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Among the Gaps (21)
Among the Gaps (21)
叮鈴、叮鈴....
右手正忙於書寫不便撥冗,只得驅策左手放下資料夾,無線電話被粗魯拉離台座,留下
一聲頗有不滿的喀啷。
" 喂? "
" 請問是濟仁醫院董事長金董嗎? 我是添生製藥的總經理,敝姓黃。"
" 添生製藥的黃總經理..... 您好您好,我們在上個月的慈善晚會中見過面,對吧? 一
直沒能去拜訪貴廠,真是不好意思。"
" 金董客氣了,您責任繁重,多有忙碌是自然。客套話就不多說了,日前敝廠研發針對
肺癌的標靶藥物已經通過動物試驗,接下來將進入第一期的臨床實驗,不知金董有沒有
這個意願與敝廠一起合作? "
" 只要能對醫學發展有所貢獻 ,我們濟仁醫院都願意積極參與。黃經理,方便告訴我
多一點資訊嗎? 稍後我會跟院內相關部門開會作初步評估。"
表妹交談之餘,不忘認真從旁抄張白紙筆記,事情多如簇,不一一列整可不行。自從舅
舅過身以後,佩佩每天都忙碌得無暇喘息,工作、交際、工作的循環即是她的生活重心
。年輕是種本錢,卻也是未熟的表徵,不看好她能擔此重任者終日在背後微詞,而醫院
再大間也就這麼大,無法藏住每一句尖酸刻薄。
她難過舅舅的名譽蒙塵,更氣自己當初無知盲目所種的因果,於是用上雙倍努力去推翻
那些人的論斷,帶領醫院追求卓越的醫療品質,同時也積極拓展新的醫療服務,現在濟
仁醫院比舅舅營運時期更加健全,實績比任何雄辯更有力,質疑聲浪也就漸漸消隱,我
驕傲我的好表妹成就能如此斐然。
" 好、好...之後會找時間與您聯絡,再會。"
掛上電話,佩佩身軀往椅背靠攏,仰頭閉目。累壞了吧。
辦公室才安逸片刻,陣陣鈴響又將之打散。她凝眉輕怨一聲,由得電話多扯嗓幾秒,方
肯乖乖就範。
" 喂?.......你說是誰?.............好,我知道了,請他進來,記得準備茶水點心。"
訪客來頭不小,結束通話後表妹連忙起身整頓儀容。
朦朧的電梯鈴聲流過走廊,不久金屬門把卸開禁制,一位衣冠正經的中年生意人昂然闖
入,外表強悍的側近跟在後頭。照面之際,有股炙熱在我胃裡不斷翻攪,孫浩民煽誘曉
婷父母算計女兒的波滔可還沒自我心中消退。
那日若不是這人帶著說好聽是補禮的豐厚聘金,外加未來的榮華富貴應許,向來孝順的
天祥叔叔哪會輕易服秀麗阿姨的迷湯,大膽犧牲一家團圓的重要節日惹怒親娘。意外後
謝家奶奶曾拜訪孫浩民,對談雙方各說各話沒有交集,曉婷帳面上仍是孫家的長男媳婦。
表妹藏好了警戒,掬起恭敬招呼," 孫主席,好久不見,請坐,您一大早登門拜會,不
知是有何要事相談?"
訪客點頭笑笑後也就真不客氣坐下沙發,此時秘書端茶進來,開始在几上擺杯弄盤。
" 也沒什麼要緊,一件小事罷了。" 應付後生晚輩的口氣。
熱氣裊裊的白色瓷杯呈到孫浩民身前,他掐著杯口端起來,隨意品聞氣味,喝都沒喝就
把茶擺回去。
杯底落在桌面同時,他說, " 最近我的大兒子建廷跟媳婦曉婷間有些誤會,金董事長
......或許可以幫忙調解調解?"
.....這什麼? 簡直莫名其妙。
莫名到連表妹也頓時茫然, " 您的意思是..."
孫浩民鼻息一抽,翹腿拐個姿態,聲調慢條斯理,雙手交扣地補充來意。
" 意思是,曉婷與金董熟識,希望你勸勸曉婷,讓她主動跟建廷化解誤會。"
" 誤會還是讓夫妻兩個人自己溝通較適當,給我這個外人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 外人? 用不著這麼謙虛吧。" 面頰藐蔑地拉抬。
" 孫主席--"
" 聽我的秘書大慶說,昨天有人看到曉婷進入你們濟仁醫院,好像還沒出來。"
孫浩民擴起聲量,字裡間暗潮洶湧。
" 我問過她娘家的人,沒人知道、或者願意透漏她的近況。以金董你跟曉婷的交情,我
想事由原委必定情知一二,我身為長輩不免擔憂媳婦健康,相信金董能體諒我的焦慮
,嗯?"
佩佩的眉頭半訝異地僵結,沒料到孫浩民是來興問曉婷的下落。
自那天起,孫建廷閉門不出,終日萎靡無所事,飲食行為不過是搪塞家人關懷的表演,
如此衰微不振,愛子心切的孫浩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日漸蕭條。而這一個多禮拜來
曉婷幾乎不回家,手機除了親友外一律拒接,全心全意在醫院照顧我,外人自然聯絡不
上。
沉默像條繩索,把辦公室裡的空氣捆成一塊,既凝重又異樣地膨大。
" 這樣好了,金董,告訴我曉婷現在人在哪,我親自去找她。"
" 抱歉,這我不清楚,恕我無法幫忙。"
" 金董身為醫院董事長.......還有什麼事不清楚的?"
