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短篇]無法目視的思念

看板novel作者abcathena (貓咪)時間10年前 (2013/10/13 22:11)推噓7(7推 0噓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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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有點久的事情了，這篇是被我拿去投校內文藝獎後來有得到優等的小說。不過，這篇文章其實不是腦充血高中生寫完立刻寄出而是有請哥哥的好基...我是指哥哥的好朋友給我一些評語的。初稿慘不忍睹，被評說教意味嚴重，後來有再度潤筆寫成，但是因為截稿日期將至我沒有把修好的作品先讓我哥的朋友過目就寄出了，後來再讓他看到是得獎後的事了。不過，看完我的作品後，我哥的朋友只淡淡的表示: "某些事情不要講明比較好" 笨蛋如我始終無法理解其意，希望版友可以抽空幫我回答一下。 -------------------(正文開始排版有些糟糕實在很抱歉)------------------------- 我曾經聽過一個無聊的鄉野傳說，只要在屋簷下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便能見到鬼魂。身為一名身心健全的男中生，並非對這句話完全不置可否，即便早上撐著一把濕淋淋的傘來到學校，再如何麻煩我也是絕對不會在教室內撐開它的。不僅是因為會妨礙到他人，也許會滴到他們的身上亦或是淋濕東西，更因為我十分害怕會看到「那東西」。不過，那名少女卻能將此禁忌視若無睹。因為平時沒有什麼交流，我對她的名字的印象只停留在「擁有一個稍微特別的姓氏」，為了方便起見，我就用那個姓氏──藍來稱呼她吧。藍說實在的，用委婉一點的語句來形容，只能說是「容貌清秀」，雖然皮膚很白，加上那雙睫毛頗長的眼睛，理應是個美人，卻不知何故，老是給人一種莫名的詭譎，大概與她漆黑無層次的長直髮和無神的雙眼給予人陰森的印象脫不了太大的關係，因此傳聞她有靈異體質；加上個性非常冷僻，沒有任何人會想靠近她，也沒有人會向她搭話。而且，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藍不論在冬天還是夏天，晴天還是雨天──都會撐著傘。不單是在戶外而已，在教室、在公車上，甚至去廁所，她一定會撐著一把黑色的摺疊傘。雖然有老師試圖阻止她這麼做，但她從來不會闔上傘，也不容許他人拿走她的傘。大家因此疏遠她，她卻渾然不知自己的行為已經造成他人嚴重的困擾。我也不例外。雖然上課時號稱是「專心到天塌下來也不知道」，而且重要的升學考試在即，我卻能明顯感受來自她的視線，不是偷瞄，而是直直的盯著我。曾經考慮過要不要當面指責她或報告師長，但我實在鼓不起勇氣和藍說話，也沒辦法報告師長。要說原因的話，因為我看不見那些對我和藹的老師們。沒錯，「看不見」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漸漸看不到人們的身影，雖然他們的聲音和存在我感覺得到，但他們的身體卻彷彿清晨的霧消散於景物之中，緩緩化成透明，最後，我僅能見到那空無一人的都市。不是突然發生，而是循序漸進，從補習班的輔導老師，慢慢是師長，然後是坐在附近的同學，最後是家人。我看不到他們，所以和他們溝通開始產生障礙。我越來越少說話，但沒有人察覺到異狀。但是，藍卻是個例外。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身影，也能清楚的看到她正在看我。不禁懷疑起她根本不是人類，而我是被她下了詛咒才看不到其他人，但只是出於胡思亂想，我也不會沒有腦筋到亂用臆測來誣賴藍，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著日子。但是我也很清楚，再這樣下去一定會精神耗弱。