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問題] 請問吞金自殺?
高陽先生的小說《胭脂井》裏面,慈禧太后在八國聯軍之後依洋人要求賜死趙舒翹
結果他用了三種常見的自殺方式都無效,最後還是刑官用了「開加官」才死成
(個人是很懷疑「吞金」的即效性啦..)
“老爺,”趙夫人淚眼汪汪地說,“洋人逼著不肯饒,太后也教沒法子!我們夫婦一場
,一起死好了!一定再沒有什麼聖旨了。”
趙舒翹只是皺著眉,一臉困惑的表情。見此光景,趙太太便取了一個金戒指,用剪刀剪
成一絲一絲,拿個碟子盛了,另外倒一杯茶,一起捧到丈夫面前。
趙舒翹緊閉著嘴不作聲,好半天才拈了一撮,用茶吞下肚去,往軟榻上一躺。這時室內
雖只趙夫人一個人,室外卻已圍滿了子媳家人,一個個眼中噙淚,默默注視。趙舒翹先是
瞑目如死,不久,哼了一聲,翻身坐了起來。
“太太,”他說:“趁我還有一口氣,我交代交代後事。”
於是子孫一齊入室,跪在地上,聽他的遺囑。趙舒翹的壯碩是有名的,又當悲憤之時,
嗓音更大,從他服官如何清正勤慎說起,滔滔不絕。講了有個把鐘頭,親戚來了。親戚已
經到得不少,岑春渲不放進來,及至越來越多,阻不勝阻,放進一個,其餘的接踵而至,
很快地擠滿了上房。
“這都是剛子良害我的!”趙舒翹向親友說道:“我的命送在他手裏,冤枉不冤枉?九
十三歲的老娘,還要遭這麼一件慘事,我真是死不瞑目!”說罷放聲大哭。
哭聲響得在大廳上的岑春渲都聽見了。先當是趙舒翹畢命,家人舉哀,趕緊往裏奔去,
到得垂花門,才知道是趙舒翹自己的哭聲,中氣十足,怎麼樣也不能想象他是將死之人。
看看覆命的時刻將到,岑春渲不免煩躁,將趙府上一個管事的帳房找了來,沉著臉說道
:“這是拖不過去的事!到底怎麼樣,請你進去問一聲,如果不願遵旨,索性明說,我對
上頭也好有個交代。”
“不願遵旨”就是抗旨,這個罪名誰也擔不起。趙家帳房趕緊答說:“請岑大人不要誤
會,決不敢不遵旨。不過,岑大人明鑒,這件事實在很為難,已經吞了金屑了,隻為敝東
翁體氣一向很強,一時還沒有發作。”
“沒有發作是力量不夠!你們要另外想法子啊!”
“另外想什麼法子呢?”
“嘿!”岑春渲是啞然失笑的樣子,“一個人想活也許很難,要死還不容易嗎?大煙、
砒霜,那樣不能致命?”
“那,那就服大煙吧!”
不知是分量不夠,還是趙舒翹的秉賦過人,竟能抵抗煙毒?吞下兩個煙泡,依然毫無影
響。這時趙舒翹的母舅薛允升到了,見此光景,便向岑春渲說道:“雲翁,展如的情形你
都看見了,罪非必死,情亦可矜,似乎也可以覆命了。”
“覆命?”岑春渲大聲問說:“人還沒有死,我怎麼覆命?”
薛允升默然。他原是一種含蓄的請托,希望岑春渲將趙舒翹吞金、服鴉片皆不能死的淒
慘情形,據實奏聞,然後由朝廷據以跟洋人交涉,或許看在“人道”二字頭上,可望貸趙
一死。誰知岑春渲毫不理會,答得這樣決絕,以薛允升的地位,就不能多說一句話了。
“也罷!”薛允升站起身來對趙家的人說:“服砒吧!”說完,掉頭向外走去,不理岑
春渲。
砒霜不比鴉片那樣方便,等弄來已晚上八點鐘了。岑春渲在窗外監視著等趙舒翹服了下
去,約莫一頓飯的工夫,開始呻吟了。這是毒性發作的初步,岑春渲不必再看,仍回大廳
坐等。
這時首府西安府知府胡延,得知巡撫至今不能複命,亦不願接受趙家款待,一直枵腹坐
等的消息,趕緊派人備了食盒來“辦差”,岑春渲吃得一飽,問左右從人:“怎麼樣了?
”
“還沒有咽氣,只說胸口難過,要人替他揉。”
“大概也快了!”胡延說道:“趙公身體太好,平時大家都羨慕,不想今天反受了身體
好的累了。”
岑春渲不答他的話,看一看表說:“九點鐘!”
