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我是死神, 我有著一份世上最爛的差事(15)
前言：
不好意思拖了很久，最近實在太忙
直到這幾天才有時間更新
這集一樣分成上下兩篇，接續(4)、(5)、(6)、(9)的劇情
希望大家會喜歡:)
（以下正文）
※
第十三章 遊樂園(上)
來自於老人安養院的任務，一直都不是我喜歡面對的處境
這裡有太多孤獨又衰老的靈魂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我坐在近郊附近一家安養院的庭院內，陪伴在蘿絲女士的靈魂身旁。
她是個寂寞傷心的老太太，因為她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見到家人是甚麼時候，但她始終不
願意相信自己已經被家人給拋棄
蘿絲太太向我講述著過世已久的丈夫的種種往事，我一邊靜靜聆聽著，一邊翻閱手中那本
外觀陳舊的簿子，查看下一趟任務的地點
時間差不多時，我輕挽起老太太的胳膊，帶著她慢慢地走向我們的目的地
「謝謝您呀，死神先生……」蘿絲太太那飽經風霜的面容，此時看起來祥和不已。「您比
我想像中的親切多了，不好意思讓您聽我說了一堆話……」
「哪裡。」我回應著她
我又想起了亞伯特那孩子的身影。也許那會是我記憶中永遠的枷鎖
在抵達那扇所有人類靈魂歸屬的木門之前，我們經過了那座位處城市郊區的遊樂園，在深
夜時分靜謐無比，杳無人煙，準備在早晨的陽光灑落大地時，迎接假日湧現的人潮
但此時我看到了，那道矗立在半空中的身影
依舊與我的印象如出一轍，那瘦長的身體穿著深紫色西裝，頂上黑髮向一旁整齊地梳去，
蒼白的面容掛著一抹讓我厭惡無比的微笑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再度與祂相逢，但祂只是用那對漆黑的眼眸凝視著我，並沒有進一步
的動作
「……」
我仔細思索著祂的目的，以及祂可能會採取的行動。但怪異的是，祂就只是在遠處緊盯著
我，不發一語
蘿絲太太從我身後探出頭來，問道：「死神先生，怎麼了嗎？那個人是……？」
聽到她的聲音，我才忽然想起自己正在任務途中。必須先把靈魂送到安全的地方
「……抱歉了。」我向蘿絲太太致意了一下，接著一手環過她的肩膀，另一手置於她的雙
膝之下，將她給抱了起來。在人類的用語裡，這好像叫做公主抱，我認為這對於人類的靈
魂是個相當冒犯的舉動，但時間緊迫，也只能出此下策
「咦？」老太太驚呼了一聲，在我高速飛往目的地的過程中，她始終緊閉著眼，並用雙手
抓著我的黑袍不放
抵達木門之後，我將蘿絲太太的靈魂輕輕放下，但她的表情看來仍餘悸猶存
「抱歉嚇到了妳，因為有緊急情況，不得已只能如此。」
我用沙啞的嗓音歉然地說道，而老太太的神色從驚懼逐漸轉為迷濛，接著用雙手捧著臉頰
，閉上雙眼，佈滿皺紋的面容突然閃現一抹紅暈
「沒關係的，死神先生。」她的語氣聽來有些陶醉。「年輕時，我的先生也常對我這麼作
，即使到了現在，我還是覺得有些害羞呢……」
我微微一愣，她的反應讓我忽然有些尷尬
木門緩緩開起，蘿絲太太向我點頭道別，轉身便走入了門內。當木門關上的聲音響起時，
我才回過神來，接著立刻又火速趕回剛才的那座遊樂園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傢伙還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著我回來
該死的，這混蛋究竟又有甚麼意圖？
「哎呀呀……你可真慢呢，死神先生！」祂嘲諷般的語調，仍舊刺耳無比
我從黑袍下取出了鐮刀，而鐮刀也因為感應到了祂的存在，開始微微地顫動
「你想幹甚麼？」
我用冰冷的語氣質問著祂，而祂只是攤開雙手，擺出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
「沒甚麼，只是日子太無趣了，想來揍你個幾拳。」祂用稀鬆平常的態度講出這句挑釁無
比的話之後，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對棕色的皮革手套，並套上了雙拳。「我可是看到了呦，
死神先生，你終於拿回了那件護身黑袍。這次的打鬥應該會比上次那齣鬧劇有趣很多吧？
」
「……」
我沒有理會那些諷刺的話語，因為這傢伙絕不只是單純來找我打架，如此膚淺的行徑並不
符合祂過往的模式。祂一定有甚麼目的
但即便如此，我仍舊無法看穿那偽裝之下的真實
真的恨透了這傢伙
「……是嗎？那就如你所願。」
我冷冷地說著，右手握緊了鐮刀的握柄，而祂也擺出了戰鬥的架式。不管祂有甚麼目的，
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了，正好就在這裡將祂給除掉
今晚過後，將不會再有孩童的靈魂受到這傢伙的威脅
※
晚秋時分的早晨，與往日相比略顯寒冷
克里斯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睡好，總在凌晨五點左右清醒過來。搬來兒子的住處已經過了
幾個月，這仍舊是他每天的作息模式，他輕扶著牆，緩步從樓梯走下，有點老舊的木階配
合著他的腳步發出噪音
來到客廳之後，克里斯坐上了那張他熟悉的木製搖椅，並感覺到那隻拉不拉多奔跑到他的
腳邊，正搖著尾巴
「噢，瑞奇，今天也這麼早起嗎？」
克里斯輕撫著狗柔軟的身軀，而對方則熱情地舔舐著他的手，在剛搬來這裡的時候，瑞奇
