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數字,一場災難
楊照 發表:2008/11/18
台灣大學創校八十週年校慶,主打的口號叫「八十台大,前進百大」,八十和一百
,兩個數字對稱,看起來順理成章,卻不堪細究。
最大的差別,「八十」是個實在的人文數字;「一百」卻是個浮誇的虛幻虛構數字
。「八十」是台大自己的,「一百」卻是有求於別人施給的。
「百大」是什麼?是全世界大學排名名次前一百名。先不管台大要用哪一個排名為
主(上海交大?),只問一件簡單的事,追求進「百大」,拿到九十名、八十名就算達
成目標,然而,除了自己在家裡高興,誰會知道世界排名的第九十八名或第八十九名是
誰?很現實的一件事,看這種排名,不管總共排了多少名,真正會被注意,真正有意義
的,只有最前面幾名,頂多加上最後面墊底的。台大追求拿九十八名或八十九名,要給
誰看,對台大的「國際名聲」有什麼幫助?
拿排名大作文章,卻「謙卑」地只求進「百大」,說穿了道理很簡單,「百大」的
名次本來就不是要拿到國際上去看,而是要拿回來在台灣炫燿──「台灣只有我們一所
『百大』大學呢!」
然而,台大還需要在台灣內部打廣告嗎?八十年來,台大一直就是台灣最大、獨大
的大學,也靠著當台灣最大,取得了最多資源,尤其理所當然獲得最重要的資源──資
質最好最用功的學生,問題是,台大給了這些學生什麼樣的教育,台大是否善用了這些
資源,打造出學校的風格與特色呢?
真的要在國際上有地位,不可能靠「百大」,而是要靠在幾個、甚至一個領域能夠
做到「世界第一」,至少做到讓人家不能忽視,一講到這個領域,就必須想到台大,提
到台大。台大的這個或這些特色領域在哪裡?
搶進「百大」得不到國際名聲,卻要遵照人家定的標準,去爭取各種分數。國際期
刊論文篇數,和引用頻率最容易量化,在「百大」排名也就最重要,如此一來,必然嚴
重扭曲台大的辦學重點以及資源分配。不能搶到國際期刊量化分數的人文學科,尤其是
高度依賴中文的人文學科,一定靠邊站。不能量化的教學品質,一定得不到重視與鼓勵
。為了空洞的「百大」,台大要走的路,是讓老師關在研究室拼論文,學生自己想辦法
,是讓人文萎縮,人文精神萎縮,一切數字掛帥。
換句話說,「百大」目標,必然毀壞八十年好不容易累積的一點點的基礎。慶祝八
十週年,台大宣示的,卻是對八十年來的歷史過往,無情的放棄。兩個數字,結果成了
巨大反諷與矛盾。
誠實地說,這樣的校長、這樣的願景、這樣的口號,實在讓我這個校友感到極度尷
尬與無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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