰：「明日回京。」
至暮，撫密遺以黃金萬兩。越翼日黎明，率屬餞之於城外，去矣。侍側者，插天飛也。
道光時，清江浦最繁盛，以漕河兩督駐其地也。魯撫某署河督，將赴任，
而漕署忽有老者衣冠上謁，自謂為河督封翁，先河督而至。漕督接見，暢談朝事，
既而曰：「我之行，先吾子一日，彼尚未至。適購某肆古玉數事，議價三千金，
擬乞暫借以付。吾子至，即奉還。」漕督立命人舁三千金出。老者方命其從者取金，
門者忽報新河督至，老者笑曰：「彼自當至矣。」河督入，老者仍踞上坐，撚鬚微笑曰：
「爾來此，當有公事，我先去。」漕督送之出。及返，河督曰：「彼何人斯？」
漕督大詫曰：「非封翁耶？」河督曰：「家君以病留京耳。」
漕督至是乃悟為騙，亟下令捕之。捕者惟見綠色肩輿及紅傘委棄道周而已。
老者亦插天飛也。既而案纍纍，京外通緝。插天飛匿蘇州逆旅，兵役數十人往捕之，
插天飛曰：「姑緩縛，我罪不至死，而累公等，固不可徒勞跋涉也，當以制錢五百緡、
裘十餘笥與公等分之。」並置酒飲之，皆醉飽，各披裘數襲於身，纏錢十餘緡於腰，
挾插天飛以行。時方深秋，兵役皆重累汗下，幾不能步。至歧途，插天飛奔而逸，
兵役不能追也，皆瞠目視其去。
※ 引述《mstar (Wayne Su)》之銘言：
: 這篇講的是方觀承的同輩親戚和兒子方維甸。
: 「方九麻子影射盜名以欺僧」
: 乾隆年間，直隸總督方維甸有個叔叔輩的親戚叫「九麻子」，
: 年輕時混江湖、靠各種手段取財，常常犯法、但都沒被抓，
: 到了中年後去投靠方維甸，說自己已經改過自新、願意從小差使當起，
: 方就讓他當衙門會計助手、每個月薪水幾兩銀子，
: 他做事勤勞且謙虛，會計主管常常在方的面前稱讚他，
: 於是方讓他薪水加倍，他仍跟之前一樣謙虛謹慎。
: 不過他如果出門，都會買二手皮箱回來，幾年後累積了一百多個，
: 有人問做什麼用，他說「沒什麼，我想拿來賣而已，南方皮貨貴、北方的便宜又耐用，
: 就算加上車船運費，還是可賺上一倍。」
: 某天九麻子跟方請假幾個月，說要回家鄉探望母親，方同意、還給他不少旅費，
: 他就雇了十幾輛大車子，把皮箱都載走，而且每個都上了鎖、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麼。
: 以前方維甸的父親方觀承到塞外探親，
: 經過沙河縣的伽藍寺，遇到大風雪，飢寒交迫倒在廟門口，
: 還好被住持帶進寺裏救活，給他吃東西吃藥、又給他毛皮大衣和錢，
: 他病癒後跟和尚說「等我發達了，一定大大捐助你們寺廟。」
: 後來他當到直隸總督，就真捐萬兩銀子給寺廟，寺裏和尚又買了幾千頃的田地、
: 土地橫跨三個縣境，還成立了幾十個分院，九麻子早就都已聽說。
: 於是到達寺廟後就去拜見住持，說自己受總督之命要護送衣箱回鄉，
: 但因離驛站還很遠、天黑前到不了，所以想在廟裏借住一晚，和尚當然同意，
: 他就把皮箱都放到密閉室去，再叫小和尚準備盥洗器具，
: 然後買了幾十張皮紙和一盒漿糊，都放在密閉室去，把房間窗戶緊緊封住，
: 因當時正是盛夏，大家都覺得奇怪，等盥洗時就有和尚去偷窺，
: 只見他坐在盆子裏含恨出聲說「都是你害的，導致名稱傳播全省、沒地方可躲。」
: 邊說邊拔自己腿毛。
: 和尚去報告住持，主持訝異說：
: 「一定是懸賞單裏的那個人，幾個月前有個大盜叫『飛毛腿』，
: 搶了某豪宅、得了不少贓物，朝廷命令九門提督懸重賞通緝，想必就是他了。」
: 立即偷偷去縣衙報官，縣令派兵圍捕，九麻子到縣衙後供稱的與先前跟和尚說的一樣，
: 縣令不相信，把他關進監牢、再派人到總督衙門去問，結果竟然是真的！
: 縣令大為驚慌，趕緊放他出來，並設宴賠罪、又給了不少錢請他不要告訴總督，
: 九麻子說「可以，只是我的皮箱放在寺裏三天了，怕有遺失的，要帶到縣衙檢查。」
: 縣令說當然，等箱子帶到後一一打開，裏面都是木魚、鐘磬、破爛袈裟、經書，
: 九麻子生氣說「總督衙門哪會有這些東西，一定是和尚偷換掉了！」
: 拿出清單，要住持照價賠償，和尚無法辯解、不知該怎麼辦，
: 最後縣令出來幫忙和解，要和尚拿五萬兩出來解決，九麻子就帶著銀子和皮箱回鄉了。
: ----
