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情報] 轉長文一篇:Su27的德國腳丫子
接上篇:
有人說,老拉賞識鄭維劍,就象賞識自己的子侄一樣,總說鄭作翻譯是耽誤了他的前途。
一年以后,小黃成了老拉的秘書兼翻譯,老拉鄭重推薦鄭維劍擔任了下屬車間的股長。
老拉和鄭維劍,就是這樣"鐵"的關系。
說完鄭維劍就出門找部領導去了,說這個事兒啊,你別讓小黃和他談,那樣肯定不行。
我去找老拉說吧,成不成可是沒準。
這位部領導沒什么擔待,嫌鄭維劍多管閑事,沒理他。
鄭維劍,在基地里,當時正是有點兒"人嫌狗不待見"的意思,中方領導瞧他別扭,德國
人也瞧他別扭,連老拉,也已經跟鄭維劍一個多月不說話了。
怎么回事兒呢?
因為核算合資資產,鄭維劍把兩邊的人都得罪了。
合資這種事情,跟婚姻一樣,有真有假,頗有不少合資企業是某些人為了騙取稅務政策
生造出來的,這就象假結婚拿綠卡一樣,半是犯法,半是無奈。象AMECO 這種企業,那
是真的合資,雙方都有所投入,以求未來有更好的日子過。象德方一派一百多專家,到
當時晚上八點就一片黑燈瞎火,鬼都能找出幾個的機場來工作,這樣的合資對象還是滿
難找的。
德方帶來的技術,資金,現代的管理思維,也讓中方受益匪淺。
然而,也正是這樣的一個企業,才讓我領略到"陽光底下沒有新鮮事"這句話的含義。德
國人大多認真,正直,但是在合資的過程中,一點不妨礙他們胳膊肘向慕尼黑拐。這在
合資中的中方資產核算上面,充分表現出來。
中方的大量設備,都被德方以極低的作價入賬。
我們最初很難理解認真,正直的德國人,怎么能干出這樣不夠朋友的事情,可是他們確
實是干了。很多年以后我們才能慢慢了解,在商業活動中,友誼只能建立在利益的基礎
上,正義永遠不是無限。我們中國人和外國人打商業交道的時候,也不會正義到有便宜
不占的地步。
然而,德國人有些壓價太過分,所以一些老機場們聯合起來反抗了。他們引經據典,拿
數字說話,自發和德方對帳,據理力爭,力圖減少中方的損失。這中間,鄭維劍作為少
數外語優秀的中方基層干部,與德方討論時針鋒相對,寸步不讓,起到了重要作用,甚
至面對他的好朋友兼恩師拉維奇也絲毫不客氣。
鄭維劍還曾經私下找過拉維奇,他認為拉維奇是個正直的人,要他在雙方的爭論中為中
方主持公道。
這就是幼稚了,友誼和立場根本不是一回事嘛。
老拉當然拒絕了。
鄭維劍很失望,拂袖而去。
事情的結局不出意料,道理講不過中方的德國人把矛盾上交,工作暫停。最終德方作了
一定讓步。
然而鄭維劍這批人,卻也沒得到表揚,因為高層有人做了批評 - 延誤合資進度,不顧大
局。畢竟他們是自發的,沒有尚方劍就去扮海青天,有些人胃里不免泛酸的。
這就叫里外不是人吧。
所以部領導對這個一臉苦大仇深的鄭刺頭,是有點兒冷凍一下,磨練磨練的意思。
中國人對人才,是少不了"磨練"二字的,問題是性格磨練出來了,才華和棱角往往也就
沒了,這實在是個不好評價的習慣。但鄭維劍這輩兒的,頗有些人根本不肯被磨。你不
搭理我?好,我往上找,鄭維劍就找到了基地的一位副總,談這個事情。
一般來說,這種越級上訪的主兒是不太受歡迎的,但這回鄭維劍的運氣太好了,這位副
總是空軍下來的。
空軍下來的副總一聽蘇兩七眼睛就直了,這他X的好玩意兒要來了,咱們盼了多少年的好
飛機阿!想想留在部隊的小兄弟們真是百感交集阿。
副總拍板,說這個事兒交給你了,辦成了提一級到我這兒譯碼站來 - SE的車間老頭子管
不著,譯碼站可是他說了算。
要擱正常情況,鄭維劍這個地位的這時候就得說 - 我個人沒什么要求,只要解決了問題
就好。
鄭維劍沒這么說,他說您說的話可別忘了阿。
事成之后鄭維劍確實到譯碼站干過一段,老頭子沒食言,真給他提了一級。
鄭維劍請大高他們把圖紙作了些手腳,帶著回辦公室了。
幾天以后,老拉休假回來,第一天來辦公室就去車間看鄭維劍,帶的德國巧克力和咖啡
。后來有人分析鄭維劍接這個活兒,也跟他知道老頭的心思有關。在資產核定的問題上
,老拉是沒有支持鄭維劍,但是他欣賞鄭的正直和責任感。而且,合資以后就是一家人
,他還指望著這個"嫡系"幫著自己搞好SE的工作呢。
沒想到的是自從兩個人意見不和以后,鄭維劍咸淡不搭理老拉。
老拉并不準備和年輕人一般見識,他知道德方有些理虧,但他也不認為德方這樣做是錯
的,商業合作本來就是爭取對自己最有利的合同么。中國年輕人要慢慢適應和成長來適
應現代社會。
德國人是很固執的,所以老拉度假前每天都要追著自己這個嫡系弟子做思想灌輸。我想
他這樣做,大概還有一個原因 - 他心里面對這件事還是有愧疚的,畢竟是欺負中國人體
制上存在的漏洞么,這是個不公平的對抗。
但鄭維劍就是不跟他說話,小伙子氣還沒消呢!