是他最要好的夥伴。這房子太安靜了，兒子與媳婦總在傍晚左右才回來，唯一伴在他身旁
的只有瑞奇，還有「他們」
他從沒想過退休的日子會這麼快就到來，因為他再也無法專注於工作。對於亡妻的思念，
是始終難以跨越的關卡
他還記得丹尼剛出生的那幾年，是他生命中最充實的時候。辛西亞當時似乎也這麼覺得，
初為人母的她絲毫未見生澀之感，反而讓她開朗的性格更加地綻放
「我們生出了一個世上最可愛的寶寶呢，達令！」
辛西亞時常在親吻丹尼的臉頰後這麼說道，而尚在襁褓中的丹尼總是發出一陣陣嬰兒獨有
的悅耳笑聲。那是段美好的時光，雖然已經過了快三十年，對克里斯而言卻依然是相當清
晰的記憶
當丹尼決定繼承父親的衣缽時，克里斯才第一次感覺到，兒子早已不是那襁褓中的嬰孩，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事務所的人總說，丹尼是個比父親更優秀的律師
不久之後，丹尼對事務所新進的職員，那個叫做安娜的女孩一見鍾情，兩人也在交往了幾
年之後步上禮堂
「是個好女孩呢！我們家丹尼真有眼光，達令！」
辛西亞總是這麼興高采烈地說道。克里斯覺得比起婆媳，自己的妻子與安娜感覺起來更像
一對姊妹
不過，克里斯感覺得出來，安娜溫柔輕婉的嗓音中，隱約流露著一種深切的悲傷之感。由
於眼盲之故，在執業的這幾十年，經由一次次與客戶的對談，他培養出了洞察情緒的聽覺
能力
「我覺得……她是個活在創傷中的孩子。」克里斯沉吟地說道
「咦，是這樣嗎？」辛西亞相當驚訝
雖然克里斯察覺到了安娜的情況，但他認為自己並不方便過問，除非丹尼或安娜主動向自
己提及這件事，而且這從未影響他們一家人的生活
日子是如此地美好，直到耗噩驟至，將一切都給打亂了
兩年前，在一次例行性的健康檢查中，辛西亞的肺部被發現疑似腫瘤的存在，她遵照醫生
的指示作了無數的治療，但那並無法阻止病情的惡化
克里斯向事務所請了長假，在家裡照顧病倒的愛妻
「再帶我去聽場音樂會吧，達令……」
辛西亞用虛弱卻依舊歡愉的嗓音說著，即使被病痛折磨，她依舊不改開朗的個性。克里斯
輕撫愛妻瘦削的臉龐，並答應情況好轉後就立刻帶她去
但那是一個永遠也無法實現的承諾
喪禮進行之時，天空烏雲密布，下著傾盆大雨，在參加喪禮的人們散去後，克里斯撐著黑
傘，獨自站在愛妻的墓前
克里斯當時並沒有哭，因為跟辛西亞生活在一起的這幾十年，他早已忘了該怎麼流眼淚，
但他始終難以相信，這個在當年帶著他脫離地獄的開朗女孩，會比他早一步離開這個世界
「爸……我們該走了。」丹尼哽咽地說道，母親的驟逝對他而言是個沉重的打擊
克里斯沒有回應，在大雨中繼續站立了好長一段時間
喪禮結束後不久，克里斯就向事務所表達了退休之意，而同事與上司的驚訝與慰留並沒有
改變他的決定。幾個月後，他接受了丹尼的請求，離開那幢他與辛西亞一起居住了幾十年
的獨棟房屋，搬到兒子的住處
原本克里斯以為這能幫助他減輕對於愛妻的深刻思念，但情況似乎並沒有好轉
躺在搖椅上回憶過往的克里斯，忽然聽到了收音機被轉開的聲音，並撥放著古典樂的電台
「……謝了。」
克里斯輕聲說著，因為知道這是「他們」所為之舉
在丹尼成長過程中的那幾年，「他們」總是相伴在丹尼身旁，讓他有了一個美好的童年回
憶。辛西亞當時依舊無法察覺「他們」的存在，只當作是丹尼的幻想朋友
「噓……這是秘密。」克里斯時常對年幼的丹尼故作神祕地說道：「他們是爹地的秘密朋
友，媽咪也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你也要保守秘密呦！」
小丹尼聽了之後，也用興奮的語氣說道：「哦！爹地的秘密朋友！！」
「你看得到他們嗎？」克里斯溫柔地輕撫著小丹尼的臉龐
「嗯，看得到哦！」小丹尼雙手插著腰，得意地說道：「他們小小的，有尖尖的鼻子跟帽
子，紅色跟藍色的哦！」
「哦？小小的嗎？」克里斯微笑著，看來「他們」比他想像中的模樣更加可愛
奇妙的是，當丹尼成長到某個年紀時，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但是克里斯依舊能感覺
得到「他們」的存在，拜他敏銳的聽覺所賜
不過，現在這個家中，又再次出現了能看得見「他們」的人
二樓的走廊此時傳來蹦蹦蹦的奔跑聲，克里斯知道，他那剛睡醒的孫子已經等不及今天的
行程安排了。丹尼的臥房內充滿著一家人嬉鬧的聲音，即使是難得的假日，托比也不願意
讓父母多休息一會兒
克里斯聽到了從樓梯傳來的腳步聲
「咦？爸，今天您也這麼早起呢。」安娜輕柔的語調聽起來仍有些睏意
「嗯。」克里斯出聲回應著
「來吧，瑞奇！」安娜吹了一聲口哨。「吃早餐囉！」
拉不拉多狗快步奔向了自己的女主人
托比三步併兩步地跳躍下了樓梯，來到了克里斯的跟前，愉悅又開心地喚道：「爺爺！」
「嘿！乖孩子。」聽到了寶貝孫子的清亮嗓音，克里斯又露出了微笑，並用指尖感受著托
比臉龐的輪廓。克里斯還記得剛搬過來的時候，托比對他似乎還存有警戒之心，如今卻已
經會主動向他撒嬌了
由於安娜的身體有些狀況，始終無法成功受孕，一年多前她與丹尼從孤兒院領養了托比。
那是發生在辛西亞過世後不久的事
克里斯聽得出來，托比歡愉的聲音背後，蘊含著深切的孤獨之感，整整八年待在孤兒院的
成長經歷，想必不是一段好的回憶。也因此，他相當疼愛這個寶貝孫子
而「他們」也成為了托比最要好的玩伴
「爸，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嗎？」丹尼此時也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邊整理衣著邊問道
