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閱微草堂筆記 鬼修宅
李慶子說:
有個叫朱立園的讀書人在乾隆六年 (1741) 赴考順天鄉試,
晚上走經過留村羊村北邊時,為了繞開泥濘區域,結果走到迷路不知方向,
一時找不到地方可住下,還好遠遠看見樹林外面有戶人家,趕緊跑去,
接近一看,外面院牆是土壁蓋成,裏面共有六、七間有覆蓋屋瓦的房子;
敲門後是個小孩出來應門,朱告訴他想借住,
裏面一個衣冠樸素雅緻的老翁聽到,走出來請他進去、帶到旁側的屋子裏。
老翁叫小孩拿油燈火來,可是點起來卻沒什麼光亮,
道歉說「年歲不好歉收,所以油的品質也不佳,照出來不舒服、但也沒有辦法。」
又說「夜深了,沒辦法煮菜,只能提供點偏村小酒,請別嫌棄招待不週。」
兩人談得很愉快,朱問說「老人家家裏有什麼人在?」
老翁「零丁孤苦,只有跟老妻以及童僕、婢女一起住而已。」
反問朱要往哪去,朱回說要往北赴考,
老翁聽到便說「一直想寄封信跟送一些東西到京師,但我們這太偏僻沒人可託付,
還好今天遇到你。」
朱問「附近都沒鄰居,獨居在這都不怕嗎?」
老翁「家裏就幾畝薄田,讓奴僕耕種過活,窮到沒有什麼錢財,盜匪根本看不上眼。」
朱說「可是郊外不是很多鬼魅妖怪?」
老翁「我是沒看過什麼鬼魅,如果你會怕,我就陪你坐到天亮,可以吧?」
跟朱借了紙筆,進去裏面寫了封信,又放了些東西一起包在信封裏,
最後用舊布包起來並密密縫合,
交給朱時說「地址已經寫在信封上,等你到京師時打開來就知道。」
天亮後準備離開,臨行時老翁又交代千萬不要遺失信函與東西,才殷勤行禮道別。
朱到京師後,拆開外面的布,信封上竟是寫「朱立園先生啟」,
打開信封,裏面放的東西是金簪、銀鐲各一對,
信上則寫「我老而無子,誤信了女人的話,讓女婿傳承香火,
結果到外孫時偶而會來拜拜掃墓一下,之後就全被當成外人都不管了,
紙錢、祭品,很久都一點都收不到,連三尺孤墳也都年久失修破破爛爛,
九泉之下雖然心酸痛苦,但再怎麼後悔也難以挽回了。
謹以陪葬的一點小東西,拜託您回程時轉賣、用賣得的錢來修理一下墳墓,
也請一併疏通一下南側的水道,讓下雨後墳墓這邊不至於積水,
如果能完成所託,在下一定如左傳記載中的晉國鬼魂,
結草纏住秦國力士杜回那樣回報;
知道您怕鬼,所以我只暗暗行禮道謝、不會讓您看見,所以不必擔心,
亡者楊宁拜謝。」
朱看完信後嚇得冷汗直流,才知道那天是遇到鬼了,
又看到信裏有寫到「回程」,心想自己這次一定考不上,結果果然如此;
回程走到那附近時,把金簪、銀鐲賣了,派僕人去整修墳墓,自己不敢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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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慶子言,朱生立園,辛酉北應順天試。晚過羊留之北,因繞避泥濘,遂迂回失道,無逆
旅可棲,遙見林外有人家,試徃投止。至則土垣瓦舍,凡六七楹,一童子出應門。朱具道
乞宿意。一翁衣冠樸雅,延賓入,止旁舍中。呼燈至,黯黯無光。翁曰:「歲歉油不佳,
殊令人悶,然無如何也。」又曰:「夜深不能具餚饌,村酒小飲,勿以為褻。」意甚欵洽
。朱問:「家中有何人?」曰:「零丁孤苦,惟老妻與僮婢同居耳。」問朱何適,朱告以
北上。曰:「有一札及少物欲致京中,僻路苦無書郵,今遇君甚幸。」朱問:「四無鄰里
,獨居不怖乎?」曰:「薄田數畝,課奴輩耕作,因就之卜居。貧無儲蓄,不畏盜也。」
朱曰:「謂曠野多鬼魅耳。」翁曰:「鬼魅即未見。君如怖是,陪坐至天曙,可乎?」因
借朱紙筆,入作書札;又以雜物封函內,以舊布裹束,密縫其外。付朱曰:「居址已寫於
函上,君至京拆視自知。」天曙作別,又切囑信物勿遺失,始殷勤分手。朱至京,拆視布
裹,則函題「朱立園先生啟」字,其物乃金簪銀釧各一雙,其札稱:「僕老無子息,誤惑
婦言,以壻為嗣。至外孫猶間一祭掃,後則視為異姓。紙錢麥飯,久已闕如;三尺孤墳,
亦就傾圮。九泉茹痛,百悔難追。謹以殉棺薄物,祈君貨鬻。歸途以所得之直,修治荒塋
,併稍濬冢南水道,庶淫潦不浸幽窀。如允所祈,定如杜回結艸。知君畏鬼,當闇中稽首
,不敢見形,勿滋疑慮。亡人楊宁頓首。」朱駭汗浹背,方知遇鬼,以書中歸途之語,知
必不售。既而果然。還至羊留,以所賣簪釧錢遣僕徃治其墓,竟不敢再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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