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假設] 假設中國君主制採行推舉而非世襲...

看板DummyHistory作者 (虹)時間14年前 (2009/08/20 09:29), 編輯推噓0(001)
留言1則, 1人參與, 最新討論串7/7 (看更多)
這裡有一篇武俠論文﹐經典程度直逼范遙毒害銀葉先生那篇﹐可以拿來對照 http://hi.baidu.com/pushijiazhi/blog/item/4a747d60f38b0544eaf8f86e.html 青木堂的選舉制度 王怡 (一)柬選 金庸《鹿鼎記》借天地會的資料敷衍成文﹐韋小寶曾當香主的青木堂是天地會設在江 蘇的分舵﹐在十堂之中之中排列第六﹐為後五堂之首。前任尹香主被鰲拜殘害後﹐兩 年內群英無首﹐由李力世暫時代署堂中事務。等到韋小寶殺死鰲拜﹐青木堂諸人將他 擄到尹香主靈堂前﹐一幹人便對如何選舉香主一事開始吵鬧起來。 選舉一詞本無特指﹐《說文》曰“選﹐遣也。一曰擇也”﹐離開近代民主政治的投票 選舉制度﹐選舉無非是擇選超拔之意。學者何懷宏便將廢封建以後的中國古代社會稱 之為“選舉社會”﹐以對應於貴族政治時期的“世襲社會”。一旦管理者的職位不再 世襲﹐一個社會或組織總是要通過某種方式選賢任能﹐實行精英化的管理。中國唐以 來的選舉制度主要為科舉(考選)﹐而近代民主政治的選舉制度﹐則是以公民普選權 為基礎的投票選舉(民選)。此二者為歷史上選舉法之大端﹐其余別出心裁的還很多 。而青木堂關於香主選舉生出糾紛這一段﹐好比古往今來另類選舉法的一個總結。豪 傑們們七嘴八舌﹐群策群力﹐把什麼招都亮了出來。 一是柬選制。與舉選相對。“舉”的意思是由下向上的推選。“擇”的意思和“柬” 相通﹐是指由上向下的挑選。《說文》曰﹐“擇﹐柬選也”。一開始有人提議李力世 就任香主﹐另一人便說﹕“這香主之位﹐可並不是憑著咱們自己的意思﹐要誰來當就 由誰當。那是總舵主委派下來的”。一切下級職位由上級委派或叫柬選﹐本來是行政 文官系統的特色。嚴格來說還稱不上選舉。因為選舉制度的本意就是要防止行政系統 上級濫用私人的弊端。我們的辦法是通過科舉﹐科舉並沒有與具體的官職相聯系﹐而 是根據功名大小取得一種大致相應的被柬選為官的資格。科舉是一種對柬選的制約﹐ 因為它要求被柬選者必須具有一種科舉資格﹐等於在候選范圍上限制了上級的柬選權 力。就算任用私人也必須在這個范圍內挑選﹐而不能把自己的廚子弄個知府來當。科 舉被廢後﹐擁有政黨資格成為了我們對擁有功名的一種替代。如孫文在中華革命黨黨 章中﹐便赤裸裸的把黨員分為首義黨員、革命黨員等幾種﹐分別對應元勛公民或一般 公民等﹐享有截然不同的政治權利。後世的政黨比較隱晦﹐不再這麼赤裸裸宣示。但 政黨資格及其級別仍然如科舉功名一般﹐對應著被柬選的資格。但是因為加入政黨在 本質上也是一種由上而下的柬選﹐而非考選或民選。所以對於行政系統的柬選制已不 能構成一種制約﹐比起科舉制有了大踏步的後退。 西方的辦法則是通過民選去限制柬選的范圍。被選舉權也有一些輕微的資格限制﹐但 這種辦法主要不是通過對候選者的資格限制來制約柬選者﹐而是直接把一些重要的職 位拿出來由公民投票選舉﹐把這些職位排除在行政系統的柬選范圍之外。比如美國就 總共有十幾萬個民選職位﹐隻有剩下的職位(普通公務員)才實行柬選原則﹐由上級 決定下級的升遷去留。當年孫文的五權憲法﹐單列一個考試權﹐就是企圖將中國的考 選與西方的民選結合起來﹐重要職位拿來民選﹐普通職位必須經過考選﹐從理論上說 對於行政系統的柬選有了兩把鎖的限制。隻不過從孫文到蔣介石﹐都是以考選去代替 民選。