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論《鹽鐵論》

看板historia作者MRZ (臺大歷史系教授......Orz)時間15年前 (2008/11/23 09:31)推噓9(9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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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內容摘要《鹽鐵論》是中國古代的財經論著，書名的由來出自於公元前一世紀的一場官民之間的財經政策論壇。然而這個論壇不光是討論財經政策而已，實際上主要談論的內容，主要是為了因應對外戰爭的需求而衍生出來的財經問題。不過由於論壇雙方對於國家安全戰略有不同的見解，以及他們所奉行的政治思想也有很大的相異性，結果這場理應是雙方意見的交流與溝通，反而變成了一場意氣用事的口舌之爭。儘管如此，後人仍能從這場辯論的過程中，發掘到許多珍貴的思想寶藏與社會環境變遷上的諸多第一手資料。若以戰略學的眼光來對這本論著的內容進行分析，得先從參加這個論壇的重要人物說起。然後從介紹這些參與者的介紹中，開始帶出他們的觀點或思想，最後再跟其他與之相近的學說進行比對。最後再回歸歷史，觀察這場辯論所帶來的實質影響。二、論壇三方１、田千秋參與這個論壇的成員都具有十分特別的身份，因為這個論壇主要分成兩派人馬。一派是當時西漢王朝的官方代表；另外一派則是從全國各地推舉出來的民間代表。然而在《鹽鐵論》這本書中，所有參與討論的人都化約成「丞相」、「大夫」、「御史」、「丞相史」、「賢良」、與「文學」等代名詞。其中可以確定的是在這些代名詞中的「丞相」是指外號為「車千秋」的田千秋，而「大夫」則是指桑弘羊。不過接下來為了討論上的方便，上述的代名詞全部在接下來簡化為「官方代表」與「民間代表」。(#1) 除了官方代表跟民間代表之外，還有一個主持會議的主席，那就是「丞相」田千秋。然而田千秋始終保持超然中立的態度，似乎引起了《鹽鐵論》的編者桓寬的不滿，他批評道：「車丞相即周、呂之列，當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2)而這個評論也影響到了後人，遂認為田千秋此人在這場辯論會中並不具有重要性。這恐怕是一種嚴重的誤解，因為田千秋在《鹽鐵論》裡面的重要性絕對不是「括囊不言」而已，其實他維持了論壇上應有的和氣與秩序，並且還在他的引導下，讓民間代表能夠暢談他們的理念。(#3)甚至直接要求民間代表把話說清楚講明白，因為他所要的是「願聞方今之急務，可復行於政」的意見。(#4)以一個大會主席所應有的風度跟責任來說，田千秋其實是很稱職的，他的態度甚至比《鹽鐵論》的編者桓寬還要中立，不過大概也是因為完全不偏袒任何一方的關係，所以並不會被任何一方所讚揚。 #1, 詹宏志，編撰。漢代財經大辯論──鹽鐵論。台北市：時報文化。 1998年8月27日。四版一刷。第46-47頁。其中大夫、御史、丞相史等，為官方代表；賢良與文學則是民間代表。 #2, 桓寬。新譯鹽鐵論：十卷。盧烈紅注譯。台北市：三民。 1995年7月。第758-759頁。 #3, 桓寬。第390、438、與449-450頁。 #4, 桓寬。第527-528頁。丞相曰：「先王之道，軼久而難復，賢良、文學之言，深遠而難行。夫稱上聖之高行，道至德之美言，非當世之所能及也。願聞方今之急務，可復行於政：使百姓咸足於衣食，無乏困之憂；風雨時，五穀熟，螟螣不生；天下安樂，盜賊不起；流人還歸，各反其田里；吏皆廉正，敬以奉職，元元各得其理也。」田千秋其實說了不少話，而且也都指出了重點，真不曉得為什麼會被桓寬這麼看不起？大概桓寬跟今人一樣「非友即敵」的毛病，可見派閥歧見根本不管黑白的情形，古今皆然。２、桑弘羊官方代表為首的是桑弘羊，古代中國史上的著名財經改革者。