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武十郎》──被低估的溫馨喜劇
《武十郎》不管是戲本身也好或者角色也好，在霍建華的作品當中似乎相對被低估，李亞
壽一角的評價亦是褒貶不一，頗為兩極。我個人認為把李亞壽單獨拿出來跟霍建華其他角
色做比較不太公平，一個角色必不能自外於全劇風格，不可否認霍建華初次嘗試一個喜感
人物收放確有失衡，刻意為之的痕跡太明顯，但置於如《武十郎》這樣本身就相當跳脫奔
突的戲劇當中並不突兀違和。再者，《武十郎》裡別說是李亞壽，武十郎、雷聲大、雷小
雨、武丁當、雷老虎乃至平堅、阿喜等角色走的都是較為誇張的表演路線，非獨李亞壽格
外誇大而已。
雖然我是衝著霍建華看的，但我還是想先淺談一下我對此劇的欣賞與喜愛之處。
首先，是人物形塑的深度。很少看到一部群戲可以把主角以外的角色其人生經歷與心
境變化刻畫得層次分明，《武十郎》居然做到了。以阿好來說，她一開始予人拜金勢利的
印象，著實令人欣賞不來，但隨著劇情開展，觀眾慢慢明瞭她極度沒安全感的個性所為何
來，她不是不知道林池的深情，但窮怕苦怕了，她寧可忽視內心深處對林池的感情，堅持
追求她以為更能帶來幸福的豪門夢，直到她以為自己身患絕症，直到林池離開，她終於正
視了自己的心。這其間幾度的轉折變化過渡自然，加之柏雪細膩的演繹，使人愈來愈能對
阿好在愛情與麵包的掙扎心有戚戚焉。
再講雷聲大，本來是一個雜學的富家公子哥，他武術精湛，知識廣博，但更多時候只
懂紙上談兵，因為一直有個稱職忠心的僕人領路為他辦妥各種事務包括認路，他連回家的
路都記不起來，更別說認真工作，直到他為了追求十郎跟母親鬧翻而離家出走。當雷聲大
為了填飽肚子而必須去當碼頭苦力，賺取幾塊錢只夠吃一碗平時他絕對厭棄的路邊攤陽春
麵，那一刻雷聲大才真正從男孩長成了男人，如果沒有這段歷練，雷聲大不過又是一個典
型又平板的苦情男配角。
至於女主角武十郎，某程度來說是典型威能又幸運的主角類型，通常這種主角不是令
人極愛就是極厭，但楊千樺天生有著能感染人心的笑容，她貼切表現十郎豪爽卻又不失女
兒家細膩的心思轉折，令人為她暗戀阿壽而處處扶助他而感動，為她幫阿壽折了一晚的紙
船討小雨歡心而心疼。雖然做為阿壽派看到十郎對聲大心動一度有些不能接受，但轉念一
想，站在同為女性的立場，於愛人與被愛間搖擺掙扎是人之常情，何況阿壽確實多次無視
她的情意，她若過於執著似乎也不像那個直來直往的武十郎了。
其他如林池、雷小雨或領路雖然在經歷上不若其他人來得起落明顯，但人物本身都有
一定程度的成長與進化。後三分之一佔有頗多戲份的白秋風初登場時也是令人生厭，但隨
著他裝瘋賣傻，跟阿壽你追我跑、你偷我還的，在鬥嘴抬槓中建立了亦師亦友亦祖孫的革
命感情，是為一大亮點。而平堅這個「惡棍」做為一名甘草反派，起到了一定的點綴作用
，他跟他那幫嘍囉就像《神奇寶貝》裡的火箭隊一樣自詡為迷人的反派角色，令人又好氣
又好笑，想討厭也討厭不起來。唯有阿喜，我認為相較其他人物，這個角色自下山來到精
武鎮後就嚴重扭曲變形，毫無前跡可循，枉費我一開始還挺喜愛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後來的爭風吃醋甚至使計傷人真是莫名其妙。
《武十郎》另一個令我欣賞的地方是紮實精湛的武打戲，我深深認為即使是《怪俠一
枝梅》頂多跟此劇打了個平手，而偏重美感的《仙三》跟特效過多的《天下第一》就更比
