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純粹
曾經習以為常地在網誌寫下有關妳遭受霸凌的事蹟，正如我也是受害一方，但後來漸
漸察覺坦白未必得到釋放，反倒期望種種深刻往事成為我們共通的秘密，正如我們唯一的
連結。
於是妳的故事也寫得特別含蓄而隱晦，儘管我能確信自己的記憶是屬實的，卻並非衷
心想訴說他者的，有時候，我甚至將妳替換成另一個虛構人物，放置於不存在的場景，透
過不同變造的筆法既能表達完整的脈絡，又能時時記得收起一些不願供出的暗藏心緒，像
是與外界聯絡的密語，只有一個人靜靜冥思的時刻，才會私自解碼。我並非刻意製造記憶
的矛盾以欺騙自己，相反地，關乎妳我的關係，我是如此謹慎而又清楚，也期盼妳有所理
解。
而當時的我只是走過校門口，見了妳，像平常的單調日子，但妳不知何故多心地預設
了我的憂愁，也許想了很久，卻遲於啟齒，也許那是我們對身邊人時時刻刻的體貼，我卻
渾然麻痺。我聽進妳的問候，一開始假裝忽略，刻意快步了一段距離，後來發現妳沒跟上
腳步，我暫且也讓自己停了下來，畢竟是千真萬確地有話要說。
原本應該即刻湧出的話語，卻硬生生被孤傲的自尊所吞忍，我本能接受自我防衛的內
傷，將所有無處著力的感覺釋放在簡化的應答上，也隨時為妳保持笑容。整理了這樣的我
，也就開始鋪陳敘述的語調，原本還支支吾吾，浮浮載載的，說著說著心裡好像抓住浮木
似的，急著上岸去依靠，想要尋求一次踏實的感覺，於是淺淺地三言兩字後便語帶飛馳起
來。其實一直沒告訴妳，我討厭自己更甚於不相干的他者，總是耗費心思設法多加憐愛自
己，但內心又如此容易潰傷。我習慣合理化對方造成的傷害，卻又紮紮實實地感受到痛楚
的存在，總是善於以孤獨自居，事實上只是始終在人群保持畏縮的姿態。我不知道這樣外
表上的堅強是在支撐著什麼，也許是怕什麼一不小心崩裂了，就再也無法重回那個好不容
易完整的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語落至此，我似乎早已認定妳是那個會懂的人，因此大膽坦承不
諱，也感到純粹地開心。妳鼓勵我不吝於分享，也看出我的隱匿，然而接收妳明白的笑容
，我並不想刻意繼續解釋，只想深深迷戀上如此的妳，即便妳反駁，我也會義無反顧同意
。接著我們的日常多了些埋怨與嘮叨，直到畢業前仍延續下去，偶爾在便利商店小歇，或
是徒步捷運站周邊的闊路，然後彼此自顧自地聒談好幾分鐘。有時候不再需要經由妳的過
問，也就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這漸漸變成一種默契，而我不知不覺視之為秘密，只對妳
表白，也只希望妳心領神會。畢業之後，我以日記形式代替對話，繼續寫下令我煩憂，或
是怦然心動，以及要緊妳的瑣事，只是訴諸對象不同，意義也有所不同。而所謂的不同，
在於我已經不需要被動說明，真正懂你的人，也正默默地了解你，我想過去的自己就是缺
乏這樣的動容。
因為妳，我開始追求更多難以被定義的存在，不知是否與愛情相關，但慶幸的是，因
此我們的關係得以深邃而特殊。
或許我只適合和幾個人擁有複雜的秘密，也不能在眾人之間過得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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