而所謂考選又受到政黨資格審查的決定性影響。東走西顧﹐結果兩個都走了樣 。 青木堂的香主也首先必是天地會的成員﹐柬選也好﹐民選也罷﹐都要先有這個政黨資 格才行。在場爭吵的都是青木堂的兄弟﹐所以這一點沒有問題。他們關於香主人選提 出的第一個異議﹐其實質是說香主到底是屬於由上級柬選的職位(總舵主委派下來的 )﹐還是屬於柬選范圍之外的職位(憑著咱們自己的意思﹐要誰來當就由誰當)﹖ 如果是前者就沒得搞頭了﹐剩下的事情是給總舵主陳近南打報告。好在立刻就有人反 駁道﹕“規矩雖是如此﹐但歷來慣例﹐每一堂商定之後報了上去﹐上頭從來沒駁回過 ﹐所謂委派﹐也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這就是說﹐香主在成文法中是應由上級柬選 的﹐但在慣例法中卻被排除在柬選之外﹐由各堂自行決定。說明天地會對各分舵容許 一定的民主﹐至少在人事權上有點像聯邦制。這一點是很有趣的﹐天地會雖然是一個 近代會黨﹐卻和某些現代政黨相反﹐因為後者的成文法和慣例法是剛好顛倒的。各地 領袖表表面上是由各地議會自行決定﹐“規矩雖是如此﹐但歷來慣例﹐上級決定了人 選之後拿到各堂投票表決﹐各堂從來沒駁回過。所謂投票﹐也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 。 天地會若也如此﹐關於選舉香主的討論就唱不下去。 (二)鬮選 排除柬選之後﹐青木堂群雄開始各自推選香主人選﹐但一派擁護李力世﹐一派擁護關 安基﹐弄成兩黨制的局面﹐又沒法決斷。於是有人再次動議﹐說“李大哥有李大哥的 好處﹐關夫子有關夫子的好處。依我之見﹐不如請尹香主在天之靈決定。咱們寫了李 大哥和關夫子和名字﹐大伙兒向尹香主的靈位磕頭﹐然後拈鬮決定﹐最是公平不過” 。 鬮選者﹐拈鬮抽簽也。這法子看似無奈﹐但平心而論卻是最符合民主精神的選舉法。 因為隻有這法子是徹底的重程序不重實體。西哲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老百姓說皇 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這“平等”指的是人格的平等﹐民主的本初精神就是以人格 的平等去代替財產、智力或出身的不平等。民主的大義是不承認精英的概念﹐而認為 每個人都有平等的參與管理的權利。所以投票選舉的法子與民主的本來概念剛好是格 格不入的。 因為投票選舉在本質上意味著一種精英政治﹐即認為某些人是更適合管理別人的。也 就是承認“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選舉不過是改變了對“勞心者”的認定方 式﹕不能自己說了算﹐不能槍桿子說了算。而要勞力者的投票說了算。投票打破了勞 心者的世襲和血統論﹐實現的僅僅是選舉權的平等。但在被選舉這件事上﹐勞心者和 勞力者的區別無論理論還是實踐﹐仍然涇渭分明。而這用什麼“機會平等”和“結果 平等”的兩分法是糊弄不過去的。既然候選人的智力、財富、知名度乃至出身和性情 ﹐這些都是影響選舉結果的因素。那麼兩個“智力、財富、知名度乃至出身、性情” 各不相同的候選人﹐你怎麼能說他們“機會平等”呢﹖隻有當這些因素對被選舉不產 生絲毫影響時﹐你才能說這兩個人因為他們的人格是平等的﹐所以成為領導人的機會 也是平等的。 如果要徹底的民主﹐天底下就隻剩下鬮選這一招。其余任何法子都不可能實現機會平 等。這就是古希臘的民主政治概念。與精英政治反其道而行。它以人格的平等徹底代 替能力的不平等。