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心情] 到底兩個人為何要在一起?
※ 引述《allengx9900 (俏如來)》之銘言:
: 我一直以為如果不是互相願意為了雙方而死的人,根本不該在一起。
: 但是實情是現在哪有多少個會為了對方而死,以自己的終焉為賭注去在一起的存在,怎麼可能有。
: 阿,可能校園戀愛會隱隱約約有這種想法,那離開了校園的戀愛,開始考慮起務實的目的
: ,彼此都知道對方在考慮務實的目的,彼此互相算計互相欺騙只為了對方擁有的一切,
: 這種還能叫做生死不渝嗎?
: 還有什麼意義?
: 沒有契機就無法更加相知的彼此,只是形式化的可有可無的存在,這樣還能稱之為戀愛
: 嗎?
: 我不敢戀愛,太難了,我怎麼知道當我積極想靠近妳時,妳會用怎樣的算計加諸在我身
: 上?
開始之前,先聽首歌吧!
https://goo.gl/QbFXcK
有沒有一段愛情會讓你用一輩子追尋呢?
至少我看過的故事裡,這樣的愛情是真實存在的。
翌日一早,晉富送背著小包袱的小梅到家門口,
依依離情夾雜著對嶄新未來的期待,小倆口內心說不出的複雜。
小梅拉著晉富的手,踮起腳尖在晉富臉頰上啄了一口說道:
「阿晉,萬一有甚麼意外,下輩子我們..」
晉富趕忙堵住小梅的嘴:
「噓..不許妳胡說,私奔故事裡這樣說的人最後都會領便當,
我們會好好的,無論如何都會幸福快樂的活下去。
我和妳,只要這輩子的幸福,下輩子就交給緣分。」
小梅紅著臉,吐了吐舌頭說道:
「唉唷,我也就是覺得這樣說好像很浪漫嘛,我答應你,
無論如何都會和你幸福快樂的過活。」
說完兩個人長長的相擁,直到晉富目送小梅消失在剛甦醒的街道。
--
是日深夜,我在圍牆外接應了一身輕裝的晉富,
晉富臉上刻意戴著面罩,以防被人認出,
但那明亮的雙眼,卻像是夜裡的鑽石,照亮著我們的星夜兼程。
我們一夜沒睡,到達了預定會合的客棧已是上午了。
「怎麼沒看到小梅他們?」
「阿狗有留字條,說是客棧裡有熟人,要我們不要會合,直接往小屋移動。」
雖然看似出了點意外,但也不影響大局,
我們就按照阿狗的建議直接前往小屋。
我們滿以為命運就像條平穩的小河,按著河道前進,
就會看到廣闊的大海,沒有想到等在小屋的卻是一道瀑布。
讓我們花了好多年才爬上岸邊的險灘。
--
經過三天三夜的趕路,我們終於在第四天晚上到達小屋。
小屋外是一片整理過的菜園,即使在夜裡仍能嗅得到土地裡長出來的生氣。
小屋四面透窗,遠遠可以望見屋內偏室裡點著一盞燭火。
像是一道幽微的召喚。
晉富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頭,我跟在後頭,
一推開門,屋裡只坐著阿狗一人,還有圓桌上站著的燭火。
桌上放著小梅的小包袱,看起來從沒打開過。
「阿狗,小梅人呢?」晉富焦急的問。
「走了。」阿狗淡定的答。
「你說走了是甚麼意思?」
「走了就是走了。」
「阿狗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連我都開始按耐不住了。
「那天一早,小梅剛到我家,老爺就出現在門口。」
阿狗此話一出,我們又震驚了。
「老爺進來說要單獨和小梅談談,我和老婆就到屋外等候,
大概過了半炷香的時間,老爺和小梅走出來,
老爺希望我能以大局為重替你著想,並開給我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要我把小梅送走。」
我和晉富聽了頭都暈了。
我們甚麼都料到,就是沒料到計畫執行人阿狗是最容易被收買的。
「老爺開給你甚麼條件?」
「小梅在哪裡?」
我和晉富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
「條件我不能說,說了就不算數;小梅我不知道。」
「幹,人不是你送的,你怎麼會不知道?」晉富罕見地罵髒話。
「我真的不知道,運送過程是死轉手,我不可能知道下一站被送去哪。」
「甚麼是死轉手?」
「死轉手就是把人帶到交接地點,接應的人就把上一個人殺死,
再繼續運往下一個地點,這樣就能確保交貨過程互相都不認識彼此,
也不會有外人循著其中一員的面貌追查到源頭,是江湖上常用的交貨方式。」
「那你他媽怎麼沒死?」晉富糾著阿狗的衣領大吼。
我突然有點好奇晉富是真的很想阿狗死?