托比也用央求的語氣說道：「一起去嘛，爺爺！」
克里斯輕笑了一聲，摸了摸托比的頭，柔聲說道：「爺爺最近覺得很累，下次再陪你一起
去好不好？」
「唔……好吧。」托比忍不住嘟了嘟嘴
克里斯吻了孫子的額頭一下
丹尼在事務所的工作相當忙碌，這兩天是難得的休假之日，他決定帶著一家人到近郊的遊
樂園度過愉快的假期，這是托比最期待的時刻。不過，克里斯對於這樣的長途旅行並不感
興趣，事實上他已經足不出戶好一陣子
也或許是因為，他不希望自己日漸老邁的身體，成為兒子一家人的拖油瓶
「那我們走囉，爸！明天就回來。」丹尼離去前給了父親一個擁抱，接著又轉頭說道：「
瑞奇，要照顧好爺爺呦！」
「汪！汪！」拉不拉多狗搖尾回應著
門外傳來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響，克里斯將臉轉向寂靜的客廳
他感覺得到，「他們」正趴在窗戶上，凝視著即將離去的丹尼他們
「如果可以的話，有件事想麻煩你們。」克里斯揚起的嘴角帶著笑意，並對自己的老朋友
說道：「我那寶貝孫子托比很怕孤單，希望你們能陪他一起去遊樂園玩，好嗎？」
克里斯頓時感受到「他們」熱切的視線，這讓他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
「我自己待在家沒問題的，請你們照顧好托比。快走吧！車子就要開了。」
語畢，他立刻聽到一陣男孩嘻笑的稚嫩嗓音，以及短小卻又急促的腳步聲，大門被打開，
腳步聲朝著即將駛離的車子奔去
果然「他們」也很希望能去遊樂園玩。克里斯還記得，當年他與辛西亞帶著年幼的丹尼出
遊時，「他們」也同樣亦步亦趨地緊跟在一旁
當丹尼車子的引擎聲逐漸遠去之後，克里斯將頭枕回搖椅的椅背之上，渾身放鬆了下來
「又只剩下我們了呢，瑞奇。」
「汪！汪！」瑞奇舔舐著克里斯的手
收音機的電台剛好奏起了辛西亞最喜愛的那首古典樂曲，讓克里斯的內心泛起漣漪，再度
徜徉於過往的回憶之中
他想起了與辛西亞初識的那家咖啡館，以及那股撲鼻而來的濃烈咖啡香
那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
「馬戲團遊樂園（Circus Land）」位於城市的郊區，是那一帶知名的旅遊景點。它的前
身是「哈里斯馬戲團」，在國內各地巡迴演出長達近十年的時間，享有一定的知名程度。
直到老闆提姆‧哈里斯決定定居於現址，並擴大經營成遊樂園的規模，才造就了現今的「
馬戲團遊樂園」
當然，即使擴建成遊樂園的模式，哈里斯馬戲團依舊是園內最受歡迎的項目
馬戲團內知名的三大人物，分別是魔術師札克、馴獸師綺拉，以及小丑邦尼，其中札克與
綺拉都是哈里斯馬戲團草創時期的元老級人物，而小丑邦尼則是「馬戲團遊樂園」建立後
才新加入的夥伴，並成為了馬戲團內最火紅的新星
至於小丑邦尼爆紅的最大因素，不外乎是那些高難度並超乎常理的特技動作，以及在節目
尾聲時的「邦尼煙火秀」。那是小丑邦尼的招牌絕活之一
「感謝大家的到來呦！邦尼要用煙火表演來感謝大家的呦！」
站在露天的舞台上，小丑邦尼向兩側平舉起雙手，掌面朝上，接著兩手掌心各出現了一小
顆紫黑色的光團，像煙火施放一般朝天射去，在夜空中綻放為兩道亮紫色的炫麗煙火，並
在觀眾如雷的掌聲中謝幕
「我始終無法知道，邦尼究竟是怎麼辦到的。」魔術師札克在受訪時，總是如此說道
對於哈里斯馬戲團的死忠粉絲而言，小丑邦尼加入的時期，是一段最美好的回憶
直到意外發生的那天
那是兩年前的某個夜晚，由於天候不佳，馬戲團當晚的演出遷移到露天舞台隔壁的室內體
育館進行
小丑邦尼事前就被工作人員告誡，不能在室內舞台進行施放煙火的謝幕活動，但由於當晚
觀眾的反應異常熱情，讓小丑遺忘了這件事
當亮紫色的火焰在體育館的天花板燃起時，觀眾還一度以為是節目特效，直到有不少人開
始發出驚恐的尖叫聲為止
那是個災難性的恐怖夜晚，但不幸中的大幸是，當火災發生時，幾乎所有的觀眾與工作人
員，都在天花板塌陷之前撤離現場
除了小丑邦尼以及兩個孩子之外
那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到十歲，事後在燒成廢墟的體育場一角被發現，而他們奇蹟似的生存
了下來，僅有些許的皮肉傷以及嗆傷，還有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至於小丑邦尼，在那晚過後彷彿從人間蒸發般地消失了，警方與消防人員搜遍了整座體育
場也沒有找到他，即使是屍體也沒有
哈里斯集團在意外發生後，付出了大筆的賠償金額，並在各方壓力之下，無限期停止了馬
戲團的所有演出活動，同時費了很大的努力才保住了遊樂園的其他部分。對於馬戲團的支
持者而言，那是個令人心碎的時刻
不過在那之後，有各式流言在網路上傳開了，諸如「小丑邦尼是蓄意的縱火犯」、「小丑
的目的是為了綁架小孩，他其實是個戀童癖」……等等的言論，如潮水般開始湧現
至於這些流言出現的源頭，是因為有不少人曾在遊樂園內目擊到小丑邦尼的「亡魂」，而
目擊者清一色都是年幼的孩童們
據目擊的孩童們所言，那模樣變得可怕的小丑，會發給他們會漂浮在空中的氣球，並在他
們接過氣球之後，作出攻擊的舉動
有些孩子則是在看到小丑的臉時，就放聲尖叫，連氣球都沒拿就轉身逃走，而小丑便會緊
追在他們身後不放
這些消息讓不少父母人心惶惶，即使哈里斯集團一再地對外消毒，並試圖揪出流言製造者
，但仍難挽遊樂園營收跌落的頹勢
當然，也有不少人對於這種流言始終嗤之以鼻，因為即使那些目擊者指證歷歷，但從沒有
任何一個孩子實際受到傷害或失蹤過，警方的幾次搜查也從未在遊樂園內找出小丑的身影