面對譏諷,表妹反恢復冷靜,氣沉慢撥地官腔婉拒。
" 濟仁醫院一向以良善道德為最高營運原則,若曉婷真的有來醫院住院就診,基於保護
病人隱私,我不能夠隨便透漏,這點請孫主席諒解。"
" 荒謬!" 孫浩民一手拍上桌,斟滿八分的茶水在杯裡跳動," 曉婷是我孫家的媳婦,
憑什麼我不能知道!? 金佩芳,我客氣是給你面子,黃毛丫頭的,少在那自以為是! "
在旁的祕書張大慶插嘴, " 金董事長,我建議你配合,否則有麻煩的人,恐怕會是你。"
威脅聳聽,我的表妹依然客套微笑,眼裡的叛色顯盡堅決。
僵局無限延伸,至終孫浩民忽然翻轉怒目,森森地笑了出來。
他一邊起身,指手來回比劃," 好,很好,既然這是你的回答,沒關係,金佩芳,你就
好好經營你的醫院,繃緊神經去做,可別壞了你爹一手建立的招牌。"
" 多謝孫主席提點鼓勵,我接下來還有要務待辦,就不送了,請慢走。" 佩佩冰冷禮應
,示意秘書開門送客。
過眼迴身,孫浩民的揚唇收縮回死板直線," 大慶,我們走。"
電梯吞入這兩個瘟神直往下墜,佩佩把祕書遣出辦公室,逞強的姿態在閉門後隨即離崩。
" 孫浩民怎麼會跑來找曉婷? 他到底知道了什麼?表姊....表姊的事該不會發現了? 我該
怎麼辦...? 如果是表姊,她會怎麼做?...."
與警衛確認了孫浩民已離開醫院,她馬上撥打兩通電話,不久莊醫師跟曉婷來到辦公室
。經過一陣細細討論,莊醫師給出他的想法作安慰。
" 聽起來,這個孫浩民只是剛好看到曉婷出入醫院,其他事情所知不多,先別想太多吧。"
" 恩,不過還是小心為妙....這幾天我盡量不在醫院公共區出現,免得被當場撞見。"
曉婷微慍著眉目接口。
" 曉婷....VIP樓層有出入管制,不如現在讓表姊換房到那邊如何? 這樣少些耳目,我比
較放心。"
" 也好,佩佩,勞你麻煩。"
表妹點了點頭, " 我等下就去處理。"
不安的氛圍略有稀薄,莊醫師開啟另一個話題。
" 對了,佩佩、曉婷,思瑤這陣子體況維持得還不錯.....我想替她施行胃造口手術。"
第一時間沒有表示,曉婷環在臂膀上的雙手加深了力道,她很早就知道這手術的用途及
意涵。
胃造口,就是在腹部上開洞埋管,為無法自行進食的患者補注日常所需,站在長期角度
考量,比容易引發呼吸道出血感染的鼻胃管還要安全。不過這麼做,等同認定我現下沉
睡僅是翹首顧盼天日的漫長開端。
莊醫師看著她,和緩地詢問。
" 曉婷你若是同意,我準備下禮拜就進行。"
"......."
躊躇在室內渡步,佩佩與莊醫師留候著回答。曉婷伸手攢緊配掛在頸項的雙心鍊,像是
裏頭有可讓她憑依的支撐。
眨了下眼,她以深嘆擺脫剩存罣礙。
" .........只要是對思瑤有益的安排,我都接受。....莊醫師,謝謝,拜託你了。"
取得首肯後,三人敲定相關細節,便各自返回崗位忙碌。我努力揮開縈繞不去的虧欠,
自我心戰鼓舞一番,同時在意起早先孫家主從幹嘛要這樣打草驚蛇,以一位久混商場的
戰將來說,孫浩民的套問手法實在稱不上高明,於是回頭去追蹤他現在有何盤算。
孫浩民的黑頭座車理當是行進中,此時卻停在路邊,而且還是停在濟仁醫院的入口對街
。車廂內音響正播著貝多芬古典交響曲,孫浩民從容地邊欣賞音樂邊用手機辦公,張大
慶則不見蹤影,很難想像這是剛剛受挫的人會有的心情表現。
才想去探找那位秘書,就看到人從醫院門口步出,他身上所著並非本來的西裝,鴨舌帽
外加夾克擺明想避人注目。等他一上駕駛座,孫浩民就先聲發問。
" 大慶,沒有失手吧?"
任務妥辦的下屬神情愉悅," 如主席所想,金佩芳被嚇得自亂陣腳,該知道的都沒有漏
聽。江曉婷果然在濟仁醫院。"
" 那好,江曉婷到底躲在那裏做什麼?"
張大慶收起得意,俐落稟報重重三字。
" 方思瑤。"
我彷彿慘受施咒,心中竭力呵護的堅忍當場被扯個破碎,驟然頹敗成一無所有的空殼。
老江湖始終道高一丈,竊聽器向孫浩民告密了一切。
==
(待續)
祝大家中秋佳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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