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問題] 早期砲兵觀測
關於這個問題其實牽涉到20世紀前半葉的軍事戰術全方位的發展進程,
但如果要比較簡略地說的話,
我們就從一次世界大戰之初開始講起吧。
自蒙高費爾兄弟使熱氣球升空以來,
運用觀測氣球來為火砲觀測彈著便已經是軍事界的常識,
即便氣球的準備麻煩、通常只有在準備完善的攻城戰時才會使用,
野戰部隊通常是佔據高地來進行觀測與指揮工作。
但是,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爆發的海陸兩方面戰事卻大大地跳脫了這個範疇。
高性能無煙火藥取代了黑色火藥、液壓式駐退機取代了傳統阻力後座等武器進步,
冶金技術的進步亦使得鑄造更大口徑的重砲成為可能,
這些技術條件使得火砲的射程開始上升至視距外的十公里、二十公里甚至以上的水準。
隨著近代砲兵火力、艦砲火力的強化與長射程化,
傳統的目視口頭傳令體制不再通用,
複雜的彈道計算與座標回報也非簡單旗語或是摩斯信號可以表達的內容。
因此在一次大戰期間,
世界各國的砲兵都開始對於如何改善其戰鬥方式,
進行了硬體面與軟體面兩方向的努力。
硬體面的努力包括引進有線電纜,
這在塹壕戰化的西線靜態戰環境下特別有用,
有線通訊不易為敵軍竊聽、干擾,
有較高的保密性,
而且能提供較當時的無線電通訊要好的通話品質。
然而、有線電需要鋪設與維護的問題始終是揮之不去的惡夢,
每當激戰開始之後,前線與後方的有線電纜也往往會被準備砲擊掀翻,
而鋪設地下化的電纜設備不論耗資耗時都是沉重到難以想像的不實用程度。
另一方面,在轉入運動戰的階段後,
部隊就很難再隨推進隨時鋪電話線,
有著無法配合機動作戰的缺點。
崇尚攻勢主義思想、積極從事克勞塞維茲流殲滅決戰方案的德軍,
便為了克服此一問題而投資大筆經費在軍用無線電的開發運用上。
一次大戰的無線電基本上是尺寸大得跟電冰箱差不多的怪獸,
需要用卡車或著飛行船才能載得動,
在1917年比較強力的飛機登場之前,
一些戰爭初期比較舊式的觀測飛機是載不動這種昂貴沉重的機械的。
但為了配合前方的突擊兵、戰鬥工兵打開血路,
於是德軍砲兵和觀測機隊便配合這種條件,
而設計出了以彩色信號彈進行聯絡與標示的方法。
不同於世界大戰爆發以前,
砲兵的使用權掌握在高階的軍級、軍團級將官手中,
擔任司令部旁的總預備隊使用,
德軍在突擊攻堅作戰中會傾向將火砲抽調集中於一處,
並分派支援的責任區給各單位,
要求他們依前線突擊工兵的信號指示進行即時的火力支援。
率領突擊工兵衝向敵陣的德軍軍官,
在遭遇敵軍堅固陣地如機槍堡壘、火砲陣地而受阻時,
就會拔出信號手槍朝天開火,
發射各種彩色信號彈標明出友軍的現處位置與所需的支援種類。
儘管無法明確指出具體的位置,
但是砲兵會自動依前線部隊所在的位置往前拉開一段距離,
開始實施爬行彈幕式的掩護轟炸。
所謂爬行彈幕,便是用火砲齊射的火線築成一道"彈牆",
然後以友軍現在所處的位置為起點,
每一次齊射都把彈著往敵陣的方向推過去一點、推過去一點;
步兵則小心翼翼地跟隨在這堵彈幕築起的爆煙與土柱掩護下,
往前推進並清掃還沒被地毯式砲擊消滅、震暈的殘敵。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但實行起來卻很複雜。
特別是步兵如果進攻的太過順利,
往往會太過衝前而一頭撞進自己人砲兵的彈幕中慘遭誤擊,
而倘若步兵太過軟弱不敢緊跟彈幕往前推進,
那當經歷過砲擊的敵軍躲過彈幕、從塹壕中探出頭來還擊後,
步兵就會成為一望無際的平原上供人宰割的槍靶。