他們認為這些不過是孩子聽到大人們轉述的恐怖故事後，所製造出來的幻想，其中更不乏
那些「小丑恐懼症」患者的穿鑿附會
不論如何，由哈里斯集團所經營的馬戲團遊樂園，在種種不利因素的影響下，已如風中殘
燭般搖搖欲墜，靠著老闆提姆．哈里斯的苦心營救才勉強得以支撐，因為這是他長達十餘
年的心血，再怎麼樣也不忍心就此放棄
至於小丑邦尼的形象，也從昔日的馬戲團當紅新星，淪為現今流傳於遊樂園內的恐怖傳說
※
托比坐在車子的後座，繫上安全帶，對著一旁的空氣擊掌並嘻笑著。他早已超過需要兒童
安全座椅的最高年齡限制
「托比，你在跟誰說話呢？」坐在副駕駛座的安娜轉過頭來，好奇地問道
「是露迪跟杰夫呦！」托比對著安娜燦笑：「爺爺答應他們可以陪我一起出來玩。」
「噢……？」安娜露出了略為困惑的神色
丹尼從照後鏡看著托比的模樣，不由得輕笑出聲：「原來是紅帽露迪跟藍帽杰夫呀，真令
人懷念。」
「咦？」安娜看向自己的丈夫：「親愛的，你也知道那是甚麼嗎？」
丹尼點了點頭。「他們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好像從爸年輕時就跟在他身邊了。奇怪的是，
當我升上七年級時，就再也看不到或聽不到他們的存在，當時還難過了很久呢。」
「啊……是這樣呀。」安娜又望向托比，擺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妳可能很難相信吧。」丹尼露齒笑著：「畢竟誰都會覺得，這只是孩子們的幻想朋友罷
了，但我知道他們是真實存在的。」
安娜略感訝異地看著丹尼，因為她知道丹尼一向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從沒想過自己的丈夫
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安娜當然相信這世上有如此的存在
在她失去妹妹艾咪，並獨自流浪在外時，那出現在她住處浴室的角落、身披黑袍的瘦長身
影，一直是她記憶中很重要的一部份
「嘿，托比！」丹尼透過照後鏡望著兒子的身影。「幫我跟露迪還有杰夫打聲招呼，好嗎
？」
「好呦，爹地！」托比得意地雙手插腰。「他們也說一直以來都很想念爹地的哦！」
父子倆開懷地大笑著，但安娜的神情卻有些消沉
托比打從被領養以來，一直是個乖巧的孩子，但他始終不願意對安娜叫一聲「媽咪」，而
那是安娜當初領養孩子時最大的期望之一
似乎在托比的記憶中，媽咪這兩個字是專屬於那個叫作「奧蘿拉」的女人
安娜事後曾向孤兒院詢問這件事，而任職於孤兒院的修女們都表示，並不知道有一個叫作
奧蘿拉的人存在。那個名為凡妮莎的老修女，也用憐惜的語氣說道：「也許是那孩子太孤
單了，才幻想出那麼樣的一個人吧？可憐的孩子……」
每當聊起此事時，托比總會嘟起嘴來，擺出很堅持的表情說：「奧蘿拉是我的媽咪，她答
應過我，有一天會回來找我。」
這對於安娜而言，是個不小的打擊，她總是在想，自己能否真正成為托比心目中稱職的母
親，或是永遠被排在「奧蘿拉」這個不存在的人物之後
「安娜！」托比忽然開心地呼喚道：「露迪跟杰夫說，他們這幾天有把家裡打掃得很乾淨
呦！」
「啊……是，是嗎？」安娜回過神來支吾說道，並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
她的內心感到一陣惆悵
馬戲團遊樂園，是丹尼一家人此行的目的地，那幢建於園區入口旁的高級飯店，在上個月
才落成並對外開放，也是一家人今晚將要入住之處
安娜對於那些流傳於遊樂園內的恐怖故事，感到些許不安，但丹尼從不相信那些事，因為
他曾經也是哈里斯馬戲團的忠實粉絲
「那些傳言只是有心人士所為之舉罷了，小丑邦尼當時可是很受歡迎的呢！」
而這趟旅行的目的地也是丹尼決定的，他想要用行動對於昔日的馬戲團夢想表達支持
安娜無意改變丹尼的想法，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某些事物上總有特別的堅持
幫他們將行李送進房間裡的服務生，是一位面容白淨、身穿白襯衫紅領帶與橘色的針織背
心、彬彬有禮的年輕男子。丹尼遞給對方一張十美金的紙鈔當作小費，年輕的服務生看起
來相當開心
「不好意思，想請問你一下……」安娜趁著丹尼帶著托比走進房間裡時，悄聲對服務生問
道：「對於那些關於遊樂園的傳言，你有甚麼看法嗎？」
「嗯？您指的是……？」服務生用那對神采奕奕的雙眼看著安娜
「就是……」安娜的語氣有些猶豫。「就是有關那些……恐怖小丑的流言。」
服務生聽了之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女士，請您放心，雖然我不久前才任職於此，但
我相信那都是子虛烏有的謠傳罷了。」
安娜點了點頭，此時她才想到向園方的人員問這些事，恐怕是沒甚麼意義的
「爹地！我想要叫客房服務（room service）。」
當安娜走回房裡時，看到托比正向丹尼撒嬌著，而丹尼則摸了摸托比的頭，笑道：「你這
個小鬼，也知道客房服務呀？」
托比拼命地點頭，並拍著他的小肚子說：「肚子餓了！」
安娜微笑地抱起了托比，讓他躺在自己的懷裡。「我們等等就可以去餐廳吃午飯了，可以
忍耐一下嗎？」
「唔……」托比鼓起了臉頰。「可是露迪跟杰夫也想要點客房服務。」
「哦！原來小不點也想要嗎？那沒問題。」丹尼忽然一陣興高采烈，拿起了房內的電話就
開始撥打
望著丈夫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安娜微微一楞，而托比則開心地拍著手
