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一個禮拜只能寄一封信-場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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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信桐上公車後，雨心正好下班，就搭了我的順風車到西門買衣服，然後沒事幹的我
也理所當然地被她抓去當了掛衣架。因為她下週末要跟政雄去參加他小舅舅的婚禮，
但衣櫃裡沒有比較低調的裙裝。
我也不懂，她就是堅持要低調的裙子。
「這樣腿是不是會很胖？」
「不會，妳很瘦啊。」
「啊看起來呢？」她繼續問，我跟著想了下，並用手比劃著。
「從我這個視角看會比較胖一點，其他的不一定，可能不適合坐著喔。」
「……謝謝電影系的美學。」
知道我是開玩笑的，她只冷冷酸了句，還是把那條裙子掛在手上，之後繼續挑著腰
帶，此時我口袋裡的手機瘋狂震動了起來，本想轉過身接電話，卻沒想到是張吟琪
傳了七、八排的訊息來。
「那這條會很招搖嗎？參加婚禮的話。」
「呃？……不會。」我匆匆瞥了一眼就收起手機：「但妳如果要低調的話，怎麼不
穿簡單的襯衫和長褲？這樣吃飯還比較自在。」
「因為要接捧花啦。」她翻了個白眼：「小舅媽想要我跟大嫂都去接，我就覺得不
想穿太邋遢了。」
問完後，她開始沉浸於一整排看起來都差不多的裙裝區，我也在後方靜靜跟著，怕她
哪一刻突然回過頭問話。但女裝區之於我其實是會感到尷尬的場域，所以站姿也挺緊
繃的。國中第一次陪雨心買衣服，說起這件事，她馬上反問我是不是有恐女症，回去
之後我就列了整條書單給她。不過現在好多了，至少還能待著。唸書對我來說真的是
最快了解自己的方式。
也所以，我實在不太想回張吟琪的訊息。
來來回回寄信的過程中，大多是在討論劇本裡「老師」的角色，我說我會找碩博論資料
來幫助自己整理，就被唸了一頓。但這不就是某種程度的劇本功課嗎？想不通她為什麼
花這麼大的力氣來阻止，於是也無法有條理的辯駁，而且信裡還提到了上次幫她做炒飯
的事，說她下禮拜非得請我吃飯，不然就不公平。像這種摻雜著玩笑話和靜思語的討論
方式我真的應付不來，最後就是半推半就地看她說了甚麼便回她好。
說起來很幼稚，但暫且不讀訊息是我唯一能表達抗議的方式了。
「姐，妳沒有要買的衣服嗎？」剛結完帳的雨心回頭問，而我才剛搖頭，她就上前捏住
我外套領子上的皺褶：「妳這些外套都穿這麼久了，剛好冬季衣服都在出清喔。」
「不用啦，我平常都是披襯衫，外套等冬天……」
「走啦！」沒等我把話說完，她馬上拉著我往樓上狂奔：「妳就體會一次嘛，我是說真
的，花錢買心情真的很爽！」
......妳在跟一個學期花一萬塊拍片的人開甚麼玩笑。
心裡抱怨歸抱怨，被她拉進紅標區之後手還是癢了，一邊聽她給我的建議，也一邊
自己翻著，且在心裡偷偷計算著收益。但過沒多久我就注意到，她每次介紹完中意的
衣服，都會拿XL號起來仔細打量，視線也像是對焦在遙遠的他方。
「妳要不要也問問政雄？反正我們都上來了。」我試探性地問。
「嗯，我也覺得。」
聽見她的回答，我立刻得意地看過去準備虧她幾句，但她已經拿起手機打字。
「而且他上次也幫我買了排球褲，我還沒給他錢。」她傳完訊息說道。
「為什麼？妳最近缺錢嗎？」
「沒有，就之前去醫學院打球忘了帶，他就在來的路上直接幫我買一件。」
「......他真的對妳很好欸。」我想了下繼續說：「那妳要不要先把褲子的錢給他，然
後衣服另外買？這樣感覺比較有誠意。」
「我當時就有說，可是他不要啊，他說我去年幫他修電腦的時候很辛苦，褲子就當作酬
勞......不過我覺得這樣也不錯啦，反正都有在賺錢了，一來一往地幫忙也還好，平常
吃飯之類的我們還是會自己付。」
她一臉無奈地搖搖頭，但看起來還是挺幸福的，把手裡的衣服都塞給我之後就到一旁接
電話，而我則拖著腳步往更衣室移動。在穿越內衣區時，也有發現隔壁走道上的一群高
