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末日列車」(Snowpiercer) - 階級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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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不少朋友對於末日科幻片已經有些疲乏了,但我依然要強力推薦「
末日列車」,它絕對與其他同型片不一樣,而且有動作有美感有腦袋,
許多知名演員都有非常棒的表現,是上乘佳作。
本片是韓國導演奉俊昊的第一部英語作品,改編自法國圖像小說"Le
Transperceneige",劇情描述因為全球暖化,國際試圖解決卻造成整個
地球冰霜一片,人類幾乎絕跡,只剩一班自給自足的末日列車,乘載著
倖存的人類。而本片的開始,即是浩劫十七年後,在依照階級劃分的末
日列車上,最下階層的人們受不了種種非人待遇,以Curtis﹝Chris
Evans﹞為首的一群人開始展開反撲......
「末日列車」最吸引我的地方,包括引人深思的經濟學、社會結構、階
級戰爭,還有多樣、複雜、特殊的角色群,以及精彩的場景設計與動作
畫面,時時有驚喜,難以預測,簡而言之,它很接近一部完美的電影。
***以下涉及少數劇情討論,建議看完電影後再閱讀***
先從故事本身帶來的思考談起吧。本片最終給了主角最困難的選擇題:
追求做對的事,還是追求活下去?在一個資源無窮的大同世界,這兩項
選擇不需要互斥。然而現實是,人類永遠都需要面對資源不均與貪婪,
很遺憾的,有適當的人口數,才會有人性。否則,資源不夠的狀況下,
若要追求所有人平等的生存權,可能太理想化、無法克服人性貪婪、最
終有些人還是得被壓迫,或者形成大家都痛苦且無人生目標的均貧,若
想善意追求生態真正的平衡、並讓每一個人都有舒適的生活,又會變成
需要屠殺人類。所以,屠殺、革命、壓迫,是必要之惡嗎?「末日列車
」上提供生魚片壽司的那節車廂,將這問題表達得很清楚了:"enough"
不是問題,關鍵是"balance",所以必須控制養殖數量與取殺數量。這
也是戰爭的原因之一,只要資源不足,加上貪婪的人性,它就必須發生
,才能回到平衡。
不管怎麼樣,一個社會要運作,都得有某種制度,依照這樣的思想與觀
念來分配資源,在體制內維持某種資源與人口的平衡。任何一種制度,
在資源有限的情形下要執行到底,必有某些人要犧牲。電影中列車主人
Wilford捍衛的神聖引擎,凌駕一切之上,幾乎像種信仰,它可以代表
各種社會制度與主張,資本主義、階級主義、西方思想、種姓制度、種
族優越論、帝制、菁英主義、共產主義...等等,前頭的老闆掌握了引
擎,等於掌握了整個列車﹝世界﹞的心臟與動力,擁有最大的決定權。
這引擎一旦成為不可破除的信仰,人命與人道就必須擺在後面,原本為
人所用的引擎,反而成了大部分人類的主人。控制引擎的最上級
Wilford,就是最大得利者,這位統治者給車廂裡的中上階級許多甜頭
,讓他們紙醉金迷甚至對物品上癮﹝片中是令人上癮的"kronol",在實
際社會中可以是各種奢侈享受或錢財﹞,他們就可以不問世事、無視統
治者的不公平、不管整個社會長什麼樣子...他們爽日子都過不完了還
管其他什麼?有下層的人的想出頭,他們這群中上階層還會幫統治者壓
下,不讓這些底層人民破壞和諧安定。
也因此,Curtis最後領悟了一個現實:若你發動了革命、爬到了最上層
,你不能去駕馭現有的引擎,一定得把它毀了,重新來過,否則不會有
實質上的改變。也因此,所有原本在上位的人,所有既得利益者,所有
因這個引擎得利的人,都會不斷向你洗腦:這個神聖引擎﹝可代換成任
何一種主義﹞絕不能停,停了一切都會完蛋,會是世界末日。
以上是統治者的動機與中上階層壓迫底層的動機,那麼底層的人就這樣
乖乖認命嗎?本片裡末節車廂的人,過的是地獄生活。列車不斷行走,
他們只要活著便只是永遠受苦。他們如果想革命,想反撲,面對的是非
常不公平的競爭,幾乎不可能成功,但就如同片中某段黑暗中的武打戲
表現出來的意象,有時候,要打場勝仗只需要一把夠亮夠旺的火。當最
下階層被逼到絕境,他們也會漸漸失去同理心與人性,就像Curtis對
Namgoong Minsoo坦承的那段恐怖過去。逼出一批這樣的人,對社會是
不定時炸彈,他們隨時有可能不顧一切豁出去殺紅眼。這最終提醒了大
家,如果日子舒適優渥的人們,完全無視底層人民的痛苦,最後整個社
會必須付出的代價,可能不是大家願意付的。
但是,這可不是純粹鼓動大家去聲張正義的片,因為它的層次不僅於此
﹝否則它就跟無數其他小人物終得勝、正義獲聲張、貪心的人終受罰的
電影沒兩樣了﹞。它更高段的是,進一步呈現了以下黑暗的現實:要改
變一個不公平的體制恐怕會換來一個更糟的後果﹝例如車毀人亡生靈塗
炭﹞,或者,從底下拼上來的領導人為了維持新的秩序搞不好也得回到
與過去類似的不公平體系。當資源真的不足的時候領導人終究得犧牲一
些人:只是看你要選誰犧牲而已。或許人類社會就像這班繞著地球轉的
列車,繞半天還是在同一條路子上來來去去,不會有真正的突破?而當
一名滿懷理想的人物,突破重重關卡到了上位,他是否還想費心創造一
個公平社會,還是只想坐下來吃牛排、泡按摩浴缸了?
