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 月下華焰 ~籠中鳥的嬉戲~

看板Touhou作者 (嘯風弄月)時間10年前 (2013/07/28 21:56), 編輯推噓7(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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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公主殿下您在嗎?不好意思失禮了。』   頂著一對尖長兔耳,鈴仙重複著開門與關門的動作。   確認是空房間的話闔上門前往下一間去,百褶短裙隨著腳步飄揚,瞧不著輝夜人影的 鈴仙正四處找尋著公主殿下的行蹤。   盛夏的夜風陣陣呼嘯、宛若歌聲連綿。竹林因風兒的作弄而騷動,群起搖擺舞蹈不已 。永遠亭一如往常地佇立在這片翠綠風情之中。   這兒是尊貴的皇居,也是罪人們安居的樂園。逃離了故鄉,手刃同胞。帶罪的月人與 兔子在經過漫長旅行後,不經意來到幻想鄉定居下來。   她們不隨意與外界接觸,只是與兔群一起安分過著自己的日子。之後她們逐漸樂在其 中,有時還會向人里的村民們賣起藥來。   平凡的小小幸福、在嘻鬧中安穩的渡過每一日,對她們來說這樣就很足夠了,除此之 外不多奢求著什麼。   可以的話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平安渡過下一年、下一百年、下一千年,正如這坐亭子的名稱一般──直至永遠。   ──然而……真的這樣就好了嗎?   ──光只是安逸地生活下去,平淡地活著就夠了嗎?   『公主殿下?原來您在這裡呀。』   經過了一番奔波,鈴仙好不容易啥在庭園側的走廊邊發現一個人影。   充滿光澤的烏黑長髮、華麗尊貴的衣裳,優雅坐在廊下的無疑是她那位公主殿下。   然而蓬萊山輝夜似乎沒能聽見鈴仙的聲音,她默默仰首望著高懸夜空頂端的明月,另 有心事。   寂靜的廊下沒有點燃半片燈火,庭內照明唯有月兒灑落的柔光。月光的映襯下輝夜那 頭秀髮有如披上了薄紗、反射著淡薄月色。那面白淨秀麗的臉龐也因月光的映照,顯得更 加幽美。   輝夜沒有任何動作,就連呼吸的起伏也是極其細微,彷彿化作一尊精美至極的人偶。 一時間鈴仙甚至誤以為自己看錯了對象。   不尋常的祥和。   讓人內心隱隱感到不安。   是在呼應輝夜公主今夜的舉止嗎……?漸漸地嘯風止歇。竹林也停止搖擺,蟲鳴蛙跟 著更識相地閉住了嗓子。   一切慢慢地回歸了寧靜。   面對這般景象,玲仙也變得大氣不敢喘上一聲,默默呆看著輝夜,就連自己是來找公 主殿下一事也全都忘了。   過了片刻後像是滿足了吧。   輝夜這才回過神向在一旁久候多時的侍者。   『兔子(イナバ)?有什麼事嗎?』   那是輝夜對亭內所有兔子的通稱。由於這裡只有公主殿下與自己,所以鈴仙很清楚公 主殿下是在對自己說話。   輝夜溫和地詢問。她在性子上並沒一般王宮貴族的那種傲慢霸道,但對自己的尊貴之 軀倒也抱持自覺。美麗而幽靜,可是卻也不那麼與人親近。宛若天上明月,可遠觀不可褻 玩焉。   然而,卻多了一份特色──古怪。   輝夜公主雖然美麗、看似溫和,卻也有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方。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會 被月人放逐到地上了吧──這是玲仙偶有的悄悄想法。   「啊、只是師傅大半天都沒不到公主殿下的身影,所以才派我和兔子們尋找您的行蹤 。」鈴仙連忙回答。   「這樣呀……」   一如往常地避重就輕,輝夜反而回問了對方。   「兔子我問妳一個問題。」   一陣緊張,鈴仙豎起耳朵用心傾聽。   「妳可曾想過……?假使當初沒有逃來地球,而是留在月球繼續奮戰下去。又或者想 儘辦法回去月球的話,一切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咦……?」   「無須畏懼。無論什麼樣的答案都不會有賞罰的。老實說出心裡的話就好。」   