它不在乎每個人都有不平等的統治別人的能力﹐而強調每個人都有 統治別人的相同的資格。要保証每個人都有平等的機會﹐就要以程序的公平去取代實 體的公平。於是再也沒有比抓鬮抽簽更體現人格平等、機會平等和程序公平的選舉法 了。因此在古代希臘的民主政治中﹐就曾經流行以抽簽來選舉領導人。空前絕後的實 現了“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民主夢想。這樣的民主政治﹐一根筋到底﹐為了 程序上的政治正確而忍受平庸。就難免被亞裡士多德嘲諷為和君主專制一樣糟糕的政 體。 青木堂兄弟們的民主意識畢竟沒有古希臘人高﹐於是這法子又被否決掉了。理由是隻 怕拈鬮的人有私心﹐生出弊端。但也可以說青木堂的兄弟民主覺悟比雅典公民更高﹐ 因為他們是程序上的懷疑論者﹐有人說“在尹香主靈前﹐誰有這樣大的膽子﹐敢作弊 欺瞞尹香主在天之靈”﹖但賈老六卻堅持認為“人心難測﹐不可不防”﹐刀子拔出來 了﹐都堅決不同意。 我本來感到很奇怪的一件事﹐是面對兩個難以割舍的候選人﹐青木堂群雄卻沒有人提 出投票的建議。但細想一下卻又順理成章。因為前面說了﹐“李大哥有李大哥的好處 ﹐關夫子有關夫子的好處”﹐誰更適合當香主﹐群雄承認這問題是哥幾個無法決斷的 。所以才要拈鬮﹐讓兩人機會平等﹐各安天命。說明白些﹐ “誰更適合當香主”意 味著這是一個智力問題而不是一個人格問題。所以群雄並不認為人格的平等可以帶來 一人一票的選擇權。青木堂兄弟既然承認這是一個他們自身智力無法判斷的問題﹐就 在邏輯上當然的排斥了投票選舉﹐因為數量顯然不能提高質量。基於同樣緣由﹐青木 堂的鬮選提案也僅僅局限在兩位候選人之間﹐而沒像古希臘那樣擴展到所有團體成員 。兩位候選人的各自擁躉並沒覺得自己是可以和大哥機會平等的。這時李、關之間的 拈鬮選舉更具有另一重含義﹐即在徹底的民主思想背後﹐更重要的是智力上的謙遜。 “請尹香主在天之靈決定”的意思﹐也就是由上帝來判定。 投票法不但與徹底的民主概念相悖﹐同時也和精英政治的概念相悖。如果強調每個人 都有當香主的平等資格﹐就應該鬮選﹐不該票選。一票選就承認了人格以外的不平等 因素。但如果強調每個人能力各不一樣﹐那投票時就不該一人一票。假如允許一個智 者和一個傻瓜擁有相等的投票權﹐為什麼一個智者和一個傻瓜卻不能擁有當香主的平 等機會呢﹖當年樑啟超就對此很矛盾﹐他認為人人都是平等的﹐但又認為受過高等教 育的人應該比普通民眾多投一票。所以“投票選舉是一種民主”這種通常的看法其實 並不準確。投票體現民主精神﹐選舉體現共和精神。或者說選舉體現民主精神﹐被選 舉體現共和精神。民主精神意味著大眾政治和平等價值﹐共和精神意味著精英政治與 自由價值。在現代社會﹐人格平等的普選權意味著民主價值的勝利。司法獨立和違憲 審查制度意味著共和精神的堡壘。兩個方面的完美結合就是憲政。 青木堂群雄是不懂這些的﹐鬮選也不成﹐又怎麼辦﹖ (三)武選 青木堂群雄有人認為鬮選“太玄﹐實在是近乎兒戲”。他提出一個新的動議﹐“還是 請李大哥和關夫子以武功來決勝敗﹐拳腳也好﹐刀刃也好﹐點到為止﹐不可傷人。大 伙兒在旁邊睜大了眼睛瞧著﹐誰勝誰敗﹐清清楚楚﹐誰也沒有異議”。 這方法是轉而求實體上的可靠。江湖的世界原本是以武力相爭。講道理不通就隻能講 拳頭了。這與千百年來以暴力為憑藉的政治是一樣的﹐所謂槍桿子下出政權。武俠中 絕大多數人事上的爭鬥乃至是非曲直的判定﹐都是以武力相較的。不像青木堂的豪傑 們這麼羅嗦。以武較技﹐不妨稱之為“武選”。但武選又如何能保障它的正當性與說 服力呢﹖ 古語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說明了武選實現實體公正的可能性。