直到那一天。對班內事務並不特別感興趣的我，因為抽籤結果不得不和藍一起擔任畢業紀念冊的美工。放學後和藍一起留在學校，沒什麼藝術細胞的我，只能訝異的看著她以一邊用肩膀撐著傘的奇特姿勢，一邊靈巧的畫出似乎是不久前十分流行的菇菇，雖然沒有對著範本，卻精準的畫出生動活潑的造型和表情。雖然之前沒有和她說過話，卻也實在不好意思把工作全推給她一個人做，只好硬著頭皮開口:「我來整理照片吧。」她只是抬起頭，夕陽的映射之下讓她的臉覆上一層薄薄的棕色影子。沒有回答，我暫且當她是默認，於是拿起班上出遊的照片和生活照(至少我還看得見照上的人) ，把同學們的個人沙龍照按照號碼排好，偷偷在心底嘲笑某些同學的醜態，然後把好不容易搜集到的生活照一張張仔細看過，有班遊的自行車行，有打靶活動大家戴著笨重頭盔的蠢樣，還有詩歌朗誦時班上的活寶穿著好笑的吉祥物衣服比出勝利手勢的照片；還有合唱比賽、擴大舉辦的校慶園遊會實況記錄；試圖要打破世界紀錄而邀來萬名校友唱校歌的盛大場景，我們班的班旗在其中飄搖；還有、畢業旅行的 ── 此時，她突然開口:「不需麻煩。」「這不是麻不麻煩的問題……」斟酌著用詞。實際上我只是不想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畢竟我也要負責一點工作。」她伸出那纖細而蒼白的手腕，一把搶走我手上的照片:「我來就好。」我有些愣住了。出乎意料的，她相當倔強。無奈之下，我只好再度開口:「你有申請學校吧 ?」有些失敗的問題，不過，把我趕走也罷，和她待在一起有些不太舒服。「獸醫應該沒問題。」小聲的，她回答了我。「是嗎?挺好的啊。」其實她也許並不難相處，我默默想著。「只是，媽媽不太認同就是了。」「為什麼呢?」不知不覺把話接了下去。「獸醫系很好啊，又能賺錢又能和小動物相處，而不是和難搞的人類。」她露出了有些僵硬的表情。我也有些尷尬了起來。之前一直以為她不和大家說話是因為她不想，而沒有想過那是不是她出於自願的緣故，或許大家和我都抱持同樣的偏見，才會對她不理不睬的吧。「我不適合當醫生。」「咦?為什麼?會怕血嗎?」抱持著某種程度的愧疚感，我試圖讓閒聊繼續下去。遲疑了一會兒，她才慢慢開口:「我看得見。」「看、看得見?是那個嗎?」藍點了點頭。「渾身是血的，沒有四肢的，內臟外翻的，全部看過。」幾乎都是慘死的嘛。我盯著她的雨傘。「那，你知道在屋內撐傘會看得到這件事嗎?」她點點頭，似乎很討厭我這樣問，小小的臉上難得表示自己的不滿。情急之下我連忙轉移話題:「那你現在看得到我旁邊有沒有東西嗎?」她抬起頭，似乎思考了很久才回答:「沒有。」「啊……是嗎。我還以為被詛咒了呢，想說如果你看得到的話，搞不好能治療我現在看不到的毛病……」不知何故，我脫口而出。「看不到?」已經無法就此打住，我只能繼續誠實的說下去:「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看不到周遭的人的身影……雖然有想過是不是中邪了，但你剛剛又說沒有東西，所以我才在想──」「是一天之內全部消失，還是慢慢的消失?」「嗯... 不是一開始所有人都消失，而是慢慢的，幾個人幾個人像蒸發了一樣不見，一開始是路人，再來是補習班、學校認識的人，最後是家人，大家全部變得像透明人一樣，但是，我還是聽得到他們的聲音，感覺得到他們的存在，可以和他們交流，所以我沒告訴過任何人這件事，除了你。」藍用她深邃的瞳眸直迎著我，一如她在學測前一般。「那，你看得見我嗎?」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她彷彿知道我心中在想什麼一般，是該照實回答嗎?如果說出「我看得見你」又能代表什麼呢?我想起之前懷疑過藍是不是人，也許我無法看見的，只有「人類」也說不定，加上，或許只有不是人的人才能看見不屬於人間的東西，懷著這樣荒謬的想法，我決定用個模稜兩可的回答:「你覺得呢?」「如果你看不見我的話，還會告訴我嗎?」我這次是真的愣住了。她簡簡單單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還看得見嗎，太好了。」