不上了。拿刀使劍縱然帥氣，更顯大俠風範，但我敬佩此劇主打拳腳功夫，即使用替身，
很多地方都是演員親自上陣，那該有多辛苦，可呈現出來的效果好極了，看得我直呼過癮
；更沒想到武術可以跟舞獅結合在一起，令我這外行人開了眼界。此外本劇亦觸及武德問
題，例如武丁當主張學武之人不該拉幫結派，聚眾生事；又白秋風練了一身高強的本事卻
不好生產，四處偷盜，他的徒弟飛天神貓則是善用自己本事濟貧扶弱，諸此種種。
除此之外，比起許多虎頭蛇尾或煽情狗血的連續劇，《武十郎》在劇情開展上保持了
一定平衡，需知若是九十分鐘的電影，我做為觀眾不介意從頭笑到尾，但三十三集的電視
劇不可能也不能一個勁兒插科打諢，沒個正旨。《武十郎》即使時有跳出主敘事線的惡搞
(例如飛天神貓的死亡真相)也只是點到為止，並不會影響觀眾理解全劇的中心思想並對角
色產生共鳴，我們會在十郎的粗魯之下看到她的細膩，在阿壽的痞氣之外明白他的善良，
在聲大的體貼裡頭察覺他的苦澀。
當然《武十郎》並非完美，有些時候劇情顯得拖沓(例如平堅、阿好的部分)，或者缺
乏深思的邏輯性(如雷老虎窮追武丁當、飛天神貓餓死)，但都只能算是美中的不足，瑕不
掩瑜。更多時候此劇企圖透過誇張的故事情節傳達人性的溫暖，也許讓每一個角色都
happy ending很鄉愿，但我們卻也沒有理由批判劇中人物不值得獲得幸福。另外我很欣賞
把人物心中幻想化為畫面的戲中戲，講到這裡，《武十郎》常常令我想起《唐琅探案》，
原因便是兩者在呈現戲劇效果的手法上有不少相似處，但《武十郎》玩得更大膽，更令人
印象深刻。另外這個製作團隊延續了在《屋頂上的綠寶石》上對取景的用心，比起不少戲
劇充斥著假山假水或者一再重複使用的室內場景，《武十郎》在這方面要顯得用心多了。
Last but not least，把最後的篇幅留給霍建華，是因為我要向這位勇敢的演員致敬
。他詮釋了李亞壽，一個滿足我做為戲迷各種胃口的有趣角色，如果他能在一部劇中把多
數無形象無尺度之言行舉止都嘗試了，往後也就更沒有角色設限。霍建華在《武十郎》裡
既扮老相又扮女人，甚至扮嬰兒(分飾壽爸壽媽嬰兒壽三角太惡搞了)，不時要在精神病院
裝瘋賣傻，還得周旋在三個女人(十郎、小雨、阿喜)之間，光是跟小雨私奔這段我就覺得
比他那些感情路苦得要命的角色有看頭。阿壽看似品性不端卻會買下烤番薯救濟乞丐，總
以為自己能使壞很低俗其實沒有當壞人的天分，讓人覺得他可愛極了。
我不知道霍建華是怎麼去理解進而詮釋李亞壽這個人物，只能說我自己的理解了。霍
建華表現前期(參加舞獅大賽之前)的李亞壽於面部表情跟肢體動作做足了工夫，直白的說
是過足了，所以時不時讓人覺得眼歪嘴斜，講台詞時身體抖個不停，令人想按著他的肩膀
讓他別再晃了，但這樣浮誇到幾近不自然的表演，剛好可跟後期阿壽的蛻變成熟形成強烈
對照。我前面有提到，阿壽表面上痞裡痞氣，言情舉止輕浮粗俗，做人勢利小氣，但他卻
能夠買下一擔子的番薯分送乞丐，顯示他本性其實良善，只是孤兒背景令他十分沒有安全
感，這點頗類似阿好，加上武藝不及青梅竹馬的十郎，他自己確實也不思長進，所以養成
了凡事敷衍苟且的態度，唯有利益能驅使他下工夫，例如追求雷小雨。
不過從阿壽當上民團會會長，被賦予責任後，這個人物自外而內就開始由輕浮趨向成
熟。第一個轉折在阿壽跟十郎組隊參加舞獅大賽，拜師學藝其間阿壽已經無法忽視十郎的
心意，即使他屢次裝傻敷衍，加之與小雨發展不順，他轉而更感念十郎對他種種體貼與幫
助，真應了一句「失去才知珍惜」。第二個轉折是他面對白秋風的各種利誘遊說，堅持不