還是他有著盛怒之下仍有著保有清晰邏輯的能力?
還有這聽起來比現代版死轉手狂上好幾倍不止。
「因為我的任務是來告訴你小梅走了,老爺要我告訴你,
除非你回去迎娶二千金再接掌家業,否則永遠也別想知道小梅的下落。」
老爺這招高啊,現在全世界知道小梅下落的只剩老爺一人。
晉富不想回去也得回去。
「大哥,我這是為你好..」阿狗說道。
世界上最卑劣的一句話,莫過於背叛後還說是為了對方著想了。
「滾!永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晉富說完抓起小梅的包袱轉身就走,我怕他做傻事也趕忙跟上,
無暇看上阿狗一眼,也就無從得知他的眼神是否心安理得。
我很希望在阿狗眼裡看到一點後悔,但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看到阿狗了。
--
那一晚之後,我陪著晉富走完回家的旅程。
一路上我們並不多話,一直到我目送晉富走進那已經布置得喜氣洋洋的大宅門,
我們只說了一句珍重。
珍重,然後背影就遁入了朱門重重。
年輕的我們,怎樣也逃不過老謀深算的手掌心。
那以後整整有六年半的時間我沒有見到晉富。
這六年半裡,富泰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成了兩淮地區唯一鹽商,
再過一年,所有曾經對富泰有異心的鹽商全部被富泰併吞,
剩下願意合作的,表面上還保有自己的商號,
實質上背地裡最大股東都是富泰。
這一招非常高招,表面上仍是百家爭鳴的鹽業,
暗地裡其實都是受富泰集團操控的魁儡。
表面和諧,暗地裡發生甚麼事,官官相護也就沒事了。
鹽業一條龍的霸業也就這樣完成了。
旁人不說,但我知道,張老爺沒有這樣的能耐。
因為他太老了,老到不敢冒一點風險去獲取更大的利益。
只有已經失去情感的老虎,才能肆無忌憚地和狼群搏鬥。
晉富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冒險,就是小梅。
家業就算輸光了他也毫不在意。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在晉富帶領下成長成龐然巨獸的富泰,
我覺得非常悲涼。
--
再次見到晉富,是在張老爺的喪禮過後,
晉富找上我,交給我一包物事。
那包袱看起來像是小梅當年的包裹,我沒多問,
拆開來一看,不禁嚇傻了眼。
「假的!我眼睛業障重!」我趕忙把眼睛遮住不敢多看。
「生兄你聽我說,你是我唯一能託付的人了。」
晉富眼神懇切,宛若當年要私奔的少年。
包袱裡面裝的是這六年多來富泰商號所有的明暗帳本,
裡面當然包含運鹽使大人和漕運總督的資金流向,
為了疏通哪個關節花了多少錢又給了誰..鉅細靡遺無一不漏地記錄下來。
這要是落到有心人士手裡一定有一堆人要掉腦袋。
「晉富..難道你?」
「嗯,我想結束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王朝。」
「這麼多年難道你還沒走出來嗎?」
「曾經我一度以為我可以,試著跟老婆相處,但我發現因著算計來的人,
只要我一直擁有她所算計的東西,我就永遠不會失去她。
反而我不需要花心思與她相處,她也會永遠留著。
但這樣的愛不是愛,充其量就是場政治聯姻。
真正的愛情,不知所以起,
需要冒一些風險,一些犧牲、一些時間經營。
可能最後會因為各種原因而分開,
但在這過程中至少我們相互扶持,一起成長。
沒有一點風險的愛情,稱不上是愛情,只不過是場政治聯姻。」
「唉,也許我只是厭倦這樣的生活了..」晉富喝了一口茶嘆道。
「小梅有消息嗎?」我接著問。
--
關於小梅的去向,其實連老爺自己也不清楚。
晉富在老爺臨終前,坐在病榻邊告訴他老爸,
現在完成你夢想中的霸業,也該告訴我小梅的去向了吧?
沒想到張老爺子只是笑道:
「孩子啊,想不到這麼多年你還念念不忘,
那天我給了小梅兩個選擇,是要出家為尼,
還是要嫁個我給他選好的殷實人家,你猜她選了哪個?」
「出家為尼?」晉富不假思索。
「不,當我提出兩個選擇的時候,小梅是這麼告訴我的。
老爺,小梅也不過是看上少爺的身家所以願意委身於他,
出家為尼空等郎君這事我做不來,還是替小梅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晉富一時間竟答不上話。
「於是我就掏出預先準備的六個錦囊,讓她從中選一個,
往其中的一戶人家去,後面的過程我想阿狗也都告訴你了。
所以這六個她到底選了哪一個,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吶..