不過,這次回來,鄭維劍不那么固執了,嘆了口氣,接過老頭的禮物還說了聲謝謝。
鄭維劍的和解表示可把老拉高興壞了,推心置腹地對鄭說了好久,總的意思是合資的時
候兩邊是對頭,現在呢,大家又是一條船上的了,要同舟共濟,要一起努力把事情做好
。"我對你期望很高,就象期望我的兒子一樣。"老拉說的話,確實讓人滿動感情的。
既然是一條船上的,鄭維劍撓撓頭,對老拉說,有這么個事兒,技術問題,你能幫我找
個德國專家看看么?
什么事兒呢?前些日子老拉也被鄭維劍拿資金,器材這類事情弄得頭疼,聽說是技術問
題,長吁一口氣。技術問題,他是很愿意幫忙的。
鄭維劍就把圖紙拿出來了,他只拿了有液壓作動筒的部分,說您看看,誰懂這個。。。
液壓系統,在廣州用,老漏油。
他的意思是能瞞過去就瞞過去,最好老拉什么也不問。
他忘了老拉可是跟飛機打了幾十年交道的,他怎么會看不明白?!
老拉皺起眉頭,看了一會兒圖,狐疑地看看鄭維劍 - 不需要問別的專家,這個我就可以
幫助你。不過,這個,是起落架上用的吧,你們中國,好像沒有這樣的飛機吧。
我們,是沒有這樣的飛機。鄭維劍無奈地嘆了口氣。
鄭維劍面不改色,當當彈了兩下圖紙,搖頭道:"這是我們ATC(航空培訓中心的縮寫)
給廣州分校做的教具,在北京用得好好的,到了廣州一曬就漏油,干脆沒法用,人家要
退貨。ATC的找我看看有什么問題,我也看不出來。"
"噢?"老拉的興趣來了,廣州那個分校他跟鄭維劍一塊兒去過的,知道確實有這么個地
方。ATC合資以后也是AMECO的一部分,照剛才他教育鄭維劍的說法,這正是一個表現同
舟共濟的典型機會。
瞇著眼睛看了一陣子圖,老拉摸著胡子笑了,和顏悅色地說道:"這個設計從一開始就錯
了啊。"
"怎么錯了?"鄭維劍很謙虛地問。
看到自己這個得意弟子恢復了對自己的尊重和交流,拉維奇老懷大慰,索性多指點一下
- "廣州很熱的,這個東西不能電鍍,原因么。。。(省略若干字)。。。得用鑄造。
"
"鑄造?"鄭維劍這回不是裝傻,是真沒反應過味兒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這鑄造可是
屬于出粗活的阿 - "這東西。。。鑄造?"
"我以前做過這種設計的,在德國,我們都是鑄造解決這個問題的。"
鄭維劍表面上在看圖,心里其實在緊張地琢磨- 他原來認為圖紙上的設計就是某個參數
用錯了,老拉給糾正一下,很輕松簡單的事情,這改鑄造。。。設計上需要修改的地方
就多了。"反正不是咱們部門的事兒,要不,我們不管了?"鄭維劍這是有點兒想打退堂
鼓了。
老拉摸摸胡子,又詳細問了問廣州(實際是海南)的氣候特點,溫度,濕度,輕輕卷起
圖紙,對鄭維劍和氣而堅決地說:"不能不管,我們是在一條船上啊。這樣吧,交給我,
我來幫你吧。"老拉可不理解鄭維劍的思想,他認為正是給小伙子樹立個表率的時候,另
外,他可能覺得自己畢竟在上次沒幫忙有些理虧,這次幫小伙子解決個技術問題,算是
一種變相的補償吧。
老拉沒懷疑這里面有坑?