肯做小偷，他姑且行些小奸小惡，但真正意義上的犯罪卻不肯為之。
然而我更欣賞的是阿壽的自我覺知。他被十郎的十大罪狀重傷自尊憤而放逐自己，最
終讓武丁當找到。此時阿壽的怒氣與難過已然沉澱，而是能反思自己的種種不足，武丁當
語重心長的一句話令我感觸良多，他說：「任何一件事要想做成功，一定要用心。」
一直以來阿壽做任何事能使五分力絕不使上全力，一旦受挫很輕易地便放棄了。他從
沒認認真真、徹頭徹尾地做好一件事，從小到大都是十郎在旁邊罩他挺他，而這樣的反省
與覺悟延伸到阿壽參加十郎的比武招親，也是全劇的高潮──
我們看著李亞壽一次又一次地被雷聲大打下擂台，然後一次又一次地站上擂台，即使
傷痕累累血流滿面也不肯放棄，在此之前他從來沒堅持過什麼事，但這次不一樣，他已經
不是以前那個輕言放棄的李亞壽。
我覺得這場戲太精采也太重要，至此李亞壽真正蛻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即使他輸
了擂台，卻贏得眾人的尊敬與喝采，更重要的是，他贏得了十郎的心，而這是他第一次憑
著自己的努力去取得結果。
(插敘一下：這場擂台戲讓我想到馬龍白蘭度的《岸上風雲，1954》，同樣也是在結
尾，馬龍飾演的碼頭工人泰瑞被打得一身是血傷，卻強撐著在眾人的歡呼之下，一步又一
步蹣跚地領著眾人對抗資方，十分撼動人心，泰瑞本也是受人輕視、懦弱沉默的小人物，
後來奮而振作，李亞壽何嘗不是如此？)
越近結束李亞壽一角越令人心折，霍建華的表演也趨向穩健。雖然「新娘不是她」這
個梗可以猜出來，教堂裡那番淚眼告白還是滿感人的。(只是跑進教堂那一個滑步讓人有
一點出戲，一瞬間想到了金凱瑞的《摩天大聖》似乎總是那樣出場。)
總結一下霍建華在《武十郎》的演出給我的感想，那就是「嘆為觀止」。並非他那時
候的演技多麼精湛，而是他有勇氣去做那麼多大膽的嘗試，在當時來說未必稱得上成功或
者受到多數的肯定，但現在來看那時的嘗試是值得的，否則不會有後來的唐琅跟楊二蛋，
甚至此劇大量的打戲，為他後來拍武打片奠定良好基礎也說不定，這可能要問他本人了。
雖然肯定霍建華的勇於嘗試，但於表現喜感上不知收斂以致於形像神不像，也是不爭
的事實，因此前期那個極度抽風的阿壽令人發笑的笑多為苦笑，我的心裡O.S.大概是「啊
？這樣也行？好吧，服了你，真敢演，但……」。然而隨著情節推移發展以及角色性格的
成長，阿壽於不正經以外偶爾流露的失落、憂鬱淡化了斧鑿的痕跡，尤其是阿壽跟白秋風
在精神病院的對手戲。說實話一家可以讓兩人來去自如的精神病院本身就是個笑話，但在
這裡誰是真瘋誰是裝瘋已然不是重點，重點是於患難時期我慶幸阿壽還有師爺爺陪伴著他
，雖然老人家有時候真是番癲得令人想揍他，但時不時冒出的警言還真有「眾人皆醉我獨
醒」的智慧。
看完《武十郎》後，我真正感受到，一個用心且決心在表演走出一片天的演員是可以
義無反顧如霍建華，他大可扮高富帥，談場人人稱羨的戀愛，這樣的角色跟表演於他信手
拈來，但他走上了全然相反的路子，屏除華麗偶像包袱，打破一般觀眾對他出色外貌的刻
板印象，能有這樣決心的演員，即使眼下尚有不足，卻也值得令人期待他未來的發展。
由衷希望霍建華能不放棄地繼續挑戰喜劇表演，真心欣賞著他在這個領域的苦心琢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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