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age 35。
我也終於踏過三十歲到四十歲中間的那條線,成為一個大齡男子了。
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彷彿一覺醒來,夢中美好的青春年華,忽而以
光速離開;夢之外的,是留不住過往的現實時光──被工作、人際、情感
以及所有各類生活的瑣碎事物磨洗淘空的微微滄桑。
然而,日子與之前的並無二異。每日我依舊規律的生活:起床、上班、
下班、運動、睡覺、聽一首喜愛的歌、看肥皂劇般的新聞;偶爾與朋友吃
飯聊天打屁抱怨工作鳥事;還去上了英文會話課。
惟一的差別是,三十五歲這一年,有個人願意耐心陪著我完成所有關
於愛情習題裡簡單也困難、單純也複雜的功課。
◇
後來,和男朋友聊起來,才發現我們在許多年以前,就經常在午后的
健身房遇到彼此。只不過,那時都是匆匆一瞥,誰也沒有對誰特別留心。
可是,我總覺得,愛情是顆種籽,在那些陽光溫煦晴朗的下午,我們
眼神交會的瞬間,愛情乘著目光的風落在彼此的心口上。於是,多年以後,
第一次見面的冬季夜晚,我們用月色澆灌了愛情,種籽發了芽,慢慢長成
一株小樹。
一見傾心,再見鍾情,此後愛情的樹苗在每一天夜裡的耳語中成長茁
壯。
習慣另一個人,便會不習慣一個人。
但是我寧願為一株樹放棄整座森林,就如同我願意放棄一個人自由自
在,無牽無卦的生活。只因為那株樹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而我只願守著這
株樹,哪裡也不去。
◇
我常會開玩笑的問他:「欸,有一天我們結婚好不好?」
他總是會認真的回答我:「好啊!」
其實這樣就夠了。即使相伴到老,走盡了人生,仍然換不到一紙墨色
微瀋的證書,也沒有關係的。從很年輕的時候開始,我便明白了自己來到
這個世上,所求的只有愛情,一開始滿懷希望,過程中漸漸失望,到如今
才知道如果真的有個人以同等的重量把自己放在他的心中,愛情裡不存希
望或失望,等待像祈願繁星點點的夜空突然劃過流星,有時候要等很久很
久,但是最終會發現,漫長的等待都只為了成就一份完整。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的男朋友,真的是很常牽著我的手啊。
◇
偶爾,我們也吵架。為著一些無聊的事,像是:他去赴朋友的約會,
而沒有陪我;他說我胖、愛吃、脾氣不好(雖然是事實);他加班工作沒
先說,我餓肚子餓到發怒……
想一想,有時候我都覺得羞愧;因為我大他六歲,卻總是幼稚又任性。
他雖然也會氣我,可是他從來沒有真的和我冷戰或者責備我。
有一個情人,能夠這樣子讓我任性吵架卻從來沒有讓感情更差,是一
件幸福的事吧?
◇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好朋友F。
他在我生日的那天結了婚。
我們從國中就認識了,即使高中以後,就不再念同一個學校,但是我
們一路相伴彼此的生活裡的喜怒哀樂,一同在這個異性戀主流的世界上,
摸索櫃中同性的情與慾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是最最要好的朋友。
我一直以為他與我一樣,不會向異性戀的普世價值低頭。
也許他仍然沒有低頭,只是選擇了與自己性向和性別都不同的人,下
定決心要相伴一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愛她,因為直到他要結婚的前一個
月,他才告訴我。
收到喜帖的時候,我猶豫著該不該參加他的婚禮。如果他愛的仍是與
他同樣性別的人,那他的婚禮於我而言,是一場騙局;如果他愛的不再是
與他同樣性別的人,那我們那些在櫃子裡的青春時光,是不是都成了被否
定的荒誕謬誤?
我始終還是沒有參加他的婚禮。
同男異女的婚姻裡存在著愛情嗎?我看見臉書上F的婚紗照,他臉上
掛著笑容,卻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國中時、高中時、大學時的F了。
◇
兩個人談戀愛,到了很遠很遠的以後,會怎麼樣呢?
是不是為了要留住一份連自己都不解的永恆,所以想要用婚姻讓兩個
沒有關係只有愛情的人產生血親般的羈絆,然後就以為不會失去對方了?
我的男朋友總說我想太多。生日那天,他為我慶祝,訂了一家餐廳;
吃完飯後,我們去看電影;深夜回家,洗了澡,躺在床上,他抱著我入睡。
就像每一個周末的約會,我們總會做的事一樣。
我靠在他胸口低聲說:「謝謝你幫我過生日。」
他笑著說:「三八,天天都過著快樂的日子才更重要。」
夜裡,雨聲從浴室的窗外滲透進耳朵裡,混雜著男朋友的心跳聲,我
總捨不得這幽暗的夜裡,他的溫暖氣味。我閉著眼睛努力記憶所有關於他
的一切。我想像他貼在我心口的掌紋,會長成一顆樹,而時光將堆疊成華
麗的年輪。
我們會走到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呢?
◇
小的時候總是希望長大快點到來,我以為長大以後,就能更自由。
但是成長並不是那麼完美的過程,一如愛情,那麼幸福卻也要擔心幸
福會消失。我如履薄冰在我自己的人生裡。
F也是的吧?我的男朋友也是的吧?還有許許多多與我一樣的人也是
如此的吧?
如果過程並不能盡善盡美,也許,在年光流逝的同時,能夠期待的只
有自己會進化成更好的人,而所有的人、事、物,都有一個美好的快樂結
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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