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 無題

看板tellstory作者 (滾滾圓)時間13年前 (2010/11/07 03:10),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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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斯大黎加雨林裡面沒有可以行走的地,樹都生長在水上。那個主持人為了 生存下去,他必須爬到樹上判斷自己到底能不能繼續行走…長在那裏的樹又高又筆直,他 於是把雙腳的鞋帶綁在一起利用樹幹和鞋帶的摩擦力順利爬上樹頂…只要前方的水面上有 冒泡的痕跡就代表那裡有著鱷魚埋伏著……。」他並著我的左肩,對我這樣說。 「是Discovery還是Animal Planet?」我問。 「Discovery。」他說。 這是我所能記得的,和他最後一段的對話。再過一天,是我二十歲的生日。而這 樣有效且精確來預測危險的方法,我始終不夠明白。 從冰箱裡拿出擺放已久的超商廉價紅酒,胡亂想著:這樣的東西到底會不會有過 期的一天?如果我把重慶森林裡的鳳梨罐頭換成他愛的超商廉價紅酒,那在我生日的那天 ,也就是明天,大概一輩子都不用再醒來了,多好啊?但我赤腳走向陽台,只是點了一根 菸,在這十九歲的最後一夜。 想起:自己到底是如何走到這裡? 這個問題在我腦袋反覆被思索,大概這是第十遍?還是第一百遍?不知道從甚麼 時候開始,人生以既滑稽又荒誕的黑白默劇畫面播送著。我同時是劇裡的主角、導演和編 劇。唯一確定的只有這齣戲的結局,肯定地停在我老了的那一個時刻,應該是感覺老了的 那一個時刻。就是那種在體內的每一吋感知神經停止運作的當下,平靜地枯萎接至死亡, 技術上地。每當我抽起得以讓我人生縮短十五分鐘的一根菸,我就如此盼望著那個時刻的 到來,像期待每年聖誕節的早晨放在枕頭邊的禮物一樣。 那天凌晨我坐在頂樓圍牆上喝著熱燙美式。天空下著雨。那樣的雨,大概淋個十 分鐘就足夠內衣褲濕透。我感覺自己的潛意識在等待著甚麼但卻從來沒那樣失落。 或許是個漂亮的星空。 Carona男靜靜地走到我身邊跳上圍牆,站立著並且問我說:「妳是我第一個遇見 喝黑咖啡的女生。」在我聽起來像個問句。 我轉頭向另一邊的天空只是為了問問題而平淡地問著:「站那麼高,不怕掉下去 嗎?」 「放心啦,有地板接住我。」說完他一口氣把剩下的啤酒喝完。 一小時後我在他床上,並且喝了不少他冰箱裡的Carona。 也只不過說了句「來我家把衣服換掉吧,總會找到一件適合妳身材的衣服,反正 也是別人留下不要的。」 我的腦袋卻從來沒那麼空白過。 Carona男的稱號來自於那天在頂樓的時候,他手上金黃透明的Carona啤酒。當下 我明明白白地,確定在我生命中沒有人比他還要像Carona:淺淺的小麥味帶些單一的透明 。於是我在心裡這麼叫他。 該是結束時我換上半濕不乾的內衣褲和衣服,我們彼此一句話也沒說。我和 Carona男的關係,好像還沒到說再見的親密。獨自沿著忠孝東路漫無目的的行走,習慣性 讓出左邊的空位。從進去那陌生的單人套房到出來的這個時候,我內心空洞的本質卻不如 預期地,變也沒變。就像一具被車輾過的老鼠死屍一般,黏滯在原地的柏油路上一動也不 動。 離開Carona男的家走上忠孝東路閒晃,是我愛上那棵樹的起點。說愛可能太過籠 統,大概是一種感同身受接近融合進那顆樹的本體的感覺。倚著大樓柵欄大約三四公尺高 的樹,看上去比一般的樹還矮小且不具任何威脅性,就那樣靜靜地獨自躺在那個時空下。 葉片圓渾且厚實,大約有半個手掌那麼大。