幸好,人性中還是有一丁點善的火苗,若社會上多一些善心善意,就如
Curtis所提當年某位老者的犧牲精神,就重新點燃了他心中與禽獸不同
的那塊地方。在本片的後段,Curtis差點被Wilford灌迷湯而變成他們
一員,還好最終有人提醒了他的人性,與這一切奮鬥的初衷。只不過,
最終結果能否成功,就不是個人所能控制的了,終究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但求無愧於心。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恐怕見仁見智,例如本片片尾
,倖存者或許終於有機會重新建立更公平的生活方式與社會制度,但卻
犧牲了非常多人。這就回到我在前面提的艱難選擇:追求做對的事,還
是追求活下去?這大概是每個人一輩子處於關鍵時刻的當下都在掙扎的
問題。
另外,我很喜歡「末日列車」各階層被車廂隔開、正常情況下不知道別
人過的是什麼生活這種意象。很有趣的是,這情形竟跟我們乍似開放、
人人可自由行動的社會空間差不多。外頭艷陽下,可能有土地被不當徵
收的農夫、失業的收費員、關廠工人等等在抗議,市中心可能有人住在
雞籠般的髒亂住宅孤立無援,但在五星級飯店、高價餐廳以及豪宅裡面
,吹著冷氣的人們一點也不知道、或完全無法感覺到,有人正辛苦、痛
苦地為了活下去而掙扎。想要人「富同理心」,其實沒有想像中容易。
在技術項目方面,本片的場景設計非常精彩,每一車廂都給人截然不同
的感受與驚喜,在此不多說,各位看了一定能體會。又由於動作都發生
在狹長的車廂上,所以整體畫面與動作安排變得很重要,既要呈現幽閉
感,但又不能讓觀眾感覺太悶太壓迫,還要讓動作戲看起來精采刺激,
而不是綁手綁腳施展不開,本片在這方面做得很成功。
我更喜歡的是,片中某些美麗的畫面安排並不只是為了炫技、展現美感
罷了,還有劇情上的意義,例如某段打鬥戲中慢動作拍的一片小雪花,
非常唯美,但它的意義不僅於此,還是後段劇情的伏筆。
本片的選角真是一絕,從大咖蒂達史雲頓至小角色Alison Phil,都有
很好的發揮空間,令人印象很深。蒂達史雲頓像是超卡通版的柴契爾夫
人,舉手投足令人發噱卻又毛骨悚然;影集「新聞急先鋒」裡的Alison
Phil在此非常搶眼,剛開始有著詭異的單純,到後來觀眾才發現這人大
概已經瘋了;近來炙手可熱的美國隊長Chris Evans終於有機會過過戲
癮,再度提醒影迷們他不只是偶像,也是會演戲的;其他像約翰赫特、
艾德哈里斯、傑米貝爾、Octavia Spencer等等,以及先前與導演合作
過的韓國演員宋康昊與高我星,都有不俗的表現。
稍稍可惜的是,我覺得主角Curtis在前面一大段沒有塑造得很夠,大部
分的背景都到最後才揭露,所以當電影來到結局大對決時,觀眾還在消
化一些新資訊,對這名角色的選擇與掙扎,沒法很投入,反而要等到看
第二遍的時候才會有更深的感觸,所以建議各位有興趣有時間的話可以
看兩遍。這角色與大多數英雄主角不太一樣之處,在於他不是因為知道
自己多善良正義才來做對的事,而是知道自己有多壞。他不太情願卻又
勉強擔任革命領導人,背後是有複雜成因的,頗令人感慨。
本片的導演與北美發行商之爭非常有名。導演堅持兩小時的版本,買下
美國發行權的Harvey Weinstein認為要再剪個二十分鐘,最後導演贏了
此役,但輸掉整場戰爭:本片在美國雖以完整的兩小時多版本呈現,但
最終只在非常少數的戲院上映,找不到戲院看的觀眾只能選擇VOD。或
許,本片的Wilford若能找上Harvey Weinstein來演一定有很精采的惡
趣味,也為本片列車上的W標誌帶來某種黑色幽默,不過這當然不可能
啦,哈哈。
註:本片有一些Terry Gilliam作品的影子,而本片由John Hurt扮演的
角色名字正是Gilliam,應該有致意的意味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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