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分享] 外婆的故事
※ [本文轉錄自 marvel 看板 #1C2zpukb ]
作者: achengg (晨) 看板: marvel
標題: [分享] 外婆的故事
時間: Mon Jun 7 01:37:57 2010
這個故事已經有快70年的歷史了，當時外婆她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說小姑娘也不恰
當，畢竟她15歲就嫁給了我外公，那時候已經是個少婦了，手上牽著一個，肚子裡還懷著
一個。
從懷孕的時候開始，我外婆就發現事情似乎不太對勁。她對飲食的偏好變得非常極端，我
外婆原本是不愛吃甜食的，但是她懷孕的時候變的酷愛吃甜。家裡還有些閒錢的時候就是
甜粥一碗公一碗公的喝。聽我外公講，我外婆那時煮的甜粥甜到可以膩死一整窩的螞蟻。
家裡較拮据的時候就是粗砂糖直接熬成糖水就拿來當水喝。更奇怪的是，只要她一吃鹹的
食物就一定會害喜，特別是肉類，(註：我外公當時是政府低層的公務員，家裡的環境在
那個時代算是相當不錯了)一旦吃了魚類肉類，絕對是立刻大吐特吐，一定要把胃裡的東西
都掏空了才停的下來。
過了十來月，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倒也跟一般的嬰兒沒甚麼差別，只是安靜了些，
不怎麼哭，就算已經餓了大半天，頂多也就是哼個兩聲。再來就是漂亮的有些過分，皮膚
又白又嫩，臉蛋兒紅撲撲的，明明才剛生下來不久，兩隻水靈水靈的眼睛就能四處張望。
「不是我自誇，我活到現在快80歲了，還不曾見過這麼漂亮的娃娃，長的就像是那些外國
來的瓷娃娃一樣....不是....是比那些娃娃更漂亮.......唉....」
每次講到這裡，外婆總是會再三強調，但是語氣裡面卻聽不到得意，反而有種淡淡的遺憾
過了三年，這個小女孩長的越來越漂亮，五官精緻到像是被名家雕出來的一樣，又長又翹
的睫毛下是一雙靈動又早熟的大眼，小小的嘴唇總是微笑著，雖然皮膚白的像瓷器一樣，
卻依然隱隱透著紅蘊。那時候街頭巷尾都知道林先生家生了個仙女一樣的女兒，大家也直
說我外婆命真好，嫁了個小官，頭一胎就得兒子，接著又生了個這麼漂亮的女娃兒。
但是我外婆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因為她這個女兒實在是太不尋常了，長到三足歲，卻連
一句話都不會說。不只不說話，就連哼個氣或發個聲音也幾乎沒聽過，安靜得彷彿是擺在
窗邊的盆栽一般，如果妳走過去跟她說話，問她問題，她就會眨著水靈的大眼，歪著頭對
你微笑，外公說，雖然她一句話都不說，但是每次他看到那個微笑，就覺得彷彿已經跟女
兒聊上好幾個小時那樣的心滿意足。
她也不跟附近的小孩子玩，也不跟自己玩。我外公疼她，破費買了一個洋娃娃和一些小玩
具給她(我外公說那時候一個娃娃就要他一個月薪水的四分之一，當時那個娃娃不知羨煞多
少鄰居家的女兒)，她卻也從來不碰。她每天只是坐在門前曬太陽發呆，直到太陽下山，她
就回屋裡睡覺。有時候她甚至會去挖菜園裡的泥土，把土塊放到嘴巴裡面嚼，鄰居的孩子
們覺得她很奇怪，於是就拿泥巴丟她，嘲笑她，她也不哭，不生氣，用手抹掉臉上的泥巴
，依然是微笑看著他們。
「真可憐，長的那麼美，居然是個傻子...」
「聽說還是個啞巴呢...還好林先生家過得還不錯，要是生在辛苦一點的人家，一定會被
丟掉吧....」
鄰居們也發現了這小女孩的怪異，流言緋語四起，聽在外婆耳裡固然刺耳，但她倒也不太
在意。畢竟血濃於水，再怎麼說她也是她的心頭肉，別說又啞又傻，就算她今天長的嘴歪
眼斜三頭六臂，她也會好好照顧她長大。況且外婆她一點也不覺得女孩是傻的。
「那些人的眼睛都不知道長在哪裡，一個傻子怎麼可能有那樣的眼神？」
外婆講到這裡的時候總是有些激動。
「怎麼樣的眼神？」
我忘了是在第幾次聽外婆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哪一個人問的，是大表姊？還是二表姊？
「就是...就是...就是那種....我不會形容....可是只要你親眼看到你就會明白，那雙眼
睛的主人絕對是冰雪聰明的...絕對是....」
真的另外婆苦惱的是另一件事：這個小女孩只能吃母奶跟稀粥，頂多再喝點糖水。其它的
東西只要一入口馬上就連胃裡面的東西也一併吐出來。他們夫妻倆帶著他看遍了城裡城外
的西醫中醫，每一個都是束手無策。所以女孩非常非常的瘦，身體也十分虛弱，走起路來
搖搖晃晃的，就像一片美麗的羽毛，讓人擔心她隨時都會被風吹到天上去。
雖然如此，在外婆的細心照料下，女孩拖著瘦弱的身軀，奇蹟似的活到了七歲。
(我外婆會在粥裡拌進極少量的菜末或魚肉，一天分成十幾二十次餵她，一次只餵幾口，
女孩出生兩三年後我二舅舅也出生了，所以母奶也一直沒有斷過)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外婆做了一個夢，夢裡面有一位穿著古裝，白髮蒼蒼的白鬍子老人家
。他對外婆說，妳的女兒是天庭花園裡的花，因為貪玩，私自跑到人間來。現在上面已經
發現了，下令要把她帶回去....
