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中篇] 深深憶起
今早的天氣微鬱，下著矜持的雨，零零落落。
確認完該在的東西都在，我才又回頭仔細看那些照片。
其實都是些很美的照片，恰到好處的光線配合季節的景色，拍攝的人技術非常好，可
是我想一定不是這家人拍的。
其中有三張全家福的照片，一張是自家門口，其餘都是玩樂時的偷拍照，唯一一張有
那男人的照片，背景只有夕陽。
我努力端詳著，彷彿要將照片中的他深深烙印在腦海裡，又或者說，想以他呼喚著什
麼。
結果我放棄。
對於一個完全記不得的人，就算以前也許有關係，現在記不得，不代表不重要，只是
鑰匙和時間還不夠罷了。
可是他給我一個感覺。
「他的聲音，很好聽。」我拿著照片不自覺笑了。
突然身後的櫃子傳來驚人的撞擊聲，好像有甚麼硬生生地撞上櫃子。
「誰？」
回頭是甚麼人也沒有，可是距離自己不到半公尺的櫃子，就算有人在自己怎麼可能會
沒發覺到。
我還在思忖著，牆上的時鐘準確地響了九聲。
跟醫師約好複診的時間到了。
盥洗後急忙中找尋須攜帶的證件和約診單，經過客廳的桌子我不假思索帶上那張照片
，帶上門的同時我發現已經出太陽了。
「又是一個好天氣。」
「自理的生活還可以嗎？有任何的不方便嗎？」醫師問。
「沒有，一切都很好。」
「還是想不起任何人事？」
「我不曉得這樣算不算，這小鎮給我很熟悉很溫暖的感覺。」
醫師放下手上的筆，認真地看著我。
「浩笙，我問你，你想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嗎？」
我坐在海堤上，思索著我剛回答不出來的問題。
「你還願意思考這個問題，我很高興。」醫師說。
以前的我一定會這樣說。
不會想，有沒有回想起都無所謂，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有甚麼不同，但我現
在很快樂。
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想要我恢復記憶，是現在的我不好嗎？
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醫師沒有用哀傷的眼神看著我。
直到我發現照片後面寫了一段話。
「當我們年紀越大，身邊的人會越來越少，同樣地也越來越重要。」
我才知道忘記的，只有我。
自以為白活的十八年，其實一直活在別人的心中，我卻在任意的抹殺。
我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過去的自己。
走回到家，正好遇上郵差先生丟了個牛皮紙袋在家門口，我靈機一動決定今晚要展開
行動。
一整天那牛皮紙袋是跟我如膠似漆，不讓任何人有接觸到它的機會，睡前我將牛皮紙
袋放在床頭，靜靜等待著。
當晚，我夢見我趴在大魚的背上，牠怕似將我吵醒，悄悄地順暢游動，牠慢慢浮上海
面，皎潔的月光讓我清楚地看見牠的輪廓。
這時突然覺得，這世界我只要擁有牠就足夠了。
「帶我回家，好嗎？」我像個孩子般撒嬌。
溫柔的月光拂過我的臉龐。
突然我的手被一股異力拉扯，摔入海裡。
「你是誰？」
我坐在床沿，綁在右手腕上的黑細線繞過穿透牛皮紙袋的底端，我因為手被拉扯而驚
醒。
卻因看見牛皮紙袋在地上滑動而冷靜。
「你究竟是誰？」
我感覺不到有任何的回應，是他對我的問題無動於衷，還是無法反應？
「你是住在這裡的人嗎？是就跺一聲，不是跺兩聲。」
咚。
「你是這照片上的人嗎？」我拿出從不離身跟我戴同樣毛帽的男子照片。
咚。
「那…你認識我嗎？」
…咚。
突然，我對於這超乎常理的「生物」引起莫大的興趣。
他說他認識我欸。
我開始思索下一步。
「你能說話嗎？」
咚咚。
「那你能拿筆寫字嗎？」
咚咚。
「可是你能碰觸到物體？」
咚。
「雖然能碰觸到卻不能拿起或提起？」
咚。
「那你能碰觸的最大極限是甚麼？」
手腕上的線在微微拉扯，我被示意站起來。床上的棉被四周被拉動。
「棉被？你要我披上的意思嗎？」
咚。
我往後一繞，從頭到尾只露出臉部。
「然……後？」
語未畢，我感覺到略寬挺的身軀從背部貼著我，孔武有力的手臂環繞我的腰際各處，
左肩被下巴頂著。
我仔細地用細胞去感覺，感覺被壓迫的每一寸肌膚。
我閉上眼，這比任何一個夢境來的更舒適、更相似。
更清晰。
我感覺得到我的身子正不斷顫抖，好像有甚麼要突發而出，可是又不明所以，只得默
默留下兩行淚水。
那是身體最深刻的記憶。
牙齒顫抖間，原來一句話，是這麼地費力。
「我、是你、很重要、的人、對嗎？」
咚。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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