他上哪兒懷疑去?那時候他又沒見過蘇兩七!
這種中國沒有飛機能用,外國又沒見過的玩意兒,大概也就是當個教具比較合理了。
另外,從我個人理解,這種技術上富有挑戰又正中下懷的事情,對工程師來說有犯大煙
癮一樣的吸引力,老拉只怕也沒有多少心思顧得上去多琢磨。
德國人還是比較單純。
很多技術問題,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第二天,老拉洋洋得意地拿了圖紙來找鄭維劍。
。。
當晚,大高一行飛回上海。
本來還很擔心德國人要用什么我們沒有的"世界先進水平"的加工技術,結果根本不需要
。別說,要是通過正規渠道,這事兒就算成了沒準也得進口幾臺德國天價機床才能搞定
- 感冒可以用天價的進口藥告定,也可以用兩片白加黑搞定,甚至喝白開水也行,你要
問大夫怎么治,大夫家又是開藥房的,那結果可想而知。大家看了,說這技術上也沒有
什么出奇的,竟然是鑄阿!無非是幾個參數系數的調配比較特別。德國不是發達國家么
?怎么也沒用什么先進技術呢?
別管那么多了,試制了再看吧。
鑄造出來的新起落架,光線暗的地方看來,有點兒黑乎乎的。大家都很懷疑 - 這玩意兒
能行么?
怎么不行,裝上以后拉出去遛遛,這裝了德國腳丫子的蘇兩七,愣是穩穩當當地站住了
。
曬!
別說曬一天了,曬三天,依然站得穩穩的,拉起來就能上天。
(可以允許范圍的漏油還是有的。)
當年臥龍大熊貓保護區和美國人合作的時候,提到無法測量保護區的降水量,希望美國
方面幫忙。這是個合同外的要求,可有個老美大大咧咧就答應了。
喜出望外。
等到中方看到這老外滿山埋汽水瓶子,嘴都咧到耳朵后頭去了。
想無償弄一個氣象站來的心思,就此打住。
誰說外國人傻來著?
當然,原型上面還要做一些輔助修改,才能充分符合要求,不過,改進這種活計,中國
人大概是天下最在行的了,那當然不在話下。
看起來一切都很好。
不料,上頭某位領導看了匯報,突發奇想差點兒害死了鄭維劍。領導并不知道其中奧秘
,也不知道這老拉是被弄到坑里挖出一副起落架來的,說這個問題算是解決了,看來那
個美國公式是騙人的,你們問問那個專家,德國人用的什么公式?以后再有這種事兒,
我們也有個譜兒。。。
鄭維劍只好硬著頭皮再去問老拉。
這回可沒那么運氣,幾句話下來,老拉一琢磨不對阿,鄭維劍哪有這么深的技術底子阿
?這是誰讓他套我的話呢吧?
如此針鋒相對一陣子,鄭維劍頂不住了。
老拉說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鄭維劍眼睛一翻,表情怪怪地說了一句話,翻譯回漢語,應該是 - 上次你不仁,這回我
不義。
老拉愣了半天,不問了,回頭就走。走到一半,忽然止住步子,轉回頭說:你不是想知
道我用的公式么?這個問題我其實是可以告訴你的。
鄭維劍:。。。
老拉苦笑道:其實哪個公式都不準確,因為要考慮的因素太多了,不是任何一個公式可
以囊括的。我也做不到。我用的參數系數,都是德國機械工業多少年的經驗中得出來,
你要問為什么,我也說不出來,只能說我們多少年的經驗,就證明了這么作最好。。。
所以,小伙子,我是沒有秘方這類東西的。。。
(其實老拉還說過別的更激烈的話,說一個國家工業的發展得靠建立一種傳統,建立一
種傳統的火候至少得五十年云云。。。)
這回,輪到老拉不理鄭維劍了,哪怕來了調令調鄭維劍去譯碼站也大筆一揮放行。
過了一年,SE有一個車間主任的位置空出來,老拉又大筆一揮把鄭維劍調了回來,兩個
人的合作珠聯璧合,就是怎么看怎么象一頭老狐貍和一頭小狐貍的游戲。
也許,老拉也理解了中國人"磨練"的用人方法。
不管怎么樣,蘇兩七在海南島的腳丫子問題,算是圓滿解決,不過蘇霍伊公司恐怕不知
道這里頭還有德國人什么事兒。
[完]
有朋友問大高和鳳秘書后來有沒有什么進展?那肯定是沒有。大高在北京迷上了四機位
機庫,回去不久就活動招聘,調到了AMECO,后來娶了航空食品公司的一位機場世家女為
妻,孩子已經好大了。
不是每次接近,都必然帶來相撞,更多的時候,我們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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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歸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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