一但真的發生了誤擊或是部隊前進過慢的現象,
帶隊軍官就會朝天發射別的信號彈,指示砲兵停火待命。
除了支援前線步兵的援護射擊外,
倘若碰上需要進行長距離反砲兵射擊的情況,
就是觀測飛機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考慮到大多數一戰觀測飛機早期並沒有足夠的載重量攜帶無線電,
因此主流的偵查方式是拍照攝影,
但是拍照攝影也要飛機降落到地面沖印相片,
約莫從攝照到送交指揮軍官手中,平均會有至少36鐘頭的時差問題。
於是在戰況緊急時,飛機駕駛員也會用信號彈或發光信號聯絡地面,
或是需要解釋太過複雜的情況時,直接在空中速記成報告書,裝入金屬封筒內,
然後低空飛掠相關的友軍司令部門口將聯絡筒扔往地面。
除了硬體面的方法亦有軟體面的革新,
雖然有點晚的令人意外,
不過開始以座標方格劃分戰術地圖、
並且制定近代砲兵戰術基本的密位制,
幾乎都是一次大戰中期導入的新發明。
過去砲兵戰鬥需要反覆地進行試射,
並依上一次彈著是偏前還是偏後的參數,
來不斷修正誤差最後才能夠命中目標。
但是,如果是在陣地防禦戰時,
只要砲兵有一份將該地精確方格座標化的準確地圖,
並選定幾個砲陣地進行了預先射擊演練以建立射表參數,
那麼修正彈著的這個步驟就可以完全省略了。
簡單地說,假設今天我軍砲兵陣地設於甲點,
而甲陣地對於ABCDE/12345這5x5方格的目標區建立了射表參數,
那麼當有倒楣的一批敵軍踏上了A-1點之際,
我軍砲兵就完全不需要浪費時間搞什麼彈道修正,
而是可以在第一波砲擊就把所有砲門指向A-1點效力齊射,
在第一擊就發揚最猛烈的火力。
進入火力陣地完成準備的砲兵幾乎是不可擊敗的,
除非用步兵的刺刀把他們從陣地裡挖出來,
任何一支嘗試想進入其射程範圍進行砲兵對決的敵砲兵,
都會在來不及反擊的劣勢下很迅速的遭到重火力撲滅。
至於密位制則是鑑於傳統的12點鐘方向、360度方位等方法,
都還是太粗糙不堪砲兵的精密射擊使用,
而將360度方位再更細分化,
最後誕生了7200、6400、6000等不同制度的密位射擊法。
一般來說,現今北約通行的西方歐美與台式標準是6400密位制。
簡單地來說密位就是"1000分之1公尺",也就是"1mm"的大小。
在各種軍用望遠鏡、瞄具上所刻之一點刻度,
可以直觀地理解為相當於1公里外的1公尺寬物體大。
在重機槍的照門準星或是火砲的瞄準具上,
都會有密位刻度以供使用者進行精瞄之用,
而軍用指北針也會有64方向的刻度盤便利野外定位測距用。
就算士兵或軍官身上沒有帶任何的測距設備,
也能用自己的手指和拳頭來進行測距和定位,
因為人伸直手臂時,眼中所見的手指寬平均約30密位,
握拳時寬度則為120密位。
有了這些新的定位技術後,
砲兵的火力不必再經過冗長的修正,
而能以相當高的概率達到第一擊有效著彈,
因此而大幅增加了殺傷力與反應速度。
在這種快節奏的戰鬥下,
最終應運而生的便是搭載無線電的觀測飛機與觀測飛行船---
在沒有空優問題的東部戰線,德軍便利用齊柏林飛船來進行砲兵觀測與回報任務,
而西線也在1917年以後開始投入了有搭載無線電的職業觀測飛機,
透過直接溝通大幅改善了砲兵與前線戰況的反應速度。
在這之中,也有一位年輕的德軍中尉通信參謀海因茲˙古德林,
率領著他那笨重的無線電器材馬車隊在泥濘中奮力把通訊所盡可能往前線推進,
這個男人爾後在戰間期時因為作秀成功而成功得到了贊助者並成了當紅炸子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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