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砲兵日記]台南的生活
很多人都這麼說
當兵增加的其中一種資歷就在你會去很多你不曾想過你會去的地方
雖然我不是自願的 但這講法這是真的
新兵訓練之後 我來到了台南的砲兵飛彈學校受兩個月的專訓
在這邊的日子真的只有一個爽字了得
長官不亂幹 只是動不動就恐嚇禁假 但是如果你不怕禁假 基本上就無敵了
到台南的兩個禮拜來我總會想起赤章和洪翔
因為我對台南的認知都是靠兩位在地人的口述拼起來的
老實說我一考大學時就幾乎把成大的志願都排除在外
因為我就已經習慣了北部帶著一點憂鬱的繁華 下著雨的冬天就像永不放晴的纏綿
直到見識到了南台灣的大太陽之際 我突然有點覺得真想把這麼燦爛的陽光帶回台北
這個地方就算在一月的嚴冬也只有寒流來的日子會冷
中午還要脫到剩迷彩內衣才會感到舒服 不過這對軍旅生活來講卻是好事
我其實是怕熱甚於怕冷的 可是軍隊裡能讓你加的衣服真的很有限
這種時候你很自然的會變回怕冷甚於怕熱
再談談我的生活
我的籤其實算是半張衰籤 因為就地點而言我中外島 而且傳說澎湖的單位不怎麼涼
可是就官科而言我卻很幸運的中了”測量士” 因為那是我的本行
老實說真的想以專長任官我就該去填工兵 意外的是我填了砲兵還是回到了老本行
雖然大學時代我最討厭的科目就是測量
我一直記得我是期中考11分期末考60分被以剛好及格放過的
老實說
我最在意的一件事就是 我退伍時已經滿27歲甚至快過28歲生日了
既然非要坐這牢不可 我希望這段時間我還能學到些什麼
不管是考證照還是自我進修 或寫小說之類的
眼前這個東西雖然是我從前不喜歡的 但是至少是值得我好好去學的一門學問
所以我至少賺回了兩個月
我的教官說過一個很好笑卻也很真實的比喻：
”你退伍應徵工作時說你砲操跳得很好，誰鳥你啊。
可是你說你在軍中學測量，身價馬上不一樣了，那是能和外頭接軌的。”
老實說我們測量士真的是得天獨厚的測”涼”士
我們寢室裡的鋼盔上有一層厚厚的灰塵 基本上你只有被處罰穿戴全副武裝時才會用到
人家要扛著砲彈迫擊砲狼狽的亂跑時
我們抱的是一台超過二十萬元的儀器 跑不得的 摔了你就挫賽了
總之 我們基本上是出腦袋的 可是壓力也很大
受了兩週的軍校訓練 上的是以前我所學過的東西
我才大開眼界的知道了軍校其實是比較接近職業學校的
所有的知識都以不求甚解的方式傳授”操作程序”
要求的重點只有兩個：時間和正確度
譬如五分鐘內完成超過十道程序的對數表查表徒手六位數筆算
精確度必需到小數點以下第二位
或者十五分鐘在工程計算機內輸入三十餘個座標 以求出各種砲擊所需要的角度
輸錯一個數據就是零蛋 我們前兩週都被這些隨堂考整得七葷八素
最重要的是
等你下部隊碰上下基地鑑測時 測量士永遠是最黑的一群
因為砲打不準長官下意識的第一個就往測量排頭上算帳 可是有時明明是砲有問題
我們教官還說過很好笑的風涼話：
”萬一砲沒打準打中不該打的地方，最多就是屁股洗一洗去新店啦。”
我們正在聽不懂時 他才跟我們解釋說軍人監獄在新店
說到這個教官 其實才是我這篇文章的重點
他是我來到這個地方後覺得讓我印象最深的一個角色
我第一次深深覺得自己好老就是因為這個上尉教官和我同年
（但也不奇怪啊，我們山東劉董也當長官好久了）
聽他講起自己的經歷時卻讓我感到肅然起敬
算一算他應該是我在台大升大二的那年簽志願役當教官的
他說他原本念的就不是名校（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邱哥去教過的那間，在南投）
不僅如此 他還是學校裡有名的廢柴（這點我看得出來，他有很深的頹廢氣息）
聽說九二一大地震救了他 讓很多考試取消或亂打分數 否則他根本畢不了業
他決定簽志願役時和家裡翻了臉 因為他的家在東南亞有事業
他是為了不想走被安排的路 才去賭上這條他一開始也不怎麼想過的生活
尤其是他很堅持自己是問題學生 所以他最討厭老師 但是最後卻跑去教書
聽說他從中秋節後新訓到過年為止沒有親人去探望他 他也沒有回過家
我聽了都覺得想替他掉淚 因為我想起了自己當初重考那時候的心情
可是
他說他在入伍那時考的智力測驗拿到了152 他才開始覺得自己其實不笨 不該自暴自棄
他說過讓我最感動的一句話是：
”不管你過去多麼失敗，如果眼前有個機會讓你可以重新開始，你要不要努力？”
五年過去了 他的軍旅生活也走到了盡頭
他說因為他沒有走過該有的資歷 已經升到上尉卻沒下過部隊 連排長都沒當過
所以未來就註定只能當教官當到退休 他不願繼續走一條確定沒有發展空間的路
不過
他和我同年 卻已經有了車子 房子 和剛變成老婆的馬子
走過這條路的五年來沒有和他那很富有的家裡拿過錢 這點讓我感到很敬佩
但更重要的是 因為他沒有下過部隊 沒有受到部隊習氣的污染
所以和我們之間的相處最自然 是我們亦師亦友的好長官
他讓我欣賞的另一點就是坦率 雖然我覺得他再誠實一點會更好
譬如說他直言不諱的跟我們說他會上酒店 但是只是想要那種氣氛
他說他不會亂玩 有次誤闖喇叭店 小姐硬要吹他 他還付一千塊擋掉
（所以就這點我認為他不夠”誠實” 我覺得不想要就不該去
去了沒有一砲到底 日語叫做”中途半端” 也就是半途而廢 遜掉了
可是以乃哥在下慧眼識淫魔的功底判斷之 我不認為他真的沒吹就閃人了）
總之
我覺得在砲校真的碰上前所未有的好運 除了我的受訓官科外 還有人運
除了頹廢教官以外 我們的兩個區隊長（相當於排長 砲校的編制比較不一樣）
還有著一碩一博的驚人學歷 說的都是讓人感動的人話
諸如”謝謝，麻煩各位，辛苦了”之類
中隊長（相當於連長）雖然乍看滿臉橫肉 卻意外的很有耐心 講話也有點爆笑
而且他還在這禮拜連准了我兩個事假（一是明天的日檢 二是下週三的頒獎典禮）
可惜的是這樣的好運就這兩個月 未來去澎湖會不會碰上鳥人鳥事 現在還是問號
順帶一提
昨天放假時準備坐車回台北前 選了一家餐廳吃晚飯
卻覺得 幹 這邊的光景怎麼熟悉？
才想起 兩個多月前和大家去墾丁玩的第一站就在這兒嘛
台南確實有很多美麗的地方 可惜我現在的假期珍貴到全部滿檔
回家也都六點起床 拉單槓練體能後買早餐 念書寫作逛街見朋友就用光了
我應該不會想找個時間好好逛過台南吧
至少現在我擬定了個荒唐的計劃 我打算等到退伍後 再抱著輕鬆的心情
帶著家人（如果有愛人的話更好）把這些我有過苦澀回憶的角落都跑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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