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語音] 「牽掛」的讀音？

看板TW-language作者paulmcy1216時間5年前 (2018/11/13 22:43)推噓12(12推 0噓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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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版上又出現「明清官話影響理論」了，或許我們可以認真想想看到底台語流行歌曲 "tshian-kua3"的讀音到底來源如何？這是從幾百年前就留下來的讀音呢？還是只是這一、二十年來受國語影響的讀音？其實這個問題在板上曾經出現過： https://www.ptt.cc/bbs/TW-language/M.1445648493.A.2CA.html 對岸也有討論過類似的討論，而且大部分對岸網友都沒有聽過tshian的讀音，似乎這是台灣才有的情況： https://www.ispeakmin.com/bbs/viewthread.php?tid=5851&extra=&page=1 如果要解決這個問題，或許我們就應該關注到底「牽」的文讀讀音到底為何？實際上是否又有"khian"的讀音？ 1.文獻中的讀音 1.1.音韻地位廣韻中「牽」有兩讀：苦堅切溪母先韻（山攝開口四等，平聲）、苦甸切溪母霰韻（山攝開口四等，去聲），後者去聲的念法幾乎不出現在現代閩南語或官話當中，姑且不納入討論。前者溪母先韻的讀音，溪母在今日的閩南語多讀kh、先韻多讀ian（ex.堅、千、賢），因此按照規則閩南語文讀khian係符合音變規則的。反而，tshian的讀音則不同於一般溪母在今日閩南語的變化，這也就是原po所謂「團母字為什麼念tsh」的疑問，因為在北京官話中，中古溪母（團音）和清母（尖音）已經合流，「牽」的讀音與「千」相同。若在尖團分立，尤其是團音還保持軟顎塞音的語言中，「牽」與「千」應當是截然分立的，例如粵語「牽」hin 不同於「千」cin，同樣保持對立的閩南語也應當要有保持同樣的區別。 1.2.台日大辭典台日大辭典的牽有白讀khan及文讀khian兩個讀音，白讀khan的用法和今日的差別不大，如「牽牛」、「牽亡」、「牽親情」、「牽拖」；文讀khian出現於「牽制」、「牽累」、「牽強」、「牽牛星」等詞。至於有些詞彙同時有文白二讀，如「牽扯」可讀 khan-tshe2或khian-tshe2、「牽連」可讀khan-lian5或khian-lian5。特別的是，「牽牛」（拉一頭牛）是白讀khan-gu5，這和今天一樣，「牽牛花」同時可以白讀khan-gu5-hue 或文讀khian-giu5-hue（後者文讀我沒聽過），而「牽牛星」（也就是天上的牛郎星）只能文讀khian-giu5-tshinn。這裡並未發現tshian的讀音。 1.3.甘字典甘字典的記載和台日大辭典類似，也只有白讀khan和文讀khian兩讀，而不存在tshian。 2.流行樂回顧原po所提到的台灣台語歌曲，大概出現在90年代以後，尤其集中於2000年代，此時已經幾乎是只有tshian的讀音，鮮少聽到khian。 2.1.「牽掛」 2.1.1. "tshian" 按照原po所提，以及一些我知道的歌曲，牽掛幾乎是念tshian-kua3，按照時序排列如下： 1992 陳盈潔《海海人生》 1994 李茂山《海海人生》亦同 1995 王中平《空笑夢》 2005 陳雷《無緣的牽掛》 2005 江蕙《炮仔聲》 2007 黃思婷《唱不完的情歌》 2011 蔡小虎 & 陳思安《牽掛》再之前的台語歌曲就很難單純用歌詞去檢索，況且台語流行音樂也是解嚴之後才興盛起來，在80年代以前的歌曲是否有khian-kua3或tshian-kua3的發音有待版上大家補充。 2.1.2. "khian" 2002 阿杜《雨衣》 https://youtu.be/KLfIJ7ySw5M

這似乎在流行音樂只是孤例，尚無發現其他khian-kua3的歌曲。 2.2.「牽連」流行樂也有許多歌詞包含「相牽連」，但大多都是念白讀sio-khan-lian5，目前暫無發現文讀發音。至於其他理論上會有文讀發音的詞彙（ex.牽累、牽制）似乎不太可能會出現在情歌當中，例子還需要去找找。 3.詩詞如果不只觀察流行音樂，而看看其他可能出現「牽」文讀發音的領域，就不難發現「牽」的文讀就只有khian，而從不出現tshian。比如說詩詞的吟誦，就幾乎是khian：迢迢「牽牛星」(khian-giu5-sing) https://youtu.be/KX4lchdXQyc

坐看「牽牛」織女星(khian-giu5) https://youtu.be/_PPndUiCsSE

https://youtu.be/UuAXOB8pqDU

「牽衣」頓足攔道哭(khian-i) https://youtu.be/gfKLHOEUPlg

4.傳統戲曲因為平常不看傳統戲曲，不太清楚那些歌仔戲可能會有「牽」的詞語在內，但找到的一個歌仔戲是有tshian-kua3的讀音： 2013 陳亞蘭歌仔戲可是我心中別有情牽掛(tshian-kua3) https://youtu.be/4bnpRuj9Ci8

5.「蔡牽」另外一個值得提出來的是，嘉慶年間大海盜「蔡牽」名為tshua3-khian，不可能為 tshua3-tshian，這無論在各個領域都沒有什麼疑問閩南語維基： https://zh-min-nan.wikipedia.org/wiki/Chh%C3%B2a_Khian 2017 民權歌劇團海賊王蔡牽 https://youtu.be/xH3paOvhOGc

2014 民視戲劇 - 台灣奇案王功蔡牽送金 https://youtu.be/bMsVKTeR47M

6.結論 6.1.明清官話論？稍微看一下上述的資料，可以發現khian的讀音從百年前到今天都持續存在，並不是只有白讀khan。 tshian的讀音最早就是1990年代的台語歌曲，並且幾乎都只在台語歌曲中出現，而不見於其他使用文讀音的場合。歌仔戲的tshian因為時間上太過晚近（2013年），或許是受歌曲影響的結果，但這需要再更多的資料證明。 1992年陳盈潔的《海海人生》距離明朝滅亡348年、清朝滅亡81年，是不是受明清官話影響我想很明顯。尤其受到明清北方官話影響的前提在於念詩文而近於北音，詩詞文讀為 khian、靡靡之音的歌曲反而念tshian，這個事實恐怕也不能符合明清官話理論。 6.2.訛讀可能如果只有1990年代以後的台語歌曲才念tshian-kua3，而且準確地來說，只有「牽掛」一詞才有「牽」讀tshian的情況，我是傾向認為這純粹是這一、二十年來受到國語影響的訛讀，將「牽」、「千」混同，並且因為海海人生、空笑夢等歌曲的成功，連帶使得這個訛讀大為盛行，反而正確的讀音無人問津。當然，如果有在1990以前甚至是更早的資料，尤其是在流行歌曲以外領域的證據，這可能就必須重新思考。而其實台語歌曲中，因為北京官話牙音顎化（尖團合流），加上台語漢文教育之缺乏（如某些「母語請你在家裡自己學」的想法），有這樣的訛讀現象並不罕見。「牽」的例子是將溪母kh讀如清母tsh（團音讀如尖音），也有可能倒過來，將原本應該為心母不當折合為曉母（尖音誤讀為團音）。比如伍佰《轉去故鄉》就有這樣的錯誤，將「鮮」血（sian ）念成「掀」（hian）。 https://youtu.be/QvE5BQSYA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