他在當時就被司馬遷稱呼為「興利之臣」，其實這在當時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評價。(#5)由於桑弘羊所採行的經濟政策有很多合乎近代國家的財經政策，所以在今人的歷史評價中反而受到很高的推崇。比如說，鈕先鍾稱其為「有史以來的第一位經濟戰略家」。 (#6)之所以會有這般兩極的評價，黃仁宇認為主因是古代中國無法在技術上與之配合的關係，結果桑弘羊的財經改革的結果，象徵了日後中國的財經改革直至近代為止，「沒有一次能有長久及圓滿的結果」。(#7) #5 詹宏志。第25頁。此稱呼引用自《史記》。 #6 鈕先鍾。中國戰略思想新論。台北市：麥田出版。 2003年11月1日。第223頁。 #7 黃仁宇。中國大歷史。台北市：聯經。1995年3月。初版二十刷。第58頁。黃仁宇認為「……政府經商涉及變動的數字，而農業之管制方式，則視一切為定型。此中之缺乏協調，經常不斷的在中國歷史中產生悲劇。」這個說法其實有點問題，彷彿商業就可以擁有固定的數字跟不用協調的管理方式似的。而且按照《鹽鐵論》裡面的說法來看，民間代表都很清楚農業管理不能將一切視為定型，而且要重視協調，但桑弘羊等官方代表卻對此完全無動於衷。桑弘羊的財經改革主要分成兩大類。第一類是建立鹽、鐵、與酒的政府專賣制度，其中鹽跟鐵是民生日用品，酒則是奢侈品。第二類是「均輸」與「平準」制度，這兩項制度主要是經由全國的物流管理來抑制通膨。(#8)日本經濟史學家桑田幸三認為桑弘羊的這兩類政策具有四種意義：一、財政的意義：增加西漢政府的財政收入，以便籌措軍資，對抗匈奴；二、經濟政策的意義：穩定物價，建立和諧社會；三、政治的意義：控制鐵器生產，避免民眾獲得武器而進行叛亂。(#9) 而這三項意義綜合起來，並且加上《鹽鐵論》中經常被官方代表所堅持的強硬對外政策，讓桑田幸三將官方代表的主張定名為「帝國主義的武力外交論」。(#10) #8 詹宏志。第28-35頁。 #9 桑田幸三。「桑弘羊の専売論──『塩鉄論』の研究」（桑弘羊的專售論──『鹽鐵論』的研究），《經濟論叢》第八十三卷第五號。京都：京都大學經濟學會。1959年（昭和34年）5月。第39-40頁。原文解釋很長，這裡是精簡過後的結果。 #10 桑田幸三。第35頁。很顯然的，桑弘羊的經濟改革在當時並沒有獲得成功，不然朝廷也不會召開這一場辯論來讓官方與民間進行溝通了。換言之，這場中國史上第一次有明文紀錄的財經政策論壇，在本質上很類似日後公元1789年的法國三級會議。然而不同於那些對財經政策一無所知的法國王室與貴族，桑弘羊是商賈出身，對於財經政策方面是一名經驗老到的專家，所以在這場議會中總是擺出極高的姿態，並經常諷刺民間代表對於商業、貿易、甚至國家安全戰略上的無知。不過這種充滿「專家的傲慢」的態度無助於討論的進行，遂使得這場辯論並沒有讓官民雙方獲得多少共識，甚至一度流於雙方代表之間的人身攻擊，最後僅對於桑弘羊行之有年的財經政策作了小幅度的修正。(#11) 這場辯論結束後一年，桑弘羊被牽涉入一場政治鬥爭中，結果落得被處死的命運。詹宏志推論《鹽鐵論》是霍光計劃用來推翻桑弘羊的政治陰謀步驟之一，目的是奪取桑弘羊的實權。(#12) 然而這項推論並沒有實質的證據。黃仁宇則認為桑弘羊之死只是象徵了他的財經改革結果是「其規劃無成功的希望」。(#13) 然而這點也值得商榷，因為桑弘羊的鹽鐵專賣政策在日後仍然長期存在，甚至歷代王朝也延續此一政策。甚至到了今天為止，海峽兩岸現在或曾經長期採用鹽鐵（鋼）或酒類產品的公家專賣制度。比如說原為「台灣省菸酒公賣局」的台灣菸酒股份有限公司，在公元2002年以前，仍然維持酒類產品的專賣權。(#14) #11, 桓寬。第547-548頁。原文：公卿愀然，寂若無人。於是遂罷議止詞。奏曰：「賢良、文學不明縣官事，猥以鹽、鐵為不便。請且罷郡國榷沽、關內鐵官。」奏曰︰「可。」 #12 詹宏志。第45-47頁。 #13 黃仁宇。第58頁。 #14 台灣菸酒股份有限公司。「歷史沿革」。 <http://www.ttl.com.tw/about/history.aspx?sn=20> 2007年11月27日。