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討論] 商鞅列傳

看板historia作者kea (<滅蜀記>台灣出版)時間15年前 (2009/01/22 08:06)推噓1(1推 0噓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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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po文希望看起來不要像是筆戰。戰國時代的法家所要處理的那個時代的國家制度問題，無論是法術勢三派的手法如何不同，其終極目標都在於將權力集中到君王手上，達成君主集權的國家制度。這樣的理念是針對於舊周朝封建體制而生的一種改革，從春秋時代「禮崩樂壞」開始，各個封國都盛行公族政治，國家權力和利益並不存在於君王手上，而是分散於各個公族；當公族與君王彼此間互動良好時，資源能協調集中，國家就強盛(如晉國) ，當公族與君王、或是公族之間分裂時，國家就衰退(還是如晉國)。這個情形仍普騙存在戰國初期各國之間，而法家的概念就是帝王學，壓制這些靠血統連繫的公族，讓權力集中在君王及君王所任用的技術官僚手上，主張國家利益大於一切利益，所有的施政均以「政府穩定」與「富國強兵」為出發點。這便是商鞅變法的基本概念，他會去處罰嬴虔等貴族並不足為奇，因為那本來就是變法要達到的基本目的，他抹掉所有貴族的特權，讓君王所頒佈的「法令」可以貫徹到每一個階層，而這套法令的精神就是「戰」與「農」。這一套理念也不是商鞅所獨創，他之前幾年吳起也在楚國搞這套。在當時的背景下，這種君主集權的改革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原本要打仗，君王還得去跟公族們拜託支援一些兵和糧，現在這些資源都集中在君王手中，軍隊訓練後勤全都一體化，自然比其他還停留在公族政治的國家強大。法家這種君主集權的政治哲學對當代最大的影響就是建立了「政府 – 人民」的關係，這相較起儒家的「禮法」制度有效率很多。儒家著重的在於個人和個人之間的關係，這些人際關係必須依照以血緣宗法為基礎的「倫理」去運作，因此君王不是世俗意義下的統治者，而是所謂的「君父」概念。這是從古老部落體制而逐漸演進的政治哲學，當然到春秋戰國後變得複雜許多，因而需要一堆禮教，讓每一個人知道自己和對方是處於什麼相對位置，只要大家緊守自己的位置，社會就會安定。因此，你不能說法家的「法」是惟一使社會安定、人民各安其份的工具，儒家的「倫理」和「禮教」也同樣可以讓社會安定，只是兩者在資源的配置上不同；法家讓君王有絕對權力，將資源配給對國家價值最有貢獻的人(依據當時理念就是戰士和農夫)；儒家則是依傳統封建概念，依據血統而漸次地分配資源。相較起來，法家治術當然比較能創造一個強而有力的國家，這道理大一統之後所有中國的統治者和知識份子都懂，連儒者都懂，因此大概除了王莽以外沒有人再嘗試回到西周的封建制度了，貴族的權力不斷縮減，君權不斷膨脹，西漢先廢掉封國制度，到隋唐後連事實上形成的「世族」帝王都不能忍受，因而採取科舉制度，這一整套理念都是法家思考的體現。不過法家治術當然也有弱點，就是他太強調國家價值，而完全忽略了個人價值。商鞅要促進生產這個目的是正確的，但他的手段並不是營造一個好的生產或投資環境，而是用刑罰處罰那些不事「生產」的人(注意，這邊生產僅限於耕織，做生意不行，唱星光大道更不行)。這個我們不要去論什麼個人主義或人權思考，連古代人都覺得太超過了吧；再者，商鞅一套「國富兵強」的口號對處於戰亂時代弱小的秦國會很有吸引力，但等到天下一統，國家還一直用這套理念逼人民做工做戰，任誰也會受不了，因此儒家就找到了很好的切入點，結果是，還是一樣是國家價值至上、還是一樣君主集權、還是一樣以刑去刑，但政府的宣傳卻是仁義、王道、教化、聖賢，因為這樣包裝起來比較好看，這就是「外儒內法」的精神。最後，我想原po誤會我說「法律公平」的意思了，「法律公平」並不等於「執法公平」，我們今天假設規定女人沒有投票權，然後徹底去執行它，這當然在執行上會很公平，但法律本身卻是不公平的。法家就是太少對於法律內容進行探討，其立法的目的只為國家(即君王)，而沒有思考到個人在法律中的價值，自然更不會去思考平等、自由、人性尊嚴這些現代法律必須思考的界限了。再者，商鞅也沒有建立起真正的、現代意義的「法治」，否則為何在他沒有犯法的情況下，他要被迫逃亡，最後被處以極刑？只因為權力換了人，「法」也跟著換了。至於商鞅是否「刻薄」，我想你也同意他是刻薄的吧，只是他刻薄有見成果而已，要是沒成果就是「殘暴」了。 -- 拙著 <滅蜀記> 2008年12月12日台灣出版, 惠請各位支持批評指教。 Blog: http://city.udn.com/v1/blog/index.jsp?uid=Kea0111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6.165.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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