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吃風暴再現——我用一百七十五元的魯味哀悼自己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擅長以美食安慰自己。去年，我曾經用兩百零五元的鹹酥雞來撫慰
我被學生傷害的心情。今年，我也遇到了嚴重的失落，買了一百七十五元的魯味哀悼自己
。
昨天一早，突如其來的幾件雜務，讓我遲了到學校的時間，心想現在班上一切都步入軌道
，環境髒歸髒，但整體的情況總是令我安心的，也就沒多想。到了最後一節國文課時，才
進到教室上導師班的課，這時學生問我月餅去了哪裡，下午三節課都不在，我的第一直覺
是他八成為了手語社晚上的社博表演偷跑去幫忙了，這小孩在我心裡雖然混歸混，但應該
不至於胡亂來，或是如下面有人提到的「跟十二班的學生跑去網咖」，因此我差遣了映宏
去教官室請求協助到活動中心找人確認，無奈教官們都不在，我心頭一橫，心想等下了課
再來確認。
因此，當我下課且結束了幾個同學的問題後，我跑到教官室請玉惠教官幫忙，雖然我口頭
也說到學生說有可能跑去網咖，但我仍舊請教官先幫忙詢問手語社的幹部。沒有多久，當
我走到明德站時，電話來了，我漏接了好幾通，但這通正是月餅自己打來的，他在網咖，
準備要回學校看社博表演。我心頭擔心人安危的重擔是放下了，但隨即而生的是憤怒，和
好不容易擒住的眼淚。
在捷運上，我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依照原訂到師大參加讀書會的行程，但心頭越來越翻騰
，於是到了誠208教室後，我先到走廊撥了電話給宜芬。宜芬人和蘇老師、莊老師們當時正
在烏來盡興地泡著溫泉，我知道這樣撥過去很掃興，但我實在怕自己氣過了頭，隔週禮拜
一早上光罵人又耽誤了已經遲了許多的進度，於是想商請宜芬幫我到教室上課，也是想替
自己找一條冷靜的路。但我就是這樣不爭氣，說出來也不怕看到的朋友或學生們嘲笑我「
娘」或「懦弱」，我竟在我的師大母校狂哭了起來，好像好久沒這樣把班上的重擔放下來
了，眼淚和抽咽聲或許嚇到了身旁無事的師大學生，但我仍舊是不顧一切地哭著，因為這
已經不只是單純的憤怒，而是期望被重擊，整個人心冷了一半。
我會這般生氣或傷心不是沒有來由的。開始帶一０九時，我曾這麼真切的跟學生說過，因
為我曾經被學生傷得很深，所以我會把我對學生的情感和熱血收回一部份，也許彼此保持
一點距離，才能保有美感。但我就是這般熱愛我的教育工作吧，半年多來，我仍是「入戲
太深」，連放個寒假我也是為了學生跑了好些趟學校，連連被我媽罵不知好好休養生息。
到了下學期，面臨的是即將的分班，我知道彼此緣分將盡，於是更用力著，在屢屢失望中
總是重建自己的裝備，再次上陣，終於在段考後我們一起經歷了一定幅度的進步，而雖然
失利的籃球賽和合唱結果令我們惋惜，可我就是覺得自己身在這班級之中，很棒，很有當
這個班導師的榮耀！我甚至在和其他老師時，每每誇耀自己班的受教和願意努力，雖然小
小是非總是有的，但他們總不負我所盼，在成績上、在作文上，或在人的表現上都能持續
長進。所以當我昨天遇到這件事情時，我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血好像一切都白費了，尤其是
前一天我才憤怒地提到【手語社學長姐「唆使」學弟妹放棄五月份補習的謬誤言行】，當
時我以為，苦口婆心成這樣，應該是夠了吧，你們該懂得我的用心良苦的吧，沒想到竟就
在隔一天就發生了蹺課的事實，我有著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的難堪。
我更是覺得痛苦的，是對月餅個人的期待。記得他這學期自願並選上班長時，我雖不看好
，但也做了要好好栽培的決定。於是當他當了近一個禮拜後，我抓了他到科辦公室告訴他