依據「臺灣省政府功能業務與組織調整暫行條例」，臺灣省菸酒公賣局自88年7月 1日起改隸中央目的事業主管機關財政部，繼續執行菸酒行政管理業務及菸酒產銷業務。近年來，為因應國際化、自由化，政府研議廢除菸酒專賣，開放菸酒產製，先後公布「菸酒管理法」及「菸酒稅法」，並自91年1月1日起實施，廢止專賣制度，菸酒回歸稅制。「臺灣菸酒股份有限公司條例」於91年4月25日經立法院通過，並於91年5月15日奉總統公布，菸酒公賣局遂於91年7月1日改制為「臺灣菸酒股份有限公司」。３、漢儒相對於桑弘羊，民間代表多數都沒有留下名字。桓寬只有在《鹽鐵論》的第六十篇〈雜論〉中略微提到了六十多名民間代表之中寥寥數人的名字，比如說像是「朱子伯」、「唐生」、「萬生」、「劉子雍」、與「祝生」等五人而已。(#15) 先且不說這些民間代表沒有什麼事蹟留下來，甚至連《鹽鐵論》的編者桓寬也沒有在史冊上留下多少資料。(#16) 唯一能確定的是：上述這些人都是西漢時代的儒家學者，他們對於財經、外交、與國家安全戰略上的見解，都可以當作漢儒思想的代表。 #15, 桓寬。第758頁。 #16, 桓寬。導讀。第4頁。以國家安全戰略的角度來看漢儒思想，或許可以採用桑田幸三的說法，那就是「德化和平外交的主張」。(#17) 簡單的說，民間代表認為對外征討匈奴的戰略有修改的必要，一眛地採用戰爭的手段是錯誤的，應該改用和解路線。只要跟匈奴建立和平的外交關係，那國家就不用負擔高昂的軍事費用，人民的負擔自然也就減輕了許多。當然這樣子的想法自然是跟桑弘羊等官方代表的主張，可說是處於針鋒相對的立場。 #17 桑田幸三。第35頁。除此之外，民間代表更進一步的要求「罷鹽、鐵、酒榷、均輸」等政策，並且還要政府放棄商業為主的財政收益，以便「廣利農業」。(#18) 除此之外，他們更要求「節用尚本，分土井田」(#19) ，甚至提出了「外不鄣海澤以便民用，內不禁刀幣以通民施」(#20) 這一類要求絕對化自由市場經濟的主張。桑田幸三認為上述的這些民間代表的主張，都是對於「國家權力的重壓而造成農村貧窮狀態而發出的呻吟」，並基於「儒家經濟思想的核心」而產生的「復古傾向的消極性思想」。(#21) 不過詹宏志卻有不同的想法，他認為民間代表在《鹽鐵論》之中所形容的「古」並不是真正的「古」，而是指「理想的資源運用情形」，用來跟當時他們所面對的現狀作為比對，也就是「托古改制」。(#22) #18 桓寬。第5頁。 #19 桓寬。第32頁。 #20 桓寬。第63頁。 #21 桑田幸三。第36頁。 #22 詹宏志。第170頁。不管漢儒思想是否真的只要「復古」還是「托古改制」，在《鹽鐵論》中，民間代表的想法可說是非常接近於十八世紀時的法國經濟學派，也就是「重農學派（ the physiocrats）」。重農學派的創始人是法國人弗朗索瓦‧魁奈（Francois Quesnay），他原是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婦龐巴度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的私人醫生，後來因傑出的醫術而升任為路易十五的御醫。(#23) 魁奈是一名多才多藝的學者，他不僅是醫學家，同時也是哲學家、農學家、以及經濟學家。他對於政治經濟學所提出的觀念就是「重農主義（physiocracy）」。 #23 Henry Higgs. The Physiocrats. 陳新友譯。重農學派。台北市：台灣銀行經濟研究室。1972年12月。再版。第19頁。可能是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這本書上的譯名與一般常見的大不相同。比如說「魁奈」在本書中翻作「揆內」、「龐巴度夫人」變成了「龐派度夫人」。但更糟糕的是書中譯名全都不統一，所以乾脆在本報告中更換成現今常見的譯名，而常見的條件以現今國內翻譯社的作法為準：用Google進行搜尋比對。