李元霸是隋唐 第一條好漢﹐王重陽是華山論劍的第一名﹐風清揚是《笑傲江湖》裡武功最高的人物 。這些都是我們能夠肯定的。因為武鬥的輸贏具有直觀性﹐能決出一個毫無疑問的結 局。第二名若是不服﹐說我還沒有輸﹐那麼繼續武鬥的代價便是較弱者最後一命嗚呼 ﹐隻剩第一沒有第二了。所以武鬥在實體上的說服力是最強的。它能最大限度的抑制 對比賽本身的不滿和爭議。文鬥就不同了﹐考選、民選、鬮選這些本質上都是文鬥﹐ 它的勝負沒有直觀性﹐需要裁判的自由心証和程序性的驗証。最後無論誰被判為第一 ﹐輸贏的結果都是程序意義上的﹐不能單獨具有實體上無爭議的說服力。文鬥追求程 序公正﹐武鬥追求實體公正。若是不能對實體的判斷滿懷謙卑與疑惑﹐而將信心轉移 到程序上。那麼江湖也罷﹐廟堂也好﹐資源配置的主要途徑就隻能是“要武鬥不要文 鬥”了。 隻有武力才能在實體上保障一個毫無疑問的第一名(領袖)﹐然後由第一名去統治所 有失敗者。而智慧是絕沒有第一名的﹐除了上帝也不可能存在任何實體意義上的裁判 者。不同的價值評判及驗定標準﹐如韋伯所講好比奧林匹斯山上的諸神﹐沒有誰可以 在實體上獨尊。換句話說﹐武鬥隻需要一個公正的決鬥程序(比如不能使用暗器、不 準下毒等)﹐實體公正的問題則由自己去搞定。而文鬥不僅需要一套公正的程序﹐文 鬥還需要上帝的能力﹐需要全知全能的裁判者出場。否則知識精英們無論通過任何方 式比賽﹐也不可能決出具有實體價值的第一名。因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話的 政治哲學含義﹐是任何獨裁政治都隻可能憑借武力﹐絕不可能訴諸智慧。政治的正當 性一旦從暴力(武選)中擺脫出來﹐唯力是舉的原則受到質疑﹐獨裁就將失去可能﹐ 獨裁就必然走向價值多元局面下的共和與民主。 在早期武俠小說和冷兵器時代﹐武功一般都被神化為最高的力量和最重要的能力。在 這種假定下﹐“武選”就是唯一符合實體公正的法子。對江湖而言是比武﹐對政治而 言就是戰爭。如果青木堂的選舉制度到此為止﹐和江湖幫會的尋常模式就沒有區別﹐ 也不值得大書特書了。但金庸的《鹿鼎記》是一部反武俠﹐並開始挨近了熱兵器時代 。武功的重要性已大打折扣﹐皇帝所代表的金錢與權勢的顛峰﹐與王重陽所代表的武 功的巔峰之間已經沒有多少因果關系。因此在《鹿鼎記》中“武選”原則開始受到質 疑。“李大哥和關夫子以武功來決勝敗”的建議﹐就再次遭到駁斥﹕ “做香主是要使全堂兄弟和衷共濟﹐跟武功好不好沒有多少關系。” “真的要比武功決定誰做香主﹐那本堂兄弟之中有人勝過了關夫子﹐是不是又讓他來 當香主呢﹖” 前一句話意味著智慧和被領導者的認同感開始比武功更加重要﹐這就使“武選”逐步 失去實體上的公正性﹐比武在本質上就和抓鬮一樣﹐僅僅成為一種形式主義的和具有 觀賞性的選舉方法。但“武選”向程序公正的轉型是不可能成功的。李力世的武功擺 明了比關夫子高﹐所以擁關派都站出來反對比武。任何重程序的選舉法都體現為一個 懸念﹐即勝負是未卜的。這時候的程序才有意義﹐才不會被實體上的差異完全操縱。 “文無第一”的另一重意思就是勝負未知﹐而“武無第二”就如傅紅雪所說﹐當一個 人有完全把握殺另一人時﹐決鬥就不叫決鬥(決鬥程序再公正嚴密也不行)﹐而叫做 謀殺。 所以選舉制度的訴求一旦從實體轉向程序﹐也就必然從武鬥轉向文鬥。 後一句話更戳痛了“武選”的漏洞。盡管武鬥總是有基本程序的﹐比如三年鬥一次。 但因為唯力是舉的武鬥本質與程序公正格格不入﹐所以根本無法確定一個遊戲結束的 終點。江湖上也好﹐廟堂上也罷﹐武選出來的領袖最大的痛苦就是必須隨時面對挑戰 者。有人下戰書﹐要揚名立萬。