做事「態度」的重要，還有怎麼樣才能有效率的兼顧學校的種種。而寒假時，我更是在閱
讀時，想到莊子書裡「騏驥驊騮」千里駿馬的典故，在期初給他的信中大談對他幻身「騏
驊」（註一／註二）的期待，我知道他能有心往上爬，所以我希望自己扮演的導師身份能
夠拉他一把，這樣，我也就能放心他順利升上高二，繼續追著那有光的未來。他也能不負
我望，成績上雖然不至於有很好的突破，但心性上至少收斂也認真許多，雖然仍是愛打著
手語或搞笑著，可是我怎麼都沒想到，會來蹺課這麼一樁我認為很嚴重的事。
跟宜芬的嗚咽交談中，她問我大學有沒有蹺課過。我當然知道自己曾經蹺課的事實，但我
的蹺課多半是有所憑託的，而且我實在不能接受體制內的高中教育便發生蹺課的情事，何
況他還蹺了我的課，難道他沒想過我會生氣更甚至難過至此嗎？前幾天我才記得跟蘇老師
聊到她班上蹺課的事，我當時還引以為傲，覺得自己的班是「純潔的小高一」，學生多能
聽進我的話，不太沾染學校裡不好的氣息，沒想到才說了嘴便打了嘴，真是活該報應。宜
芬談到，我或許對學生過份多情，當學生「獸性」一來時，誰理你的熱情與用心，但我先
前自始至終總因為感念過去的種種師恩，加上奉行鄭明痕老師那班與學生隨行的溫馨，所
以即便得管到得到了像「瑞媽」這種稱號，我也不以為意，反覺得學生是信任我的，我也
很高興這師生一場，我更是相信學生的本性是善良的，只是有些欠缺引導。但這一次我真
的是累了，教書雖不過幾年，但這種感覺被學生狠很背叛的難過我真的不知該作何感受。
當然，宜芬說的好，當我的學生是累的，我付出得多，也同樣盼望學生能快快成長，也許
蹺課在學生或資深老師眼裡只是校園小事，罵罵罰罰也就了事，但我有自己的原則，因為
我希望學生別走上冤枉路，別在青春的美好時刻浪費時間在衝撞既定的現實或道理，我希
望他們浪費在成就自己未來上，把這一點時間氣力省下來，因為這條冤枉路我走過，所以
就讓我告訴你怎麼走。
話說「歡喜做，甘願受」，這或許是我自尋苦果的因果，我還開解不了這情緒的枷鎖，而
這條當老師的冤枉路，有誰可以盡訴我怎麼走啊。而肚子裡的飢餓可以靠魯味填補，那受
傷而被撕裂的空洞又有什麼可供彌補？
（註一）月餅的稱號，是來自於他的名字「棋樺」，諧音同某月餅廠牌，當然我取「騏驊
」之意也因為諧音，作為勉勵。
（註二）《史記》裡頭提到，徐偃王作亂時，周穆王為了趕回救亂，要造父當他的車御，
一日千里。造父固然是駕馭馬車的著名能手，但沒有好的馬匹可御，似也不能達
到這高標準。根據《穆天子傳》，周穆王有八匹好馬，八駿的名稱一個叫「絕地
」，足不踐土，腳不落地，可以騰空而飛；一個叫「翻羽」，可以跑得比飛鳥還
快；一個叫「奔菁」，夜行萬里；一個叫「超影」，可以追著太陽飛奔；一個叫
「逾輝」，馬毛的色彩燦爛無比，光芒四射；一個叫「超光」，一個馬身十個影
子；一個叫「騰霧」，駕著雲霧而飛奔；一個叫「挾翼」，身上長有翅膀，像大
鵬一樣展翅翱翔九萬里。而更早的《莊子》書裡也有名馬的記載，「騏驥驊騮，
一日而馳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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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驚慌，開始意識到這時間流程的虛無，當人生被分成一站一站，每停留一次，就有
一個自我在其中消解、逸散、流失。人被分割、同時，遺忘了越來越多事。是不是連我的
記憶也將荒蕪了呢？ ——許正平《煙火旅館‧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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