三、重農主義與漢代儒家經濟思想的比對重農主義的主張大致如下：首先，農業是工商業之本，唯有農業生產力提升並保證自給自足，否則工商業是不足為憑的。其次，必須實行大農政策，也就是讓自耕農的土地面積擴大，並採用馬耕以取代牛耕，以便擴大農地的生產能力。最後，為了進一步提振全國總體的農業生產力，政府必須消除或盡可能的減輕農民所經常遇到的障礙，比如說兵役（尤其是在對外戰爭過於頻繁時）、勞役、稅賦與訴訟費用、耕作自由的缺乏、個人自由的缺乏、進出口原料的缺乏、以及政府支出上的奢侈浪費。總結上來說，魁奈的經濟思想可以直接用他的一句名言作為代表：「百姓貧窮，則王國貧窮；王國貧窮，則君主貧窮。」(#24) 當然這個想法已經似乎顯出了日後亞當斯密的《國富論》的雛形，不過亞當斯密卻認為魁奈的想法是「雖然有許多缺點，但關於政治經濟的問題所發表的學說中，恐怕是最接近真理的」。(#25) 換言之，重農主義跟《國富論》仍然是分屬兩種不同的學說。 #24 Higgs, 19-34. #25 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part II. 張漢裕譯。國富論──原稱：關於國富（所謂國民之富）的性質及原因之研究，下冊。台北市：台灣銀行經濟研究室。 1974年4月。再版。第632頁。若將上述魁奈的重農主義跟《鹽鐵論》內的漢儒思想作出比對，會發現兩者之間的相似度很高。然而亞當斯密認為重農主義之所以適合古代中國的經濟政策，是因為「中國國內市場，就幅員來講，也許不輸給歐洲所有國家的總和」。(#26) 而《鹽鐵論》裡面並沒有明顯的國際貿易觀念，因為在古代中國人的心目中，全世界（天下）都屬於中國，因此貨暢其流並不用在乎國際貿易上的重重限制。這明顯地跟魁奈以一個法國的需求而做出的經濟理論，在出發點之上有著根本地不同。此外在《鹽鐵論》之中，並沒有提到如何藉由耕種的工具與方式的改進來提升農田的生產能力，僅僅只是希望當局能珍惜民力，與民休息。儘管如此，漢儒跟魁奈的戰略思想其實是殊途同歸。兩者都反對向外擴張領土，因為這一類的軍事活動會干擾到農民的耕作。 #26 Adam Smith. 634. 四、桑弘羊與重商主義的比對若以西方經濟學理論去跟《鹽鐵論》裡面的兩派意見做比對，民間代表的見解接近法國的「重農學派」的話，那麼官方代表的見解可說是接近於十七世紀英國的「重商主義（Mercantilism）」了。按照亞當斯密的評論，重商主義其實是重金主義，也就是將貨幣、貴金屬、或可用來貿易用的實物數量，視為計算財富的單位。(#27) 然而重商主義的重點還不只是這些，因為該主義所重視是：外國輸入的金銀、對外貿易、發展工業、擴大殖民地、增加人口、以及嚴刑峻法。(#28) #27 Adam Smith. 416. #28 Thomas Mun，原著。重商主義論。周憲文編譯。台北市：台灣銀行經濟研究室。1972年3月。再版。譯序。第3-4頁。按照桑田幸三對於《鹽鐵論》中桑弘羊財經政策的分析來說，官方代表除了沒有重視「從外國輸入金銀」跟「增加人口」這一項之外，同樣地注重發展工商業、擴展疆域、以及嚴刑峻法。(#29) 然而若做出比對，重商主義與桑弘羊財經政策兩者之間的相異之處也很明顯，主要是因為英國與西漢疆域大小的差別。因為桑弘羊時代的西漢疆域幾乎等同於數個歐洲國家，所以西漢的「國內貿易」在實質上等同於英國的「國際貿易」。對於《鹽鐵論》中的官方代表來說，其世界觀為「諸侯以國為家，其憂在內。天子以八極為境，其慮在外」。(#30) 這跟十七世紀的英國重商主義者所設想的出發點，自然就有了差異。而重商主義跟桑弘羊的國家安全戰略思想還是有所差異。前者強調的是主動的對外侵略，而後者則是以防禦性國防政策為主，所以是被動的。在《鹽鐵論》中，官方代表就做了以下的聲明：匈奴背叛不臣，數為寇暴於邊鄙，備之則勞中國之士，不備則侵盜不止。先帝哀邊人之久患，苦為虜所係獲也，故修障塞。飭烽燧，屯戍以備之。(#31) 換言之，若不是因為陸地的邊境上有著匈奴這樣一個強大的外患，否則西漢當局也只好不得不為了維持龐大的軍費，只好「企圖部分的使其財政商業化」了。(#32) #29 桑田幸三。