覆命的時限早就過了,岑春渲對趙家沒有決絕的處置,深表不滿。但以巡撫之尊,亦無
法打什麼官腔,發什麼脾氣,因為趙家上下都不理他,人來人往皆以仇視的眼光相看,若
不知趣,很可能會吃眼前虧,唯有忍著一口氣,耐心等待。
看到這種情形,胡延當然不願多作逗留,當他起身告辭時,岑春渲突然一把拉住他說:
“胡老哥,你不忙走,我跟你商量件事。”
“是!”胡延無奈,站住腳說:“請大人吩咐!”
“趙家不知道在搗什麼鬼?”岑春渲放低了聲音說,“欽限是酉刻,如今過了四個鐘頭
了,到十一點子時,就是明天正月初八的日子了,覆命遲幾個鐘頭,猶有可說,遲一天,
公事上就交代不過去了。這件事,你看怎麼辦?”
胡延心想,要人性命的事,自己就有主意也不能出,免得一則造孽,二則結怨。因而很
快地答說:“大人何不請幕友來商量?”
“來不及了!而且也不便張揚。”岑春渲說:“我拜托貴府,回去以後馬上找司獄問一
問,有沒有什麼人死而無痕跡的好法子?問清楚了以後,趕緊派人來告訴我。”
“是!”胡延答說:“我派司獄來,請大人當面問他。”
“不!”岑春渲說:“你一定要問明白,如果他沒辦法,來亦無用。”
“是了!我讓司獄去問獄卒,問清楚了,讓他當面來回稟大人。”
“好!叫他穿便衣來。”
胡延答應著走了。而岑春渲卻真有度日如年之感。
到了十點多鐘,在趙家門外看守的撫署親軍,領進來一個穿便衣的瘦小中年人,向岑春
渲行了禮,說是胡延派來的,自報履歷:“西安府司獄燕金台,河南陝州人,監生出身。
”
“胡知府跟你說了沒有?”
“說過了。”
“你有法子沒有?”岑春渲問。
“有是有個法子,不過只聽人這麼說,從來沒有試過也不知道靈不靈……。”
“你不必表白!”岑春渲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你沒有試過,你只說這是個什麼法子好
了。”
“這個法子叫‘開加官’……。”
法子很簡單,一說就明白。燕金台的話剛完,自鳴鐘噹噹地敲了起來。
“十一點,是子時了!”岑春渲大聲吩咐:“到裏面去看一看!”
看了回來報告,趙舒翹依然未死,又哭又嚷,妻兒陪著淌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了
局?
“這可不能再拖了!把趙家管事的人,請一個出來。”
來接頭的仍是那位帳房。岑春渲這一次的話很容易說,但也很厲害,他說他雖奉旨監視
趙舒翹自盡,但也僅止於趙舒翹咽氣之後看一看而已,決沒有逼人去死的道理。如今已交
正月初八子時,無法再等,只有據實覆命,請他轉告趙家。
所謂“據實覆命”,無非奏報趙舒翹應死而不死,既然“賜令自盡”辦不到,那就只有
“賜死”,換句話說,是由朝廷派人來殺趙舒翹!這不但是自取其辱,而且家屬亦可能因
此而獲罪。趙家帳房識得其中的輕重,轉而請教岑春渲,如何才可以使趙舒翹畢命?
“沒法子!”岑春渲指著燕金台說:“西安府的司獄老爺在這裏,你自己跟他請教!”
岑春渲這一手很不漂亮,燕金台深為不悅,但礙著他的官大,只好公開了“開加官”的
方法。趙家帳房回進去細說緣由,趙夫人垂淚點頭。可是,誰來動手,卻又成了極大難題
。最適當的人選,自然是燕金台,可是他說什麼也不肯。最後還是趙舒翹的大兒子出來下
跪,懇求“成全”,燕金台方始很勉強地答應下來。
到得上房,只見趙舒翹躺在床上,面如豬肝,輾轉反側地呻吟不止,只嚷“口渴”。趙
夫人上前說道:“老爺,你忍一忍,馬上就會很舒服了。”
“啊!啊!”趙舒翹喘著氣說:“有什麼法子,快點!別讓我再受罪了!”
趙夫人點點頭,閃身避開,岑春渲使個催促的眼色,燕金台便將預備好的桑皮紙揭起一
張,蓋在趙舒翹臉上,嘴裏早含著一口燒刀子,使勁一噴,噀出一陣細霧,桑皮紙受潮發
軟,立即貼服在臉上。燕金台緊接著又蓋第二張,如法炮製。趙舒翹先還手足掙紮,用到
第五張,人不動了,燕金台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室中沉寂如死,只聽得自鳴鐘“滴答、滴答”地好大的聲音。好不容易看鐘上長針移動
了兩個字,燕金台上前摸一摸趙舒翹的左胸,輕聲說道:“趙大人歸天了!”
就這一聲,趙家忍之已久的哭聲,一下爆發。岑春渲走上前去,細細檢視,那五張疊在
一起,快已幹燥的桑皮紙,一揭而張,凹凸分明,猶如戲台上“跳加官”的面具,這才明
白“開加官”這個名稱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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