「真拿你們沒辦法……」安娜輕吻了托比的頭一下
餐車送來之後，服務生掀開了圓弧形的鐵製餐蓋，瓷盤上有著海鮮、肉類以及兒童喜愛的
一些小點心，一旁還有高級的葡萄酒和兩個玻璃製的高腳杯。托比相當開心，端著那盤他
最喜愛的食物，坐在床邊開始大快朵頤。安娜親眼看到托比手上餐盤中的食物飄浮到了半
空中，並且憑空消失
望著安娜驚訝的表情，丹尼笑道：「小不點們看起來也餓壞了呢，小時候他們也總是陪著
我一起吃飯。」語畢，他坐到了窗邊的沙發椅上，拔掉葡萄酒瓶的軟木塞，並在圓木桌上
的兩個玻璃高腳杯倒入了一些酒
酒足飯飽之後，托比卻一刻也靜不下來，巴不得直奔遊樂園的懷抱之中，安娜將他抱起，
並親吻著他的臉頰。「才剛吃飽呢，甜心，不想休息一下嗎？」
「不想。」托比搖了搖頭，笑嘻嘻地看著安娜。「露迪跟杰夫也等不及了哦！」
「哈哈，是嗎……」安娜望向托比所指的方向，並在腦中想像那個地方真的有兩個看不見
的小傢伙存在。丹尼留在了房內，因為他必須撥幾通電話給客戶，最近事務所的某件大案
子忙得他焦頭爛額，連休假時也不能完全放鬆
「爹地，要快點來呦！」托比在離去前對丹尼說道，而正在電話中的丹尼也朝著自己的兒
子揮了揮手
※
時間已近傍晚，夕陽的餘暉將遊樂園染成了橘紅色的光澤
玩遍了整座園區的托比，卻絲毫沒有倦怠之感，他的精力實在太過旺盛。不過，剛才似乎
跑得太快了些，安娜並沒有跟上他的腳步
這個地方似乎是園區的邊界之處，有一個用灰白色瓷磚拼裝成的露天舞台，四周都用柵欄
給圍了起來，托比看不太懂告示牌上所寫的字，只知道這座舞台似乎是為了紀念某些事物
而被保留了下來。一旁的空地還殘留著某些沒有被完全拆除的建築物遺跡，周圍的標記則
貼滿了「禁止入內」的圖示
「安娜！露迪！杰夫！」
托比呼喚著自己的家人，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兩個小不點原本一直跟在他的身旁，但此
時都不見了蹤影
這裡異常的安靜，而且一個人也沒有，托比的內心有些不安，因為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迷路
了
突然，他看見了露天舞台的某處柵欄旁，站立著一個人影
由於天色已晚，托比從遠處看不清楚對方的樣貌，因此他走近了一些
那個人的臉部色澤白得不像是正常人，看起來是塗滿了化妝用的粉末，鼻子上有著一顆大
大的紅球，幾叢稀疏的紅髮散佈於禿頂的四周。他身上穿著一套由黃色與藍色交織而成的
亮眼服飾，衣服的領口綁著一個有著純白斑點的深色蝴蝶結，褲管相當地寬鬆，腳上那雙
又長又大的靴子看起來十分滑稽。
而最吸引托比目光的，是那個人握在右手的那一大把五顏六色的氣球，正漂浮於半空中，
隨風擺動著
托比知道，此時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小丑」
「請問……」托比有點膽地出聲
小丑是用左半邊側身面對著托比，當他聽到托比的聲音後，左眼那顆淡棕色的眼珠，聚焦
到了托比的身上
「呦呦！有個可愛的孩子出現了呢！」
小丑的聲音相當愉悅，但又有些詭異的感覺，因為聽起來像是一個試圖裝可愛的中年大叔
，而且有些含糊不清，嘴裡似乎正含著甚麼東西。只見他用左手接過了握在右手上的某顆
漂浮氣球，遞到了托比的面前
「來呦！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呦！」
看著那顆漂浮在空中的亮黃色汽球，托比感到相當心動。「真……真的可以送給我嗎？」
「嘻嘻嘻……當然囉！只有好孩子才能拿到邦尼的禮物呦！」
語畢，小丑轉過頭來，正臉看向托比
托比彷彿定格般停止了動作
小丑右半邊的臉呈現焦黑糜爛狀，頭骨完全塌陷了下去，幾塊腐肉懸吊在鬆垮的面頰上，
一股刺鼻的燒焦惡臭氣息猛地襲捲而來
「怎麼啦？你的氣球在這裡呦！」
小丑咧開嘴微笑，口中僅存幾顆泛黃又奇形怪狀的牙齒
托比高聲尖叫著，直到這一刻他才開始感到恐懼
當托比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氛圍時，小丑鬆開了雙手，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氣球不約而同
地開始往上飛去
而小丑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整張臉開始皺在一起，左眼淡棕色的眼珠變得赤紅，接著
張開血盆大口，裡頭有一隻被嚼爛的老鼠屍體，舌頭一捲，將鼠屍給吞進了喉嚨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種像是混雜著野獸低吼與人類奸笑的瘋狂之聲，從小丑的喉頭發出
托比全身發抖，轉身便向後跑去
他感覺得到，那個小丑此時正用全速追在他的身後，那瘋狂的笑聲離他愈來愈近
「安娜───露迪───杰夫───」
托比哭喊著，恐懼的淚珠從他的雙眼不斷滾落，腳步一個踉蹌，猛地往前跌在地上
有一隻手抓住了托比的肩膀
「走開！！走開───救命呀───！！」托比尖叫著，並不斷掙扎
「托比！托比！」
當托比聽到安娜輕柔的嗓音時，才逐漸冷靜了下來，剛才那碰在他肩膀上的，是安娜的手
「噢，我的天啊……」安娜吃驚又心疼地擦去了托比的眼淚，並拍打著他身上的塵土。「
沒事了，親愛的，你跑到哪裡去了？剛剛四處都找不到你……」
「安娜───」
托比撲進了母親的懷裡，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