是用反詰來推測嗎，於是採用推翻的方式:「怎麼樣?你相信我剛剛說的話?」「那你又真的相信我看得到?」簡單的問話就把剛才的超現實對話全部推翻。「我覺得……並不是假的。」我還是回答了，「我想起以前似乎也有個跟你一樣的女孩子，但是大家全都認為她在說謊。總覺得，隨隨便便就否定別人也不太好呢。」雖然是剛剛才有的想法。於是接著問道:「看得見一定很辛苦吧?加上大家對於這種事情常會抱持一種嘲諷的心態不是嗎?」她愣住了，只是唯唯諾諾應了一聲。「而且啊，也不會有人會去喜歡看到不是嗎?就像我現在看不到一樣，看到和看不到都會讓人很困擾的，我想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喔。」「很……困擾嗎?看不到大家真的讓你非常難過?即使還是感覺得到?」她焦急的問著。「呃…… 也不能說是難過吧，只能說是很奇怪的感覺，有種……脫離人世的感覺，不是說眼睛是靈魂之窗嗎?看不見的話很難當作存在過，情感上會無法理解，和他人交流就有層看不見的障壁，而無法掩飾不自然，只能畏畏縮縮的沉默，然後就和周遭的人慢慢脫節，感覺隨時都會遺忘了大家，或者是被遺忘一樣，這樣的感覺……叫做寂寞吧。感覺著自己已經不能算是活著了，畢竟人是為了演化才發展為視覺的生物啊，失去了『看』這項本能之後，連要好好表達情感都很困難，你剛剛說的沒錯，若是我看不到你的話我也說不出這些話來。」自顧自的說著，試圖擺出已經無所謂的樣子。「總覺得，我還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也許是擠出一個太過僵硬而醜到不行的微笑吧，藍整齊的直瀏海下纖細的眉皺了起來。然後，意外的，她的眼眶閃爍著微微的晶瑩。稍稍訝異了一下，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一般閉上嘴，重新拿起她已經整理好的照片，打算找尋我們班畢旅的照片，我們的畢旅是在高二下的時候，行程是去南部四日遊，最後一日是去遊樂園玩，去的時候大家還很高興的唱著卡拉OK，因為負責收照片的是班代，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她收了哪些── 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我重新再翻了一次。沒有畢業旅行的相片。雖然畢旅之後會有廠商幫忙把相片集合成紀念光碟，畢業紀念冊卻不至於完全不用放，最起碼也會放一張到兩張，怎麼可能一張都沒有?畢旅，幾乎算是沒有那麼久遠的大型活動啊，班代到底有沒有認真檢查? 「小時候，我就發現了自己可以看見他們。我雖然看的到，但是，過一段時間後總是會消失。」藍突然開口。「慢慢的，像是被蒸發一樣的消融。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並不是因為他們的心願已了或冤屈洗刷，直到我的外婆過世後，我才理解到，是因為被遺忘的關係。靈體是對他們的思念還存在，他們因此覺得自己還是活著的，我也才看得到他們。」「……藍?」「也就是，我只能看到思念。」「我聽得不是很懂……」「所以，我一直以為他們也思念著還活著的人，才一直，一直思念著他們，這樣他們就能繼續看喜歡的人們，而不知道他們已經死了的事實。」「思念著他們?」「可是他們還是會消失，我能看到的有限，並不能幫助他們，所以，我寧願用撐傘增強看到他們的能力，想說我也許可以幫他們，讓他們不是孤單寂寞的死去，至少可以……」她的眼淚掉了出來，「但是我只是在讓自己沒有罪惡感而已，他們一樣還是會覺得孤獨，我──」原來如此嗎。為什麼沒有畢旅的照片。為什麼藍要一直撐著傘。為什麼藍會一直盯著我。為什麼我會看不到人們。說什麼因為運氣不好而被抽中當畢冊美工是假的，我的確是被抽中，但是，我的籤又被默默放回自二上便做好的籤筒之中。會這樣只是單單因為，我已經死了啊。我想起來了。一直不願承認的事。畢業旅行回程的途中，我們的遊覽車發生了車禍。我保護了坐在鄰座的藍，在天旋地轉之中，我只覺得頭部一陣劇痛。