在欄杆外的水泥人行道上,散佈著一地從樹上 掉落碎爛的小黃花。當下,我身體裡有股力量強大到我無法不停滯在那棵樹周圍的氛圍中 。一股空洞的感傷無形構成我和它之間的連結。我們就這樣以一種寧靜的形式,相互依存 且彼此一動也不動地等待天亮。想著甚麼又不想著甚麼似地,等待著白天的到來好讓我依 著既定的方式生存下去一般。 隔天凌晨,我憑藉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記憶力進了沒上鎖的房門。關於沒上鎖 的這點,倒是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我們依舊甚麼話都沒說。 到了第三天本來以為會持續一段時間甚至於變成習慣的時空運作,突然在Carona 男的一個問句,應。聲。終。止。 「為什麼?」他在我開門的那一刻,站在我身後以平穩低沉的聲音問著我。 我想了很久,並轉過身看進他的眼瞳:「那天我看了一部電影─《情留西伯利亞 》。女主角等了十年終於等到機會見男主角一面。找到他家的時候,她看見擺放在桌上的 幾張相片,和一張嬰兒床。於是她轉頭就走,架著馬車飛奔頭也不回地。看到了她騎著馬 車奔馳過眼前的男主角本來打算追向前去,但就在某一瞬間甚至不花一絲的思慮亦或是花 了最大的力氣,他停了下來。只是點了根菸。」 「有些事情,現在我才明白:不是我單方面用罄一切的力氣就能夠有所回應─就 算愛情就算生命。所以如果只是想要有人愛我,這樣如此,就簡單多了。」 決定告訴他這樣真切的話語,因為在當下注視著他的雙眼的我安心地明白─我們 不會再見面了。 就在那第三個夜晚,我們把彼此甩了。有著充分默契地。 回到那棵樹底下,對某部分的心靈層面來說,我和它之間的緊密連結過了這個夜 晚,就再也不復存在。不知道是不是整瓶紅酒所給我的錯覺還是如何,這全是綠葉和盛開 黃花的樹,活生生地硬是只剩下被咻咻咻砍到不剩十幾二十公分的樹幹切面還遺留在原地 的土壤上,其餘樹身的部分倒置在一旁。看起來跟我一開始見它的那種氛圍,並也沒甚麼 不同。我站起身來,眼裡直盯著柵欄裡這樣技術性上的全然死亡,發著呆。 我在面前停留了幾秒腦袋並浮出:原來是這樣結束的啊。 到現在我還沒搞懂這棵樹到底叫做甚麼,單就這世界上有個同病相憐的生物存在 著且還能夠彼此相伴這樣久的時空,就足夠了。 現在想起那個他告訴我簡單判斷前方危險的方法,還不禁有些諷刺。我用罄一切 力氣爬上了那筆直且高大的樹幹,發現那樣從未如此堅定的泡沫,漂浮在他和另一團陰影 的中間。我利用厚實的樹葉想盡辦法遮住雙眼的視線,下降到原點。決定抹煞在這樹上所 灌進腦海的一切記憶,往前用力抵抗著水的阻力走去。 最後粉身碎骨地。 假使有一天要拍一部電影,我要講失去。 生命中真切的失去。 鏡頭的一開始是夏日的微風吹拂著樹叢,天空很亮,太陽很大。 有一棵開滿細碎黃花卻又不特別突出的樹,因著微風,按照固定的頻率掉落的小 黃花,把水泥質地的粗糙地板,襯得特別可愛。 第一幕結尾把鏡頭從地上拉到樹身,依舊隨風飄浮著,彷彿甚麼事情都沒發生… 。 那叢不慎特別的樹失去了一時的璀璨,卻是那樣平淡自然的。 沒有誰拋棄誰。只是我留下了。 我是個有著太多渴望的瘋子,因為要的太多,而失去理智接著殞落成塵埃在大地 。不會有人再如此在意,總有一天,被人發現其實從不存在在這世界裡。最後,連能量形 式的我都已不復存在。 不曾有人記得,也不曾有人忘記。 ※ 編輯: sharan0319 來自: 123.194.19.170 (11/07 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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