「沒事沒事，我在這裡……」安娜輕拍托比的背，柔聲安撫著他
「小丑好可怕……嗚嗚嗚……」
托比邊哭泣邊說道，而這番話讓安娜睜大了雙眼
「……小丑？」
她望向了托比剛才奔來的方向，但並未看到任何人影
「呃，妳剛才是說……？」
飯店的房間裡，丹尼吻了一下正在啜泣中的托比，並不解地看著正在收拾行李的安娜
「流言是真的，這孩子也看到了。」安娜將原本換洗用的衣物都塞回了背包，她的眼神中
混雜著恐懼與憤怒。「我不敢相信我會帶著自己的兒子來這種危險的地方，只因為你那莫
名其妙的堅持。」
「親愛的……冷靜點。」看見溫柔的愛妻突然動怒，丹尼有些訝然。「妳是說，托比也看
見小丑了？」
安娜緊抿著嘴唇，略為慍怒地說：「你自己問他！」
「唔……」
丹尼蹲下身來，摸了摸托比的頭，問道：「乖孩子，告訴爹地，你看到了甚麼？」
托比的模樣看起來仍處於驚嚇之中，他低頭看著地板，囁嚅地說：「氣球……小丑……黑
色的臉……」他忽然閉上雙眼，淚水又開始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丹尼將兒子擁入懷中，同時望向自己的妻子。「我想我們得報警，並告知園方這件事，親
愛的。」
「當然！」安娜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調，情緒看起來相當地緊繃。「然後我們立刻離開這
裡，我不會讓托比繼續待在這種地方。」
「好好好……都聽妳的，別生氣了。」丹尼安撫著妻子，並用手擦去了托比殘留在臉頰上
的淚痕
叮咚！
房間門外突然響起了門鈴聲，丹尼與安娜疑惑地對看了一眼
而更讓他們訝異的是，門竟然自己打開了
「客房服務！」
只見中午為他們搬來行李的那位年輕服務生，此時正推著餐車走進房內，餐車上有兩個被
圓弧形餐蓋罩住的瓷盤
「呃……這似乎是有甚麼誤會。」
正當丹尼開口之時，服務生舉起手來制止了他
「這是專屬於托比的客房服務，先生。」
服務生微笑地望著丹尼說道，只見他雙眼的眼白部分，突然像是被倒入墨汁的池水一般，
那漆黑的色澤開始渲染開來，直到佔滿了整個雙眼
夫妻倆驚愕地說不出話，但服務生接著開了口
「滴答滴答……睡覺時間到囉……」
在那堆漆黑雙眼的注視之下，丹尼與安娜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般，癱倒在地上，失去意識
「安娜───爹地───！」
托比搖晃著昏厥的父母，並用恐懼的神情看向服務生
「別怕，托比。」服務生依舊笑容可掬。「好好享受完你的餐點，就可以出去玩囉……過
來吧！」
他向托比招了招手，後者不敢反抗，渾身發抖地站在餐車之前
一股異常濃烈的鐵銹味，刺激著托比的嗅覺
「為您送上餐點，請好好享用。」
服務生彬彬有禮地說道，並用雙手將兩個圓弧形餐蓋給拿了起來
左邊的餐盤，堆疊著好幾根被砍斷的手指，還有無數顆上頭還沾著腐肉的牙齒點綴在四周
，鮮血積滿了整個餐盤的底部
至於右邊的餐盤，則佈滿了原屬於人類的眼珠，形狀相當地破碎，似乎是被工具給強挖出
來的，每顆眼珠的後端還有一條條清晰可見的斷裂血管
托比不敢相信自己所目睹的，低頭開始嘔吐了起來，並放聲尖叫著，朝著一片黑暗的房門
外奔馳而去
望著托比逃跑的背影，服務生憐惜似地搖了搖頭，並從餐車下方拿出了兩把作菜用的刀子
「真遺憾呢，不先吃點東西，恐怕撐不過這場遊戲……」他一邊磨著刀，一邊用低沉的語
氣碎念道：「滴答滴答……布萊恩先生來狩獵囉……」
※
這場鏖戰持續了很久，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奇怪的是，比起與我分出勝負，祂的動
作看起來更像是要拖住我的腳步
這讓我心中忽然浮現出一絲不安之感
就在我恍神之際，祂的拳頭猛地擦過了我的額骨邊緣
「哎呀呀……死神先生，這樣分心可是很糟糕的呢！」
我猛力揮出鐮刀，祂側身輕鬆地閃躲過去。這傢伙的速度似乎又比上次見面時提升了不少
，一時之間竟然也奈何不了祂
而祂出拳的角度也變得更加刁鑽，總是準確朝向護身黑袍的空隙之間攻擊，在這段對峙的
期間我也吃了不少悶虧
真是個該死的混蛋
「把我困在這種地方，想要做甚麼呢？」我冷冷地問道
祂嘻笑了一聲，神色泰然地說：「我說過了，我只是想揍你幾拳而已。」
看樣子透過對話是毫無用處的，只能用強硬的手段強迫這傢伙吐露實情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實情」在下一刻自己找上了我
「死神先生，請幫幫我們！」
「托比有危險了，請救救他！」
那兩道如男童般的稚嫩嗓音，瞬間勾起了我的回憶。我還記得那兩個小不點的模樣，但我
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到他們的聲音
而我也察覺到了，那個正在黑夜的遊樂園中奔逃著的身影，似乎就是那個叫做托比的男孩
「……！」
忽然間，我明白了眼前這傢伙真正的目的
祂露出潔白的牙齒，開懷地笑著。「帶寵物出門訓練，我總得盡到身為主人的職責。您說
是吧，死神先生？」
一樣的情景，一樣的模式，我卻又再度落入祂的節奏之中。我知道，祂會盡一切所能阻止
我去前往拯救那個男孩，讓我眼睜睜地看著男孩陷入絕境
我望向自己的右手骨爪，如果可以再度點燃那淡藍色之火，肯定能立刻擊垮這傢伙
但讓我失望的是，自從上次在那棟大樓裡擊退米斯莫德之後，我就再也無法喚起那股力量
。或是說，我不知道喚起的方法
（伊芙琳，我需要妳……）