你就隻能接招。由此造成了政治系統的極度不穩定。 江湖上多少憑借暴力建立的幫會盛極一時﹐貌似強大﹐但終究無法擺脫武選的周期律 。 除青木堂外﹐其實《鹿鼎記》中還有一場選舉﹐達到了武俠世界從武鬥向文選進行轉 折的極致。為了殺吳三桂﹐顧炎武出面召集天下英雄召開大會﹐成立“鋤姦盟”。這 是江湖上第一個委員會制的幫會。由各省推舉一位領袖﹐十八位代表組成一個常務會 議﹐但不設盟主或主席﹐隻由顧炎武任總軍師。這完全已是一副議會內閣制的架式。 “武無第二”的江湖暴力模式基本上被舍棄﹐小說寫到這裡﹐金庸的武俠世界就到頭 了。 在青木堂﹐武選的動議最後也被否定。香主選舉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四)儲選 虛擬中的武俠世界是高度浪漫的﹐因為大俠們依靠一種徹底“奇理斯瑪型(Charismatic )”的威權進行統治。這種威權就是武功。“奇理斯瑪型”是韋伯提出的一種統治模 式﹐意即個人魅力型。而現代的法治則是一種“袪魅”之後的技術型統治。所謂“個 人魅力”就是一種無法復制、也無法繼承的力量。比如總統選舉如果變成總統選美﹐ 由最美的女人統治大家。這就是最浪漫的和百分之二百的“奇理斯瑪型”政治。由此 可見﹐君主制倒並非通常認為那樣是一種徹底的“奇理斯瑪型”統治。因為君主制的 魅力內核中最重要的就是血統。君王的威權是一種可繼承的威權。這種威權不是“個 人魅力”型而是“家族魅力”型的﹐它不是說有個人多麼了不得﹐而是說有個家族多 麼了不得。所以君主是世襲制﹐而且也必須是世襲制。 隻有武功不同﹐隻有“武功”是一種徹底的、不能復制也不能繼承的威權。盡管教授 武功時可能給自己兒子開小灶﹐但像青城派余滄海的兒子那樣不爭氣﹐一刀就被林平 之捅死了。所以武俠世界是絕對看不到世襲制門派的﹐做春秋大夢的人很多﹐也沒見 誰把自己兒子封個太子什麼的。所以在武俠世界中想一統江湖是很令人不解的。把少 林武當征服了﹐這種武功威權又不可能傳給兒子。多半讓武功最高的大弟子揀個便宜 。以中國傳統觀念看再大的業績若不能留給子孫﹐也等於錦衣夜行。 回到青木堂的選舉話題﹐天地會一樣也沒有世襲制。若是嚴格意義上的世襲﹐就談不 上有選舉。但歷史上君主位置其實多半還是選舉產生的。因為皇帝三宮六院﹐往往兒 孫太多。所謂嚴格的世襲制就是依照某種遊戲規則﹐皇位隻可能屬於一個特定的人﹐ 如長男繼承制。嚴格的世襲制本質上還是講求程序性的。而程序就意味著對“奇理斯 瑪”的消磨。從這個角度看中國傳統的君主制度﹐長達兩千年的時間幾乎都未確立下 穩定的世襲制或儲選制度。程序性的長男繼承制基本上不被遵循﹐而由皇帝根據明考 暗察(歷史上流傳著許多君王考較諸子的故事)進行挑選﹐所謂立賢不立長。某種較 固定的“儲選”方式直到日薄西山的清雍正﹐才制度化下來。而一旦儲君可大可小﹐ 富有彈性﹐便在候選人及其母系集團中激發起一切的雄心和權謀。因此諸王奪嫡、貍 貓換太子﹐這些幹擾儲選制度的宮廷變故就層出不盡。弄得中國歷史上一半的君皇﹐ 都是非正常繼承。苛刻的說就算共享了一個血統﹐也隻配稱之為僭主。 至於江湖上的門派﹐因為武功的徹底個人主義威權色彩﹐搞不了世襲制。在選舉制度 上便多半學會了“儲選”。儲選者﹐即指在位者自己為自己挑選繼承人。和君主制一 樣﹐幫主之位譬如幫主的私產﹐自然由得幫主私相授受。所傳之人在血統內﹐就成了 世襲制。在血統外﹐我就姑且稱為儲選制。這個傳統在江湖基本上是鐵打不動的。如 丐幫洪七公臨危時傳位黃蓉﹐黃蓉傳魯有腳﹐後來有汪幫主傳位喬峰。江湖經驗﹐這 種儲選的合法性越是挨近領袖將死之時﹐就越有說服力。中國古語所謂“入土為大” ﹐更何況是幫主掌門。