當時我外婆還年輕，所以也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過了幾天，女孩突然生起病來，高
燒不退，請了好多個醫生，吃了一大堆藥都沒有用。就在女孩燒到幾乎失去意識的時候，
七年來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的她居然開口了，她不停的哭叫：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我想留在這裡，我要留在媽媽這裡~」
外婆這才想起她前幾天做的夢，一五一十的把它講給隔壁來幫忙的老太太聽。老太太聽完
了以後氣急敗壞，大罵外婆她不經心，那白髮老人家分明就是土地爺，她當時就該立刻懇
求他留下孩子的。外婆聽完立刻飛奔到附近的土地廟去，在那邊跪了整整一天，頭都嗑的
瘀青了，就是求不到一個聖茭。
當晚，外婆又夢見了土地爺爺。她一見到他，立刻撲倒在他的腳邊，不停的磕頭，哭著求
他不要把孩子帶走。土地爺爺嘆了一口氣，對外婆說：
「這件事是上面的意思，不是我能夠作主的，況且妳女兒也沒有投胎來人間的准許，妳是
養不活的。與其讓她留在這裡受苦，不如讓她回到她該去的地方。今天我是帶她來向你辭
行的。」
語畢，土地爺爺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個巴掌大的花瓶，裡頭插著一朵粉色的小花。
此時外婆已經泣不成聲了，她接過花瓶，眼淚流個不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土地爺爺卻笑了，他笑著說：
「妳也不需要那麼難過，妳和她再怎麼說也做了七年的母女，算是結下了一段緣分。如
果妳幸運的話，說不定在妳有生之年還有機會能再見她一面....」
這時外婆看到小花的花瓣居然微微向前合攏，彷彿在向她鞠躬。接著她耳邊響起了土地爺
爺的聲音：
「時間到了...」
外婆驀然驚醒，急忙轉身一看，身邊的孩子已經沒有氣息了，她雙眼緊閉，臉上還爬著淚
痕，一隻手緊緊的抓著外婆的袖子，可是表情是笑著的...就像她生前那樣的微笑....
每次講完這個故事，外婆總是用帶著淚光的雙眼，慈祥的看著眼前的孫女跟外孫女，然後
笑著對我們說：
「說不定妳們之中哪一個就是那朵花來投胎的，只是妳自己不知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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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外婆已經去世五、六年了，今年她的忌日因為實驗實在太忙，所以沒有辦法回去。心理一
直覺得有些愧疚，就突然想到了這個故事。
從我有記憶以來一直到外婆過世，這個故事不知聽了多少遍。其實外婆講得非常片段跟瑣
碎，不過聽了那麼多次，也聽出了不少細節。所以決定像寫小說一樣把這個故事說出來，
因為我覺得這樣才能真的寫出外婆的感情。內容除了一些文字上的潤飾，基本上完全是根
具我外婆口述的內容。
至於故事的真實性...這就見仁見智了，至少我大舅舅可以做證，在他後面的確有一個早
夭的妹妹，可是他當時年紀實在太小，也不記得妹妹是不是真的是個絕世美女。
但至少我是相信的。
說來也奇怪，我外婆雖然生了許多孩子，但是內孫外孫裡卻幾乎沒有男孫，孫女跟外孫女
年紀從大到小卻有十來個。雖然傳統的觀念是重男輕女，但是外婆她依然非常疼愛我們這
些女孩子們，也不曾責怪媳婦們為什麼蹦不出兒子。她總是把我們掛在嘴邊，動不動就跟
鄰居說我哪個孫女考上甚麼學校了，哪個外孫女最近進了哪間大公司...搞得左鄰右舍都
認得我們這群姊妹花。
而且我的表姊妹們(其實我算小的，下面只有兩個表妹)，在各方面的成就也都還算不錯，
有的經營小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有的是企業裡的女強人，比起來勉強矇到研究所念的我
算是很弱的了= =b(可惜外婆來不及看到我考上，不然她一定很開心)。我相信這一定是因
為那朵花在默默的看顧我們這些姪女們....
又或許在外婆的眼中，我們全部都是那朵花吧...每個孫女就是一片花瓣...缺一不可....
婆~我好想妳喔~妳在天上要乖乖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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