中男生對著我笑，不知在碎嘴甚麼；可我沒甚麼特別的感覺，只專注地想著某個問題。
『總之不要再用甚麼理論堆砌了 知道嗎』
『與其看書不如Google看要吃甚麼』
『（出拳貼圖）』
『而且那是妳的親身經歷 妳可以有自己的方向』
『但不要把它當作作業交給我 我想看到妳真正的創作』
『要開心地寫 知道嗎』
『（摸頭貼圖）』
『選餐廳也開心地選 找自己喜歡的就好』
......好，謝謝老師。
讀完訊息後我暫且放下手機，脫了上衣，在套上其中一件襯衫前先是檢查身上的傷疤，
確認那些新的沒有滲血，舊的沒有殘留組織液，然後才穿上。試穿褲子的時候也是，就
這樣重複搭了幾次，我才發現雨心塞過來的衣服挺多的，然後又待在這狹小密閉的更衣
間裡，搞得我全部試完就開始冒汗了，也挑不出自己最想要哪幾件。
不如都買吧，總會有適合穿出去的時候；或者就都不買吧。
但這樣雨心肯定又要唸一頓。
換回原本的衣服後，我坐到試衣間的小板凳上，想了一會兒便開始打字。
『謝謝老師』
『我會再好好想想』
『明天會跟學長姐請教投短輔的事情』
『可是我覺得自己目前掌握不了這個本』
『請問我可以再換一個題目嗎？』
果不其然，才剛傳出去就被已讀。但此刻從更衣室外傳來的激烈談論聲，反而消除了因
為太過專注而起的焦慮反應，我便沒有繼續等下去。拿好衣服走出更衣室之後，也被眼
前的景象嚇得愣在原地。是剛剛那群男生們。其中一個擋在這門口，在我開門的時候還
嚇了一跳，立刻往反方向退後，剩下幾個則是在幾步遠的地方跟雨心對峙，可他們臉上
的表情都不算凶狠，比較像是刻意地擺出流氓架子。
「出來了啦，幹你娘，敲門都沒聽到喔？！」
手裡有拿衣服的男生咬牙切齒地說道，雨心也跟著回頭看過來。當她想說點甚麼的時候
，那男生一個跨步就上前把我撞開，走進更衣室之後還用力地上鎖，讓她嚇得馬上跑來。
「你們到底有甚麼毛病啊！？」她扶著我的肩膀瞪向其他男生，而我看到朝這趕來的店
員一臉的驚慌，便反過來安撫雨心，帶著她遠離這些人，也順道跟店員打了聲招呼，無
視他們在我們離開的期間還繼續碎嘴。
「妳剛剛在裏面還好嗎？」她問著，也再回頭瞪了一眼：「我看到他們在敲妳的門才過
來，然後就聽到......算了，幹，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發甚麼神經欸？這間店是他們家開
的是不是？有規定女生不能在男裝區換衣服是不是？！」
「啊，沒關係，說不定真的是他們家開的。」我淡定地將衣服一件件放回檯子上。
「西門町就是有這種屁孩。」
「西門町以外也有啊。」我在雨心頭上揉了幾下，笑著說：「謝謝妳，還好他們沒有因
為妳找他們吵架就鬧開。」
「呵，我一說要找警察他們就只敢叫囂了。」她露出驕傲的眼神，像極了恩恩每天早上
成功叫我起床的表情。當在看到我把所有的衣服都放回原處，也開口問：
「啊妳這些都不買嗎？還是要再挑一下？」
「沒關係，我下次再買好了。」
「欸？」她詫異地喊出聲：「不是因為剛剛吧？我們可以再看看啊。」
「沒有啦真的沒關係，妳先去結帳。」
將她微微地推向櫃台後，我沒再回應她的詢問就直接離開，在經過剛剛的樓梯口看到
那
群高中男生，一個個對我的不屑，我也只是投以憐憫的眼神，但一出了門口，我馬上就
加快速度走到較遠的柱子邊，整個人貼到牆面上，盡可能感受自己的呼吸來讓心跳平緩
下來，並試著停下腦子裡來回撞擊的聲音，直到我能冷靜地拿出口袋裡那不知震了第幾
次的手機。
大概是能量耗盡了，我很少能這麼清晰地感受著內心的恐懼；即使傳出訊息後預測她可
能有的反應，也明白那些話有多任性。但我還是這麼做了。比起張吟琪急迫找我對話的
行動，這件事更讓我感到害怕。
『雨杭？妳終於接電話啦！』
她開心地說著，像是夏日還沒到來卻被吹響的風鈴聲。
也是我的世界即將崩塌的警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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