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檞寄生

看板NTUFIN-88作者 (藍色憂鬱)時間24年前 (2001/12/20 21:12),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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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徹底糾正我講髒話的壞習慣,明菁讓柏森和子堯兄作間諜。 這招非常狠,因為我在他們面前,根本不會守口。 剛開始知道我又講髒話時,她會溫言勸誡,過了幾次,她便換了方法。 「過兒,跟我到頂樓陽台。」 到了陽台後,她就說: 「你講髒話,所以我不跟你講話。」 無論我怎麼引她說話,她來來去去就是這一句。 很像瓊瑤小說《我是一片雲》裡,最後終於精神失常的女主角。 因為那位女主角不管問她什麼,她都只會回答:「我是一片雲。」 如果明菁心情不好,連話都會懶得出口,只是用手指敲我的頭。 於是我改掉了說髒話的習慣。 不是因為害怕明菁手指敲頭的疼痛,而是不忍心她那時的眼神。 研究所考試的季節終於來到,那大約是四月中至五月初之間的事。 通常每間學校考試的時間會不一樣,所以考生們得南北奔走。 考完成大後,接下來是台大。 子堯兄和孫櫻沒有報考台大,而柏森的家在台北,前幾天已順便回家。 所以我和明菁相約,一起坐火車到台北考試。 我們在考試前一天下午,坐一點半的自強號上台北。 我先去勝九舍載明菁,然後把機車停在成大光復校區的停車場, 再一起走路到火車站。 上了車,剛坐定,明菁突然驚呼: 「慘了!我忘了帶准考證!」 『啊?是不是放在我機車的座墊下面?』 明菁點點頭,眼裡噙著淚水:「我怎麼會那麼粗心呢?」 我無暇多想,也顧不得火車已經起動。告訴明菁: 『我搭下班自強號。妳在台北火車站裡等我。』 「過兒!不可以……」明菁很緊張。 明菁話還沒說完,我已離開座位。 衝到車廂間,默唸了一聲菩薩保佑,毫不猶豫地跳下火車。 只看到一條鐵灰色的劍,迎面砍來,我反射似地向左閃身。 那是月台上的鋼柱。 可惜劍勢來得太快,我閃避不及,右肩被削中,我應聲倒地。 月台上同時響起驚叫聲和口哨聲,月台管理員也衝過來。 我腦中空白十秒鐘左右,然後掙扎著起身,試了三次才成功。 他看我沒啥大礙,嘴裡唸唸有辭,大意是年輕人不懂愛惜生命之類的話。 『大哥,我趕時間。待會再聽你教訓。』 我匆忙出了車站,從機車內拿了明菁的准考證,又跑回到車站。 還得再買一次車票,真是他媽……,算了,不能講髒話。 我搭兩點十三分的自強號,上了車,坐了下來,呼出一口長氣。 右肩卻開始覺得酸麻。 明菁在台北火車站等了我半個多小時,我遠遠看到她在月台出口處張望。 她的視線一接觸到我,眼淚便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沒事。』我把准考證拿給她,拍拍她的肩膀。 『餓了嗎?先去吃晚飯吧。』我問。 明菁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頻頻拭淚。 過了許久,她才說:「大不了不考台大而已。你怎麼可以跳車呢?」 隔天考試時,右肩感到抽痛,寫考卷時有些力不從心。 考試要考兩天,第二天我的右肩抽痛得厲害,寫字時右手會發抖。 只好用左手緊抓著右肩寫考卷。 監考委員大概是覺得我很可疑,常常晃到我座位旁邊觀察一番。 如果是以前,我會覺得我又墮入考運不好的夢魘中。 因為明菁的緣故,我反而覺得只傷到右肩,是種幸運。 回到台南後,先去看西醫,照X光結果,骨頭沒斷。 「骨頭沒斷,反而更難醫。唉……真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啊。」 這個醫生很幽默,不簡單,是個高手。 後來去看了中醫,醫生說傷了筋骨,又延誤一些時日,有點嚴重。 之後用左手拿了幾天的筷子,滷蛋都夾不起來。 考完台大一個禮拜後的某天中午,我買了個飯盒在房間裡吃。 當我用左手跟飯盒內的魚丸搏鬥時,聽到背後傳來鼻子猛吸氣的聲音。 轉過頭,明菁站在我身後,流著眼淚。 『啊?妳進來多久了?』 「有一陣子了。」 『妳怎麼哭了呢?』 「過兒,對不起。是我害你受傷的……」 『誰告訴妳的?』 「李柏森。」 『沒事啦,撞了一下而已。』我撩起袖子,指著纏繞右肩的繃帶, 『再換一次藥就好了。』 「過兒,都是我不好。我太粗心了。」 『別胡說。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笑了笑: 『楊過不是被斬斷右臂嗎?我這樣才真正像楊過啊。』 「過兒,會痛嗎?」 『不會痛。只是有點酸而已。』 「那你為什麼用左手拿筷子呢?」 『嗯…如果我說我在學老頑童周伯通的“左右互搏”,妳會相信嗎?』 明菁沒回答,只是怔怔地注視我的右肩。 『沒事的,別擔心。』 她敲了一下我的頭,「過兒,你實在很壞,為什麼不告訴我?」 『妳生氣了嗎?』 她搖搖頭,左手輕輕撫摸我右肩上的繃帶,然後放聲地哭。 『又怎麼了?』 明菁低下頭,哽咽地說: 「過兒,我捨不得,我捨不得……」 明菁最後趴在我左肩上哭泣,背部不斷抽搐著。 『姑姑,別哭了。』我拍拍她的背。 『姑姑,讓人家看到會以為我欺負妳。』 『姑姑,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明菁根本無法停止哭泣,我只好由她。 我不記得她哭了多久,只記得她不斷重複捨不得。 我左邊的衣袖濕了一大片,淚水是溫熱的。 這是我和明菁第一次超過朋友界線的接觸,在認識明菁一年半後。 後來每當我右肩酸痛時,我就會想起明菁抽搐時的背。 於是右肩便像是有一道電流經過,熱熱麻麻的。 我就會覺得好受一些。 不過這道電流,在認識荃之後,就斷電了。 明菁知道我用左手吃飯後,餵我吃了一陣子的飯。 直到我右肩上的繃帶拿掉為止。 『姑姑,這樣好像很難看。』我張嘴吞下明菁用筷子夾起的一隻蝦。 「別胡說。快吃。」明菁又夾起一口飯,遞到我嘴前。 『那不要在客廳吃,好不好?』 「你房間只有一張椅子,不方便。」 『可是被別人看到的話……』 「你右手不方便,所以我餵你,這很單純。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嗯。』 放榜結果,我和子堯兄都只考上成大的研究所。 很抱歉,這裡我用了“只”這個字。 沒有囂張的意思,單純地為了區別同時考上成大和交大的柏森而已。 柏森選擇成大,而明菁也上了成大中文研究所。 但是孫櫻全部槓龜。 孫櫻決定大學畢業後,在台南的報社工作。 畢業典禮那天,我在成功湖畔碰到正和家人拍照的孫櫻。 孫櫻拉我過去一起合照,拍完照片後,她說: 「明菁,很好。你也,不錯。緣份,難求。要懂,珍惜。」 我終於知道孫櫻所說的“珍惜”是什麼意思。 當初她也是這樣跟明菁說的吧。 孫櫻說得對,像明菁這樣的女孩子,我是應該好好珍惜。 我也一直試著努力珍惜。 如果不是後來出現了荃的話。 -- 森工無敵 無敵森工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140.112.251.72
文章代碼(AID): #y8UFP00 (NTUFIN-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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