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閱微草堂筆記 孝子賣藥
我十一、二歲時,聽堂叔紀瑞 (字燦若) 說的:
村裏有個姓齊的,被流放到黑龍江,死在那邊已好幾年了,
他兒子稍長成後想帶回父親的遺骨,但沒錢無法去,因此一直掛在心上、憂容滿面。
有天收到幾升的豆子,便磨成粉末後加水揉成丸狀,並再摻入一些紅土,
謊稱自己是行走賣藥的人,沿途賣這假藥、每顆賺幾文錢來充做旅費;
沒想到一路上買他假藥的人,在危急病症下服用後竟然立即痊癒了,
因此名聲傳播開、價格越來越好,賺到的錢得以順利抵達當年父親流放地,
終於取得父親遺骨、裝入箱子裏背回家。
回程在吉林、黑龍江一帶的森林裏遇到三個強盜,
他把行李都拋棄,只背著箱子逃走,
可是強盜以為他箱子裏是更貴重的東西,立即追上,
但打開來只看到人的骨骸,覺得奇怪而問他怎麼回事,齊子邊哭邊說事情緣由,
強盜們極為感動,不但放了他、還又資助他一些錢;
正拜謝他們不殺之恩時,其中一個強盜突然搥胸頓足大哭說:
「這年輕人看起來這麼虛弱,還能走上幾千里來帶回父親遺骨,
我堂堂一個壯漢,自以為是個豪傑,結果卻不如他?
兩位好自為之,我要出發去(甘肅)肅州了!」
話一講完就揮手離開、往西邊走了,
另外兩人大喊叫他先去跟妻子道別,但他卻完全不理會、越走越遠。
這人應該是深深受到感動的關係,
可惜事情已過去多年,世間沒有任何記錄,我寫本書前幾卷時也忘了這故事,
直到乾隆五十八年 (1793) 三月三日在圓明園外值班時,才突然想起來,
趕緊記下來,以補書籍的缺漏;
這是因為嘉行未被讚揚彰顯,以致於亡者魂魄無法安息,因此默默啟發我靈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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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十一二歲時,聞從叔燦若公言,里有齊某者,以罪戍黑龍江,歿數年矣。其子稍長,欲
歸其骨,而貧不能往,恒蹙然如抱深憂。一日,偶得豆數升,乃屑以為末,水摶成丸,衣
以赭土,詐為賣藥者以往,姑以紿取數文錢供口食耳。乃沿途買其藥者,雖危症亦立癒,
轉相告語。頗得善價,竟藉是達戍所,得父骨,以篋負歸。歸途於窩集遇三盜,急棄其資
斧,負篋奔。盜追及,開篋見骨,怪問其故。涕泣陳述。共憫而釋之,轉贈以金。方拜謝
間,一盜忽擗踊大慟曰:「此人孱弱如是,尚數千里外求父骨。我堂堂丈夫,自命豪傑,
顧乃不能耶?諸君好住,吾今往肅州矣!」語訖,揮手西行。其徒呼使別妻子,終不反顧
。蓋所感者深矣!惜人往風微,無傳於世。余作《灤陽消夏錄》諸書,亦竟忘之。癸丑三
月三日,宿海淀直廬,偶然憶及,因錄以補志乘之遺。儻亦潛德未彰,幽靈不泯,有以默
啟余衷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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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cerely,
Wayne 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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