我在心中默想著，只希望她聽到我的呼喚後，能立刻趕到這個地方，但我不確定托比那孩
子能否撐到那個時候
「嘿嘿嘿……」祂發出了一陣令我厭惡不已的邪笑。「怎麼辦呢？死神先生，小托比有危
險囉！」
「……」
我感到咬牙切齒，右手握緊了鐮刀，再度朝向祂攻擊而去
※
托比並不知道自己正身處在哪裡，他只記得奔出了飯店的房門後，便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
他在摸索的途中，被地上的雜物絆倒了好幾次。空氣中濃煙密布，他感到呼吸困難，被嗆
得不停咳嗽，眼淚直流
下一秒，周圍忽然一陣光亮，四周的景物紛紛燃起了亮紫色的烈火
托比聽到了尖叫哭喊聲此起彼落，還有人群慌亂竄逃的聲音
「救命……咳咳……請救救我……！」他對著聲音的來源絕望地叫喊著，但沒有得到任何
回應，而那些嘈雜慌亂之聲依然持續著
托比摀住口鼻．他感覺呼吸道似乎快被異物給塞滿，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
但那陣從背後傳來的磨刀之聲，讓他立刻一陣汗毛直豎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服務生那尖銳又高亢的聲調，一點一滴地啃蝕著托比殘存不多的勇氣
此時浮現在托比腦海的，是奧蘿拉那張柔情又美麗的臉龐
「嗚嗚……媽咪……」
托比蜷縮在地上，摀著臉哭泣著
「托比！！托比！！」
那陣清亮又悅耳的叫喊之聲，吸引了托比的注意力，他擦了擦受到刺激而湧出的淚水，只
見兩個只有三十公分高的身形，頭戴紅色與藍色尖帽，臉上有著尖鼻的小不點，正朝他奔
馳而來
他們是在托比的爺爺克里斯搬進家裡之後，就一直陪伴在托比身邊的紅帽露迪和藍帽傑夫
「露迪……杰夫……」托比喘息著，雖然身體極度不適，但看見兩個小不點終於到來，他
的情緒也稍微平復了一些
「托比！振作一點！」紅帽露迪跳到了托比面前，並急切地說道：「不要緊張，這些都是
幻覺，你會沒事的！」
「唔……」托比聽了，仍舊乾嘔不已
「喂！露迪，這樣是沒用的！」藍帽杰夫指責著自己的夥伴：「快點讓托比解除幻覺的狀
態呀！」
「嗚嗚……好嘛！」紅帽露迪露出委屈的表情，但立刻伸出了右手那細小的食指。「托比
！看向我這裡！」
托比勉強睜開淌滿淚水的雙眼，盯著紅帽露迪正在來回畫著圓圈的食指
不久之後，托比忽然感覺呼吸順暢了起來，並且不再喘息，原本密布在周圍的亮紫色火焰
以及濃煙，逐漸開始消散而去。那些迴盪在黑暗中的尖叫之聲，也瞬間嘎然而止
「呼……呼……」
托比張開嘴巴並大口地呼吸著，而受到刺激的雙眼依舊紅腫不已
「沒事了！我們在這裡……」藍帽杰夫輕聲安撫著托比的情緒，紅帽露迪也不斷拍打托比
的背部
托比向四周張望了一番，只見地面堆滿了廢棄的雜物，到處都是蜘蛛網與灰塵，空氣中瀰
漫著刺鼻的霉味，而牆壁上散佈一小片又一小片的亮紫色光澤，為原本黑暗的環境增加了
些許能見度，但也有著一種詭譎的氛圍
「這裡……是哪裡？」托比疑惑地問著
紅帽露迪搶先說道：「這裡是體育館的地下室，是遊樂園裡被封閉的區域，托比怎麼會跑
來這種地方呢？」
「你還敢說這種話，露迪！」藍帽杰夫雙手插著腰，看起來氣嘟嘟的。「如果不是你在遊
樂園貪玩到現在，我們應該會一直跟在托比身邊的！」
「嗚嗚……對不起……」紅帽露迪露出沮喪又自責的表情
藍帽杰夫拉著托比的手指，想讓他站起來。「我們快走吧，托比！這個地方很危險。」
「唔……嗯。」托比點了點頭，並用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喀隆喀隆 喀隆喀隆 喀隆喀隆
一種輪子在凹凸不平之地滾動的聲響，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
托比與小不點們望向聲音來源，只見兩道燭光閃現於一片漆黑之中。服務生雙手推著餐車
，緩緩地向他們靠近，餐車上除了原本的餐盤，還多了兩支點燃的蠟燭
「滴答滴答……主餐來了，點心也來囉……」
服務生揚起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邪惡
「喂！你是誰？」藍帽杰夫用小手指著服務生，並大聲地說：「我們不會讓你傷害托比的
！」
「沒……沒錯！」紅帽露迪呼應著自己的夥伴，但他的語調卻有些顫抖：「你們……你們
別想碰托比一根寒毛！」
服務生停下了腳步，但他嘴角的微笑卻從未消失
周圍的黑暗開始有了動靜
「……露迪，小心了！」藍帽杰夫警戒地望向四周，而紅帽露迪似乎對眼前的情況感到相
當害怕，開始微微發抖了起來
四個高大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並將托比他們圍在中間
祂們的身型壯碩，有著扭曲變形的五官，渾身上下的肌膚都腐爛惡臭著，泛黃尖銳的獠牙
在那醜陋的面容上特別地顯眼
托比睜大著眼，並在內心發出無聲的尖叫
因為這些怪物，就跟奧蘿拉失蹤的那天緊抓住他的手不放的惡靈，長的一模一樣，這讓托
比瞬間又沉浸於恐懼的回憶之中。若非兩個小不點阻擋在他的身前，他恐怕早已再度情緒
潰堤
惡靈們望著托比與小不點，都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並發出低沉的笑聲：「除了人類的肉之
外，還有兩個小點心嗎？嘿嘿嘿……」
「給我小心點，別傷到男孩的靈魂。」服務生微笑地說道：「至於其他的部分，就慢慢享
用吧……」
惡靈們得到了指示，開始踏起沉重的步伐，朝向托比逼近
「托比！我們為你爭取時間！」藍帽杰夫擺出了戰鬥的架式，並大聲喊道：「跟著那些亮