: 乾隆時，直隸總督方勤襄公維甸之族叔曰九麻子者，少無賴，能以術攫人財，
: 屢犯法，捕弗獲。中年，忽走保定，投勤襄，自陳改行，願為走卒以自效。
: 勤襄使佐內署會計事，月給以數金。任事勤謹，且謙抑，主計者屢稱譽之於勤襄，
: 乃數倍其月給，而勤謹謙抑如故。偶出，必購舊皮箱歸以為常。數年，積百數十具。
: 人問之，曰：「無他，予亦欲為販客耳。南方革貨貴，北貨直賤而堅，雖費舟車資，
: 獲利猶倍蓗也。」
: 一日，九麻子請於勤襄，謂將歸省母，乞假數月，允之，且厚贐焉。乃雇大車十餘輛，
: 載箱以行，加鎖焉，亦不知其中藏何物也。先是，勤襄尊人恪敏公觀承之出塞省親也，
: 嘗道經沙河縣之伽藍寺。某歲，大風雪，凍餓，僵於寺門外。主僧舁入，救之甦，
: 給以粥糜藥餌，更贈裘與金。數日病已，將行，謂僧曰：「苟富貴，必大興爾寺。」
: 及官直督，乃捐萬金修寺。僧又置良田數千頃，跨三邑界，有下院數十處，
: 九麻子夙知之。是日抵寺，謁主僧，謂受制府命，護衣笥還里，距驛尚遠，不得達，
: 乞假一宿，僧許之。乃積笥於僧之密室，更命沙彌備浴器，購皮紙數十張，麵餬一器，
: 置浴器密室，以皮紙嚴封窗隙。僧以時方盛暑，見而異之。及浴，僧竊窺，
: 乃坐浴器中作恨恨聲曰：「皆爾作怪，致名播全省，無立足地。」
: 隨語，隨拔其骽之毫毛。僧白之主僧，主僧訝曰：「是必賞格中人也。
: 數月前，有大盜號飛毛腿者，劫某邸，得贓甚巨，朝廷命步軍統領懸重賞購之，期必獲，
: 今其是矣。」乃密報縣，縣令遣兵役掩捕之。九麻子至縣自陳，如告僧語。
: 不信，繫之於獄，遣人至保定偵之，信，乃大恐，延之上坐，設盛筵請罪，且厚賄之，
: 囑勿為制府知。曰：「可，惟笥存於寺三日矣，保無有遺亡者，須輦至縣署驗之。」
: 令亦謂然。笥至，悉啟之，則木魚鐘磬及殘破之袈裟經典也。九麻子怒曰：
: 「督署安有是，是必為僧所易者。」因出物單以示令，欲主僧如數以償。
: 僧無以辨，持之力，令和解之。令罰五萬金，九麻子乃挾以歸。
: ※ 引述《mstar (Wayne Su)》之銘言：
: : 接近保定，打算去拜訪某個認識的人，但走到白河時遇到大雪、被凍倒在古廟外，
: : 和尚開門看到方倒在雪中，趕緊扛進廟裏搶救甦醒，
: : 方跟和尚很談得來，因此在廟裏待了幾個月後才繼續出發；
: : 廟裏本來有個老和尚收藏很多碑帖印鑑，但老和尚圓寂之後，其他人都沒有興趣，
: : 於是全部拿出來託方賣掉，方全部帶到保定，在直隸總督衙門前面設攤販賣，
: : http://ctext.org/wiki.pl?if=gb&chapter=42618#%E6%96%B9%E8%A7%80%E6%89%BF
: : %E4%B8%80%E7%94%9F%E7%9F%A5%E9%81%87
: : 縮短 http://bit.ly/2f1g2GT
--
「在各種無知中，最差勁的是『政治無知』。他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他從不參與任何
政治活動。他彷彿懵然不知，種種生活費用：如大豆價格、麵粉價格、租金、醫藥費
等，全都與政治息息相關。他甚至對自己的政治無知引以為傲，挺起胸膛，高聲說
自己討厭政治。 這愚人並不知道，基於自己的政治冷感，社會出現了淫業、棄童
、搶匪 －－更可悲的是出現了貪官汙吏，他們對剝削社會的跨國企業阿諛奉承。 」
-- Bertolt Brecht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9.84.233.203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llantry/M.1486862971.A.7FA.html
推
02/13 10:06, , 1F
02/13 10:06, 1F
推
02/13 11:33, , 2F
02/13 11:33, 2F
討論串 (同標題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