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煩惱
我是一隻鱘魚。
原來，我是無憂無慮的，海底取之不盡的食物，自由自在的空間，我每天悠游在海中，從
來不覺得有煩惱的必要。看厭海中的美景時，我還有項絕活，就是憑空翻出水面。
突破水面的那一刻，我溶入了燦爛陽光跟新鮮空氣交織出豔麗的風中，接著，我又被拋回
去了，水面拍擊的快感，深深墜入的窒息感，這種種強烈的感覺會讓我像吸了迷幻藥一樣
的快樂。
「你不能這樣做，這樣太危險了。」
當隔壁的孔雀魚對我這樣諄諄告誡時，我並不以為意，再怎麼危險，會有被海底
的大鯊們吃掉危險嗎？
「空中也有鯊魚啊！我說，那些飛翔的鳥們。」孔雀魚擺擺它漂亮的尾巴指指上面。
我翻起眼睛往上一看，只看見波光磷磷的水面上投下一些淡淡的灰影。
「當你體驗往上翻騰的快感時，很可能下一秒你就被他們刺穿了魚腹！鳥的尖嘴是很鋒利
的。」
孔雀魚跟我說完後，我反而很想見識這些兇惡鳥類的模樣，想當然爾，我並沒有戒掉我的
習慣。
我的張揚很快就收到了教訓。
那一天，我又一次旁若無人地在空中騰躍，在我落入水面的前幾秒，我看見一個逐漸變大
的灰影向我衝來。他落了空，只咬了滿口海水，他張開翅膀，忿怒的拍了拍。
但我卻驚異於他的美麗。
那向兩側張開的大翅膀，多麼和諧對稱，尖惡的嘴卻是溫柔的黃色，被海水濺濕的腹部有
一塊明顯的黑點，他是多麼不同與我的生物，那奇異的不同，我馬上昏眩了，我熱切地在
他的影子下游動想看清楚他，他卻已經張翅飛走了，然而，比起憑空飛騰，那刻裡我感受
到的，是幾百倍的令人消沉也令人飛升的快樂。
我想再見到他。然而，我想見他，就得冒生命危險，我必須抓準剛剛好的時間，冒著他咬
死我的危險。
這是一項困難的工作，有好幾次，他已經啄下我的鱗片，剝落的鱗片在水面一浮一沉，我
驚魂未定的躲在水下喘息，一邊看著他來回巡視不死心的模樣，一邊覺得自己是全海底最
神經病的魚，我總是帶著惡意的微笑揚長而去，可是隱藏不在意底下的，是每一次的擺尾
我都要忍住回頭去看他的衝動。
這樣的你追我逃進行了好久，他總是抓不到我，有的時候，我也開始懷疑，我的逃脫技巧
真的有這麼好嗎？從水底望出去，在他沉默的黑色眼底，閃著一種我從不曾見過的光彩，
然而，那不過是想以我果腹的急切。
當海上括起陣陣寒風時，大家都往南遷移，只有我不肯走。這裡的海面將會結起冰來，然
而離開了這裡，我又要到哪裡去找他呢？我不肯走。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我煩惱著，我該何去何從？等海面結冰，世界將陷入死亡般的靜寂，
當我悠游在空無一魚的海底，我突然明白我該怎麼做了，決定後，我反而不煩惱了，我知
道那是我最好的去向。
我靜靜的等著他的到來，聽見那穿透水面的囂聲，我像被召喚一樣表演出最漂亮的騰躍，
並且努力的停留在空中，我彎起我的身子抗拒著地心引力，直到他的尖嘴刺穿了我的心臟
。
我的血液噴染在他的身上，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第一次我看清了他的樣子，他的
爪子深深刺入我的肌膚，我不怪他，因為他是吃魚的飛鳥，殘忍的飛鳥，我愛的飛鳥。
他銜著我飛著，第一次我體會了飛翔的感覺，在呼呼的風聲中，我閉上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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