紫色的痕跡走，不要回頭，你一定能找到逃出去的出口！」
「沒……沒錯！」紅帽露迪此時也終於鼓起了勇氣，他轉頭看向托比。「我們答應過克里
斯，會保護好你的安全！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害你跑到這種地方……」
托比還來不及回應，其中一個惡靈已經伸出銳爪朝向兩個小不點猛力揮去
藍帽杰夫向一旁閃避開來，並用渾身的力量撞擊那個惡靈的膝蓋後方，對方一陣踉蹌，撲
倒在地上，揚起灰塵，發出了劇烈的聲響
「快逃呀！托比！」
紅帽露迪喊道，並用腳不斷踹擊另一個惡靈的小腿骨，但沒有絲毫的用處
「呵呵……小傢伙鬥志十足呢。」惡靈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並伸手朝著紅帽露迪抓去。
「就從你先開始下手好了。」
紅帽露迪一陣驚愕，接著緊閉上雙眼別過頭去
（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就回家……）
奧蘿拉當時哽咽的聲音，再度浮現於托比的腦海
「……嗯？」服務生對於眼前的景象，感到有點出乎意料
只見托比趕在惡靈捉住紅帽露迪前，用肩膀奮力朝祂的下半身撞擊而去，但隨即反彈回來
並跌坐在地，而惡靈也停止了動作，略感詫異地望向倒在地上的托比
「笨蛋！為什麼不趁剛才逃走呢？」藍帽杰夫不由得一陣氣急敗壞
托比咬著牙，並站起身來
「那個時候……因為我先逃走了，媽咪才會消失不見…….」他緊抿嘴唇，想起了奧蘿拉
，眼淚又開始流了下來。「人家……人家不想要你們也不見！」
「托比……？」紅帽露迪有些茫然地望著男孩
托比緊接著擺出奧蘿拉教他的格鬥站姿，堅毅地說道：「媽咪教過我，弱小的人必須掌握
對手的要害，才有取勝的機會！我沒有保護好媽咪，但我想保護你們！」
「可惡！托比是大笨蛋！！」藍帽杰夫氣得大聲吼道
就在一陣疏忽之間，藍帽杰夫落入了另一個惡靈的手中
「放開我！放開我！」被緊握在銳爪間的藍帽杰夫，痛苦地掙扎著
惡靈張開血盆大口，咬斷了藍帽杰夫揮舞著的左手，藍色的血液從斷肢噴灑而出
藍帽杰夫大聲哀號著，登時昏死了過去
「杰夫！！！」紅帽露迪驚恐地喊道，並與托比一起朝向那個惡靈拳打腳踢著
惡靈將昏厥的藍帽杰夫丟向一邊，並重拳擊倒了托比與紅帽露迪
紅帽露迪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右眼出現一大片瘀青，托比則癱倒在地，劇痛的鼻子開始
流出血來
我感到怒不可遏，並在那一刻完全失去了理智
鐮刀從我手中向前擲去，同時展開了雙手的骨爪，配合鐮刀的走向發起猛烈襲擊
如果這招再無法擺脫祂，我就將會鑄成大錯
這一次祂終於沒有成功躲開，但我的鐮刀與雙手骨爪也僅劃破了祂的臉頰以及衣服，並斬
落了祂的幾根手指。我終究沒有對祂造成致命傷害
祂後退了幾步，用皮革手套擦拭臉部傷口滲出的黑血，同時又微笑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好險好險……這顆頭差點就要飛了。」
「該死！」
我不由得爆出粗口，而托比與兩個小不點逐漸流逝的生命，不斷催漲著瀰漫在我胸口的怒
火
我感覺得到伊芙琳正在奔馳而來的途中，但她還需要時間
「滴答滴答……」祂用一種近乎狂喜的神情，對我碎念道：「準備跟小托比說再見囉……
」
喀拉！
一陣響亮的骨頭碎裂之聲，讓紛亂的現場忽然陷入一片寂靜
「……？」
服務生微微變了臉色
只見黑暗中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扣住了其中一個惡靈高舉起的手腕，並立刻遏止住了祂
的行動
另外三個惡靈也瞬間停止了動作
祂們感受到了另一股強烈的惡意氣息就在身邊
那個被扣住手腕的惡靈，在下一秒被拖入黑暗之中，並不斷傳來撕咬、骨頭折斷碎裂，以
及惡靈的哀號嘶吼之聲
托比撐起了身體，摀住正不斷流出鮮血的鼻子，試圖理解眼前的情況
這股氛圍突然讓他感覺非常熟悉
當聲音停止之後，閃現於漆黑中的那顆紅色光點，也證實了他的想法
「嗚哇──！！！」紅帽露迪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那右半邊臉部焦黑腐爛的小丑，從黑暗中緩步走出，他的面目猙獰，左眼眼珠如同鮮血般
赤紅，嘴角還殘留著剛才那個惡靈的血肉。而剛才扣住惡靈手腕的白皙之手，源於小丑戴
在手上的白色手套
小丑望向托比，彷彿發現脫逃的獵物一般，興奮地露出零落的黃齒，連連發出瘋狂般的笑
聲，並朝托比的方向快步走來
「嗚嗚嗚……媽咪……」
托比此時已經完全崩潰，褲襠湧現出尿騷味，雙手抱頭並涕淚縱橫著
紅帽露迪吃力地站起身來，張開雙手擋在小丑面前，但就如螳臂擋車般，毫無嚇阻之力
然而，在聽到了托比的哭聲之後，小丑的動作靜止了，同時面頰逐漸放鬆開來，鮮紅的眼
珠也緩緩地淡化為淺棕色
他朝左右張望了一番，並用手指搔了搔頭，露出了些許困惑的表情
而哭泣中的托比，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哎呦呦！這裡有個哭花了臉的可愛孩子呢！」
小丑的嗓音又恢復成最一開始裝可愛的中年大叔之聲，並朝向托比伸出手來
「好孩子不能在這種地方逗留的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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