也許是為了哀悼或怕觸景傷情，班上決定不放畢旅的照片。然而，我慢慢被人所淡忘，我逐漸看不到他們，因為他們對我的思念變淡了。但是，可以看到我的藍不一樣，她因為可以看到「我」，而肯定我的存在。而之後，「我」也慢慢的消失，她才刻意撐著傘，儘管被人待以異樣的眼光也毫不在乎，只為了不讓她對我的思念變淡，試圖讓我能夠繼續陪在喜歡的人的身邊，認為這樣就是在贖罪，那生還者的，罪惡感。因為，不想讓我孤獨的死去。「我不想讓你只被當成一種回憶，而是好好的存在著，可以繼續感受著人間的溫暖，可以再看到美麗的風景，可以快樂而感覺不到孤寂，但我錯了，你的存在只是像朝霧一樣越來越淡，而且還因此感到痛苦，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就這樣看著她哭了起來。「只能像個精神有問題的人一般一直撐著雨傘，想著我這樣做你就不會消失，可以像活著一樣。但是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自私的認為這樣我就能贖罪。卻只是繼續折磨著你，害你死掉還不夠，在死後還因為我的愚蠢而面臨這種討人厭的狀況，我什麼都做不好……」「什麼做不好，你──」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來。雖然並不忍心明說她是加害者，但也沒有辦法反駁她的話，畢竟全是對現實的敘述。「從高一開始，我一直以來受到你的照顧。」她邊抽噎邊說了下去，「在我被排擠時願意挺身而出，在我落單時會回過頭來等我，像個笨蛋一樣一直來找我聊天，也不怕因為我的關係而被班上孤立，也許我……只是希望你還能陪在我的身邊，像你一直以來那樣，卻……要是、要是那時死的人是我的話──」「笨蛋。」原本想敲她的額頭的，但我的手只是像劃過投影射像一般穿過她的臉。藍看著我，眼淚撲簌撲簌掉個不停。「我那時會救你，只是單純因為我不希望你死。」說著，「不是漂亮話，而是真心的。「可是我就算自己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我一樣因為與眾不同而被他人所厭惡著，一樣無法敞開心胸面對他人啊!我……只是──」「你要是在說什麼自己死了會比較好之類的話，我會生氣的。」我看不見我自己的表情。「我救了你，是希望你能幸福的活下去，而不是活在懊悔與自責中。」「可是、我……」藍欲言又止。「別可是了。而且我呢，也一點都不想要後悔救了你，所以，把傘放下吧。」「诶?」「別再煩惱我的事了。」嘴上說得很瀟灑，我的眼淚卻跟著掉出來。我很清楚藍一旦放下傘我便會徹底和人間失去聯繫。「抬起頭挺起胸活著，去品味生命中的酸甜苦辣吧，覺得抱歉的話就連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可是這樣你再也見不到家人了!而且、再也不能去想去的地方了，靈魂真的消失的話，就真的永遠的死亡了!那個──」「可是我很開心，死後還有人願意為了我至今一直在努力著，這樣就已經足夠。能有人思念著是非常幸福的事啊。時間的流逝，思念淡了，甚至遺忘了我而消失了存在也無所謂，和藍相識，真的非常的，幸運呢。」她緊抿著嘴唇，努力不發出嗚噎聲。像過了一世紀那般漫長，最後下定決心，她闔上了那長久以來張著的傘，然後她的身影隨著傘闔上慢慢變成半透明，直到那火燒般的餘暉充滿我的視界前，她的嘴唇終於動了: 「謝謝你……再見。」 ---------------------------------------------------------- 非常感謝能看到最後的各位，我知道自己的文字功力極其不足，但能然以此為目標為努力。小說能被讀到最後真的很開心。希望各位不吝指教。謝謝。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40.148.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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