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再給我們兩年的時間
1月3日我自殺了，以混藥搭配烈酒，藥效發作前我用銳器割傷了雙腕，醒來時卻發現自己
身在醫院。
我的男友救了我。
洗胃用的鼻胃管流淌出的液體先是濁黑，後是青黃中夾雜著血色。插著鼻胃管連嚥下唾液
都困難，醒來之後我用衛生紙接了一整夜的唾液，連用來擦拭淚水都顯得浪費。
困擾著我的是五年來磨蝕著我的重鬱症，自那時起我沒有了學業，沒有了健康，缺失了人
際互動的能力，連記憶力也漸漸衰退。智商也從原本的138驟降到107
憂鬱症患者不一定會像瘋子，然而我們都是病人，我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灰澀的過去或昏
暗的未來，而是一種深刻地、銘鏤在心的絕望和無力感。
我是家庭影響下患病了，那之後世界再也不一樣了，我的憂鬱症日常就是吃藥，無預警地
病發，情緒失控到不停地撞牆，害怕陽光、害怕人群
、害怕出門，以至於必須把自己關在衣櫃才會感到安心。連以往喜愛的一切興趣都不再感
興趣，在半夜被自己的幻聽嚇醒，在約會的時候解離，而這些日子以來我的男友都不離不
棄地照顧著我。
我就像是碎了一地的瓷杯，而他能做的就只有小心翼翼地撿拾散落的殘片，卻又會憐愛地
捧在掌心。
我常常問自己，沒有得憂鬱症的我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我想起了我16歲以來的夢想，申請公費留學，或者，考上政大，畢業之後再考FIT的研究
所......。
比白日夢都虛無。
我後來半裸考進了北教大，因為重鬱症的關係，上大學的時候被教授逼著休學了，後來狀
態也不好，重考到114，也因為種種因素最後沒有進去就讀。
這些年來和朋友之間的關係也都疏遠了，也許他們會忘了我的存在，又或許是我自己刻意
驅棄了他們，在我的生活經驗裡，唯一能不讓自己被拋棄的方式，就是先拋棄掉別人。
我不敢回覆她們的訊息，因為她們總會讓我想起身為正常人應有的模樣，生病令我變得神
經質，我對「未來」這個詞彙充滿了恐懼。
這一週鬱症又再次復發了，買了一本被討厭的勇氣捧在手上字字細讀，一個個方正的墨線
幻化成了螞蟻，細細密密，在我的腦海中逡巡、齧咬著我，而我的雙手揮舞在虛空中，試
圖辨別、試圖以最直截暴力的方式將握起一把，囫圇地吞下。
不是沒有過比這個更徒勞的時候，這樣的挫折仍然使我痛苦，遂趴在書桌上嗚咽起來。
今天我告訴他，我再也撐不下去了，他問我那麼他怎麼辦，那些關心著我的人又該怎麼辦
。
我說我沒有辦法再面對這樣荒蕪的人生了，我不想再看著身邊的人一再地失望，不能接受
這樣子無能的我還無恥地靠著別人負擔我的生活費和醫藥費，苟安度日。
我們在一起經歷了非常多事情，從我的家人強烈反對、我失學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
方，我試著準備學測，再到我自殺，而他留了下來。
現在我們的家人都認可了我們的關係，他的家人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照顧，而我的家人則
告訴我必須好好珍惜他。
很多時候我會明白，其實我已經擁有著某些人可能無法擁有的事物，但更多時候我會懷疑
自己有沒有資格接受這一切。當朋友告訴我生病前的我是多麼開朗的人，當你用期待的眼
神說你明白我是怎麼樣的人，我不想，也不能再讓你們失望了。
他說，從剛開始交往，他完全不明白我到底在痛苦什麼，於是時常發生爭吵，把言語當作
利劍揮舞；到現在他瞭解了我的過去，知悉我的創傷，然後學會包容我的病況。
你已經盡力了，我知道我們都很努力了。
他說：「愛就是要包容對方的一切，跌倒了就守著對方，等待他再站起來的那天。」
我說：「我已經匍匐在地面上掙扎五年了。」
他問我愛是什麼，我回答：「愛是時時刻刻想要給對方最好的自己，愛是想要跟你一起成
長一起努力，也許某天會組成家庭，那麼我必須要有能力負擔起我該扮演的角色。我不希
望未來的你在外奔波勞碌後，回到家還得要照顧一個失能的人，她沒辦法吃下飯，沒辦法
逗你開心，甚至沒辦法踏出家門採買生活用品。愛是，不想要看著你為了我痛苦。」
說到最後我們都哭了，他說他不會介意我的病況反反覆覆，不會厭煩時時刻刻為我操心，
也不會再擔心我會不會好起來，早在交往前他知道我有憂鬱症就知道我沒辦法和其他人一
樣，而這都成了一種習慣。
而我只能不斷道歉，一個人本該純樸美好的初戀卻被我鼓搗得斑駁如此。我知道我是十足
自私的，重鬱症勢必會帶給身邊的人痛苦，我還是接受了他的告白，明明自己也不相信會
有好起來的一天，卻在他說出要陪著我康復的時候揣起了希望，卻在最後要求他原諒我的
無能。能比悲傷更悲傷的事，就是空歡喜一場。
他說他諒解我的痛苦，也知道我掙扎的理由。
做為一位病人，唯一能比生病更痛苦的就是看著身邊的人因為自己的病而感到痛苦。
於是我們說好了兩年，再給我們兩年的時間。27天後我就要滿21歲了，如果兩年後我沒有
辦法好轉，沒辦法成為能帶給你幸福的人，那就在我們23歲之前，饒過彼此吧。這兩年我
會試著生跟活，如果我也撐不住了，就讓我離開這個世界吧。
如果有所謂的來生，我想以正常人的身分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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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夢想是我自己的夢想，能達到對我而言就是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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