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 汝乃劍客，豈可自比聖賢的聶隱娘

看板movie作者greengreen42 (綠)時間8年前 (2015/09/07 11:04)推噓18(18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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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當中青鸞的比喻使用實在太多次了，然而這其實不是這部片的主軸這部片的核心精神不是在講刺客、隻身的公主、深宮怨婦那種沒有同類的孤寂，這部在講的其實是一個刺客跳脫自身思考框架成為儒俠的故事。電影一開頭，述說某藩鎮殘暴不仁，聶隱娘藏身樹林，幾個箭步追上俐落地騎馬之人脖子上抹一刀，黑白分明、乾淨俐落。要殺「看起來絕對地惡」的壞人，對聶隱娘這樣的高手而言毫無難度可言。接著看到惡人也會有家庭溫暖，對於欠缺家庭溫暖的隱娘而言，自然下不了手。但隱娘面對師傅的責備沒有多言，乖乖地去執行下一個更難的任務－刺殺自己小時候曾有婚約的魏博節度使。她一回到家面對的就是一股腦湧上的回憶－這裡所有的人都叫她窈七，不叫她隱娘。她躲在簾幕之後偷聽田季安與小妾說話，原來田季安看了她留下的玉玦雖然知道來者是何人，但卻完全搞錯了她來刺殺他的理由－她是來刺殺暴虐無道、忤逆朝廷的田季安，而不是田季安口中來刺殺背棄婚約負心漢啊，這是為公（但誰的公？）而不是為一己之私的刺殺，但田季安並不明白，因為他並不認為自己是那個暴虐無道應該被殺而救天下的獨夫。接著又是一個總叫她窈七的父親，她對聶鋒的態度冰冷到看不出來究竟她是為什麼而救，看似救父親卻只像是在執行任務迴護正道。她已經是隱娘了，不是窈七，她之所以救田興、聶鋒，為的更是想搞清楚到底是不是田季安下的殺手，這也就是為什麼她刻意要劃開面具女殺手的假面－若不是為了看女殺手的真面目，她根本不需要犯險被劃了一刀。因為她要看田季安是否真的暴虐無道，可以讓她殺一獨夫救千萬人，替天行道。最後，一直躲在樑柱上偷窺著整個宮廷大戲的隱娘，終於看清整個宮廷鬥爭的大戲－對她很好、教她撫琴的公主為什麼是青鸞？因為隻身來到圖謀反抗朝廷的魏博，孤單一人面對宮廷政治鬥爭，她甚至可能完全不得寵愛，是故膝下無子，甚至得認小妾生的庶子為己出，無比屈辱；元氏雖然得三子、而且魏博可能有半數軍民是她父親的舊部、自己更是節度使的正室，卻也為了保護自身家族地位，封閉了情感；田季安貴如節度使，卻也代表他就如那些帝王稱孤道寡一般，為什麼是獨夫？古代那種一人極權的政治制度下，站在頂端做為一方之霸者，誰不會因為他人非議就成了獨夫？隱娘了解到田季安殘暴無道、荒淫好色的誅殺理由根本不存在，一切不過就是宮廷政治下的表象罷了，所以她在救了田季安的小妾、並且給了田季安警告「瑚姬有身孕」後便離去，田季安自然知道知道該下定決心攤牌了，於是他下定決心殺了元氏的能人異士師父、跟元氏徹底翻臉－但元氏早就握緊了護身符，她還有三個呢。而隱娘則回到山上，告訴師父她已經觀察過田季安了，此人根本非獨夫，殺之徒然添亂、無法救千萬人－然而她師父卻氣急敗壞地責罵她只是一名劍客，教妳殺人妳就殺，不要自以為能如聖賢之人般評斷事理，於是隱娘跪拜三下、告別師傅斷然而去。當道姑不甘心地追上去時，心境決絕堅定的隱娘其實不只是武功早已超越師傅，更在對事物的認知上勝過只有黑白對錯的嘉信公主了。面對師傅的襲擊她俐落地回身一劃、在道袍上劃開了一道不見血的劍痕、也劃斷了師徒之情。這些人為什麼得自比是青鸞呢？因為身在宮廷政治中，誰能不是心境孤獨無依呢？不如跟鄉野鄙夫浪跡天涯去吧。不過，上面聽起來好像很順，這是歸功於侯孝賢把很多不必要的場面都剪掉了，才能有這樣沒有贅肉、又能富有寓意的故事；據說劇本原本有一段隱娘跟聶鋒妻子討論究竟是誰派人活埋的，這種設定真是亂七八糟－隱娘早已沒了親情、孤身一人，又怎麼會跟自己曾經的娘親討論這種事情？幸好把這些莫名奇妙累贅無比的橋段都剪掉了，否則這部片大概會淪為中國狗血歷史劇一般水平的爛戲。看到最後刷credit看到有13歲聶隱娘的時候我都快笑翻了，那種腳色根本不需要真的拍出來吧！舒淇在這片中充分展現了自己除了口條以外的精湛表現－武功高強千軍萬馬來去自如的刺客大概就是那樣的氣勢在走路的，表情收放自如，沒有一絲一毫矯飾的演出，沒有幾個同輩華人女演員能像她這樣戲路開闊、不被定型。當然這部片最讓人激賞的就是武打橋段了，看完這個橋段後我相信從李安拍出臥虎藏龍之後就跟風狂拍武俠片的中國導演們，又要氣得吐血了。他們費盡心思抄襲挪用荷理活的分鏡、子彈時間、香港式的花拳繡腿，就為了可以得到觀眾的支持、評審的青睞，卻落得兩頭空；沒想到在李安之後，台灣又出了一個拍武打場面拍的任性妄為的導演，每幕武戲都不超過一分鐘、沒有慢動作、沒有特寫、沒有麥可貝、沒有超越物理定律的動作，就是真刀真槍的打一般的場面，聶隱娘靠著腳步轉身、閃躲，出劍一氣呵成，在樹林裡那段更是故意不讓鏡頭用「傳統」的方式拍清楚聶隱娘怎麼一口氣殺掉三人，只拍到隱娘腳步一踩身形左閃右閃往前衝刺，起身時鏡頭切換，但觀眾自是明暸那三人已經被輕鬆解決了。這樣任意妄為、完全不按照觀眾定義的陳腔濫調喜好去拍武打場面，簡直會羨煞了那些個中國大導，肯定又要勾起他們心中那個叫李安的痛苦回憶了。在台灣這幾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導演面前，他們簡直就是一個個庸俗之輩。所以說這部片的好在哪裡呢？這其實是一部可以跟張藝謀的英雄作對照的電影；英雄就是一部想用大場面、大預算，導演完全放棄自尊跟羞恥心，用各種灑狗血的武打跟台詞試圖牟取成功但兩頭空的爛片。空洞、矯情看不到導演自己的意圖在哪。而聶隱娘預算低、場面低甚至連分鏡都少、用了一堆長鏡頭（對了我覺得羊只是他拍爽的，不用猜了），但卻拍出了所謂「中國」文人的氛圍－殺一獨夫救千萬人，然後以聖賢的高度評斷「這獨夫後面有很多苦衷的」，一個完完全全的政治寓言故事卻看不到半點政治臭味，根本秒殺張藝謀。坎城的評審可不是瞎迷東方文化，更有「中國文人」在評審之列，這片得獎實至名歸，因為，這部片拍的就是非常寫實的「儒俠」，一個張藝謀拍不出來的陳述框架，中國大導又要氣到吐血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0.61.129.10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ovie/M.1441595095.A.35F.html ※ 編輯: greengreen42 (210.61.129.10), 09/07/2015 11: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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