汪幫主傳義子喬峰時要他須立下七大功﹐做成千難萬難之事﹐ 如此才能平息四大長老的腹誹。但晁蓋臨死遺命為他報仇者為樑山泊主﹐定逸師太遺 命令狐沖為恆山派掌門﹐就都因死亡而為遺命添上了一層輕易違背不得的神聖性。直 到近世的意識形態政治﹐“領袖遺囑”的流言還往往會對在位者構成合法性的創傷。 直到民國推翻帝制﹐沒了世襲制。眨眼間袁世凱修改《大總統選舉法》﹐規定“總統 繼任人由現任總統向選舉會推薦”。這又回歸江湖時代﹐立下了儲選制度。但總統的 威權是由總統這個位子而不某種無法傳承的“奇理斯瑪”威權決定的﹐這又不像武功 。所以江湖上的“儲選”貨真價實﹐與世襲制有本質差別。而袁世凱的“儲選”和世 襲就隻有一線之隔﹐不能算他是一種單獨的選舉法。此後﹐有子孫延綿的獨裁者便多 由儲選而世襲﹐如蔣氏和金氏父子。而斷了香火的獨裁者則被迫退而求其次﹐在血統 之外開創出了意識形態政治的“儲選”傳統。 青木堂所以吵鬧﹐就因為前任尹香主被害一時沒有留下遺囑。把選舉制度的常規打破 了﹐才多出了群雄這麼些嚴肅思考。直到山窮水盡看不到出路﹐祁老三才想起自己“ 當年在萬雲龍大哥和尹香主靈前磕過頭﹐在手指上刺過血﹐還立下重誓﹐決意為尹香 主報仇”。青木堂每個弟兄都親口說過“哪一個兄弟殺了鰲拜﹐為尹香主報得大仇﹐ 便奉他為本堂香主﹐忠心遵奉他號令﹐決不有違”。這下峰回路轉﹐眼光落到失手殺 死鰲拜的“假太監”韋小寶身上。群雄立下誓盟雖不是前任香主的意思﹐但總因為他 報仇而起﹐效果上類似於晁蓋死前的遺命﹐讓韋小寶做香主也算由尹香主在天之靈以 抓鬮的方式立儲的結果。同時誓盟也意味著群雄的事先同意。不過又因為小寶不是天 地會人﹐群雄還是無法決斷。真正柳暗花明是總舵主陳近南亮相﹐瞧上了韋小寶宮中 太監的身份﹐主動引他入會、收他為徒。才使這樁選舉公案有個了結。 縱觀韋小寶所以能機緣湊巧被選舉為天地會青木堂香主的原因﹐陳近南的“柬選”﹐ 尹香主的“儲選”﹐天命的“鬮選”﹐乃至黨選(政黨資格)和推選(群雄的誓盟) ﹐除了未訴諸票選和武選﹐其余大多選舉模式的要求都具備了。青木堂的選舉制度說 到底是一種典型的混合選舉。幫會也好﹐國家也罷﹐在擺脫了暴力武鬥﹐卻未確立民 主選舉之前﹐大多都是混合型的選舉方式。因為沒有哪一種因素能夠具有單獨的和足 夠的合法性。但要像韋小寶這樣天時、地利、人和一應俱全﹐基本上是做夢。韋小寶 下台之後青木堂又怎麼辦呢﹖不往票選走﹐就朝武鬥退。 ※ 引述《panzerleader (威廉勒布元帥)》之銘言: : 我在古人八卦板 : 看到有關禪讓制度的討論 : 這時候我想到一個問題 : 中國君主制可以有其他的傳承方式嗎? : 例如羅馬天主教 : 的教宗推舉制度 : 從聖伯鐸傳承到今日 : 的本篤十六世 : 要是中國政治制度 : 中間有突然性轉變 : 能夠由世襲制轉向 : 向教廷一樣由整個領導階層共同推舉出一個適當人選 : 那中國會有怎樣的發展? : 是否可以避免許多昏君亂政的可能產生?{畢竟要得到領導階層 : 的相當支持而成為國君絕非易事} : 各位看法如何?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152.248.25

08/20 13:05, , 1F
當時時空環境決定最好的方式,遇到極端強弱時打破平衡
08/20 13:05, 1F
文章代碼(AID): #1AZAR_UA (DummyHistory)
討論串 (同標題文章)
文章代碼(AID): #1AZAR_UA (Dummy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