最高明的騙術,就是連自己都騙過,這點你還有得學呢
不過你不用擔心,這六戶人家都是家底殷實的好人家,
我就是要她過得幸福快樂,才能徹地把你忘記啊!」
故事聽到這,換我無言了,
對這老奸巨猾的城府我簡直找不出恰當的形容詞來描述。
沒有想到晉富的冷靜更稱一絕,
「爸,如果當天小梅選擇出家,你會不會對她下手?」
「晉富,木已成舟,你還想怎樣?現在的你,要甚麼樣的女人沒有?」
其實晉富的猜想是正確的,老爺顧左右而言他更是坐實了晉富的假設,
在當時,寺廟和道觀都是有造冊列管的,有點關係要查一點都不難,
而小梅若選擇出家,則代表她對晉富的感情是真的,
那多年後再重蹈一次家族危機也不是不可能。
問題是,小梅當年到底是不是真心?
就算是,這麼多年了,會不會也淡忘年少時的愛戀了?
聽到父親的回答,晉富只是拍拍老父的大腿說:
「爸,我不玩了,不玩了。」
也許這是唯一能讓兩人都滿意的答案。
--
那天茶館一會,晉富交給我幾個可能的住址去做追查,
一有小梅消息,他的王子復仇記就可以正式發動。
「放心,到時候我一定吉」
吉,是我們兩個的行動代號,討個好兆頭。
過了半年,我確認小梅的下落之後,找了當時最痛恨貪污官僚的宋狀士告官,
宋狀士看了這些資料連錢都不收就答應幫忙,
這一案驚動整個朝廷,間接官員拔官的拔官,
直接官員運鹽史、漕運總督誅九族。
張晉富一家念在自首有功,深具悔意,只判張氏夫婦死刑,
其餘財產全部充公,據說光是從家裏面搬出來的紅珊瑚就不只百座。
張晉富的富三代人生,到這裡算是結束了。
但那個時代沒有錢買不到的命,監獄裡的獄卒早就被晉富上下打點好,
行刑前一天晚上,我依約帶著一個身材長相相若的人去和晉富交換。
不過在監獄裡餓那麼久,任誰都認不出原本的面貌。
嗜血的民眾也不過是想出口氣罷了。
「阿晉,一切都妥當了,只是夫人那邊..」
「夫人怎麼了?」
「實在找不到和她一樣醜的人。」
「幹得好。」
阿晉拍拍我的肩膀,鬆一口氣似地走出牢籠。
--
城外正下著雪,我送晉富走到最後一里街亭。
我望著晉富騎著駿馬一邊抬頭任雪花飄落在臉上好不輕鬆,
想像他終於得到的自由,不禁想起那句話。
「如果你死了,那麼你就永遠活著。」
晉富現在才算是真正活著吧。
--
「對了,小梅嫁給一家布料行的大掌櫃,生了一對,
男的叫憶富,今年差不多七歲;女兒叫憶恩,三歲。」
不管晉富決定如何,我還是得盡到告知義務。
憶富憶父,留下了太多的遐想;憶恩似乎,又有著活在當下的盼望。
「有和她說到話嗎?」
「沒有呢,遠遠看著一家很是幸福的樣子,就沒有打擾了。」
馬匹的速度放慢了一些,晉富清了清喉嚨說道:
「那是當然,我要她幸福快樂的活著啊!」
「晉富,無論如何你都會去見她一面對吧?」
「也許先看看吧,不過從今以後別再叫我張晉富了,
張晉富死了,現在的我叫張尋梅。」
「噁..這名字滿噁心的,可以不要嗎?張尋之不好嗎?」
「我就喜歡張尋梅。」
「不然張尋呢?有點俠士的風範也不錯。」
「張尋梅。」
張尋梅大喊一聲,瀟灑的揮揮手,快馬加鞭地消失在雪色裡。
留給我一遍足印,和逐漸消失的背影。
踏雪尋梅,其實也滿雅的啦。
張尋梅的人生那天以後才開始,為了他的愛情冒上一點風險。
而我也走上另外一條人生道路,在雪地上印下兩行不同方向的足印。
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
『臉上潸潸淚兩行
書紙草草擱一旁
我飲陳年穿腸酒
是故昨夜迴夢鄉
小樓軒窗應猶在
生前生後兩相茫』 ──《唐‧佚名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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