第35頁。 #30 桓寬。第178頁。 #31 桓寬。第7頁。 #32 黃仁宇。第58頁。五、《鹽鐵論》之後的西漢對匈戰略前已言之，無論官方還是民間代表，其辯論的結果並沒有獲得多麼大的實質進展，桑弘羊的財經政策只有小規模的修正。然而在《鹽鐵論》中，官方代表用來反駁民間代表請求的「匈奴威脅論」是否真的站得住腳呢？若回歸當日的歷史紀錄來看，根本就是站不住腳的，因為西漢跟匈奴之間的戰爭早就結束了。因為早就在《鹽鐵論》這場財經政策論壇舉行之前八年，也就是公元前八九年，漢武帝頒發《輪台詔》，正式宣告結束繼續對匈奴用兵，而經濟政策也開始注重增加農地的生產能力。(#33) 從此之後直到《鹽鐵論》的財經政策論壇舉辦的年代，至少在現存的官方紀錄上面，西漢並沒有再跟匈奴發生軍事衝突。換言之，西漢的國家安全戰略的方向早就發生了變化，但桑弘羊等人卻仍然在八年後堅持採用舊戰略路線。所以在《鹽鐵論》之中的官方代表在實質上恐怕並不是真的代表「朝廷的利益」，只是代表了「某部份官僚團體的利益」而已。不過民間代表並沒有提出這個階段的政策變化來作為論證，也顯示了古代中國在資訊傳遞上的封閉與遲緩程度，但也顯示了武帝警覺到了民意的變化，反倒是桑弘羊等官僚體系出身的人並沒有這方面的體認。而且也就在《鹽鐵論》財經政策論壇的同一年，匈奴首度在戰後對西漢釋出善意，遣返了淪為十九年人質的蘇武。(#34) 這件事情可說是漢匈和好的開端，後來匈奴也因為爆發了內戰而走向分裂，其中一部在公元前五二年向西漢投降，並獲得了西漢贈予的許多報酬，而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古代中國史上傳說中的美女王昭君。(#35) 從此直到西漢王朝結束為止，漢匈一直保持著和平相處的良好關係。 #33 李守中。長城＜上＞。台北市：遠流。2001年8月16日。第122-123頁。 #34 李守中。第124頁。 #35 李守中。第125-127頁。若重新以歷史的發展來審視《鹽鐵論》中的內容，真正高瞻遠矚的戰略家應該是自全國聚集而來那六十餘名賢良與文學，反倒不是桑弘羊。不過這也不能忽略若不是桑弘羊的財經政策解決了西漢在對匈戰爭中的財政困難，所以才能支撐到匈奴崩潰。然而桑弘羊最大的錯誤就是忽略了內外戰略環境的變化，不僅沒有察覺到當局真正的意圖，也沒有發覺到民意的變化。不過從《鹽鐵論》中所辯論的財經政策路線來看，對於今人最大的收穫，莫過於將官方與民間代表的言論跟歐洲的重商主義與重農學派所作的比對。四者之間的異同都在在顯示了一個農業時代的社會對於發展國民經濟的兩種可能路線，而這也將成為整個古代中國經濟發展中的基本型態。當討論古代中國的經濟戰略藍圖時，研究《鹽鐵論》絕對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 George Bush, Saddam Hussein, Soviet Union No More. Clintion, Lewinsky, Titanic Mania, Bill Gates gets a Pie. Job strikes back, StarWars show again, Lord of Rings Trio. Other Bush, Osama, Ipod, Microsoft owns the world! World Trader Center blow away, what else do I have to say? We didn't start the fire! It was always burning since the world's been turning.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9.174.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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