就算輝夜這樣說,鈴仙依然回答不出來。   這是新的難題嗎……?在思緒中推翻已不可改的歷史,進而預想不會實現的未來?   確實很像蓬萊山輝夜會想的問題。對一位行動受拘束的人,唯有思考是不受限制的。   可是眼前的對象卻回答不出來。對公主殿下的問題,鈴仙只能保持沉默不小得該如何 是好。那是她內心一處傷口,沒想到會在今夜被人這樣大刺刺揭開來。轉頭便想是否自己 哪裡觸怒了這位古怪的公主?   氣氛凍結了片刻。   內心思緒千萬個糾結,直到輝夜主動開口。   「唉……果然考倒妳了嗎、兔子。答不出來也無所謂,就別放心上了。」   鈴仙這才鬆了口氣。但背部已滲出小片冷汗。   「只是一時興起罷了……方才望著月兒時突然在思索,假使那時我沒有服下蓬萊之藥 ,一切會如何呢?」   「沒有服藥的話……?」   「妳知道嗎,蓬萊之藥對住在月亮上的月人其實沒有意義喔。」   「聽師傅說,是因為月亮上不存在『污穢』的緣故吧。」   「是呀……但我還是服了下去,就像飲酒那般自然。」   邊說,輝夜作勢比了個舉杯飲酒的動作。   她像是刻意在表演給什麼人看。   「之後呢,假使服滿他們所謂的刑期後,乖乖隨著使者回歸月亮,一切又會是怎麼樣 呢?」   「這、這種事我……」   「來到地上已有千餘年時光,然而在月亮時的一切我仍記得清楚呢……月都那無機模 樣,父母與其他公主們的面孔、眾人的嘴臉,還有那公式化的無趣每一日。」   冷淡地說完後,輝夜不再言語。   鈴仙自然不敢追問。   只是不識相的風聲竊竊私語著,品評方才兩人的對話。   過了小片刻後輝夜才再度開口。但這次不再憑藉言語,而是以她好聽的聲音風雅吟誦 了一首和歌:   「久方高天原,翹首遙望思東天。於此所眺月,可與奈良春日間……三笠山出皎月同 。」   「公主殿下……這是?」   鈴仙懷疑自己的雙眼所見。   會是月色的矇矓使然嗎?一抹憂鬱之情在輝夜臉上閃過。   她見過愉快歡笑的輝夜,見過勃然大怒的輝夜,唯獨就是沒瞧過現在這種面孔。她感 到陌生,同時也好奇著公主殿下口中吟誦的又是什麼?   「那是唐土眺月詠──」   突然插進輝夜與鈴仙之間的聲音,適時解答了她的疑惑。   那道聲音對鈴仙而言一點也不陌生,可是她並不喜歡那聲音的主人。只要那人來到了 永遠亭,總會發生麻煩的事。   「過去安倍仲麿因留學而歸國不得,直至多年後使者才前來接他回去,於是啊、在該 國人們為他設宴送別時、安倍仲麿詠了這首和歌表達他內心的萬分感慨。」   「總算現身了吶?只會繞著永遠亭打轉的小鳥。」   輝夜的眼神變了,抬頭望著那位不請自來的訪客。   來訪者是一位少女,那頭過腰的銀長髮在月光下反射冷冽的光彩。她的名字是藤原妹 紅,與蓬萊山輝夜有著理不盡孽緣的不老不死者。   「我才想說原來逃家的公主殿下居然懂得什麼叫思鄉之情?終於想回家抱住爹娘痛哭 了?」   「咈……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對妹紅的嘲諷輝夜卻是沒半點憤怒、反倒笑了出來。   開心到了就連以衣袖掩面都忘得一乾二淨。   不斷高聲笑著,像是要將肺中的空氣一點也不剩地吐出來。那聲音聽得鈴仙毛骨悚然 ,像是某種作祟之物於夜裡甦醒了。   她想逃離,卻沒有辦法。只能祈求師傅八意永琳快點過來。   「……思鄉?妳是不是會錯意了。難不成真認為月亮那種地方就是天堂一般?呵…… 就算說破嘴也沒用呢,沒親眼見過鄉下ㄚ頭不可能會懂吧,懂月人的偉大與可笑之處。」   「哪裡哪裡……光看著妳我就全都能明白了。」   「別說笑了,憑妳的腦袋在花上一千年也不會懂得。」   氣氛越來越僵硬。輝夜的神情卻是越來越有精神、好似先前那個幽靜的她此刻已不復 存在。   這也是鈴仙討厭藤原妹紅的原因。每當她到來之時,公主殿下便變得像是自己不熟悉 的人。   藤原妹紅是破壞永遠亭安寧的惡人。   只不過,輝夜卻似乎挺喜歡妹紅──儘管這兩人之間滿是爭端與血腥。   鈴仙怎麼也無法理解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不明白源由,也不明白兩人的想法。   「月相不時變化,但月晴緣缺流轉於永恆中不止。」   輝夜的手中發出了光芒,這是信號。   「可是妳知道嘛,掌握永遠與被關進名為永遠的牢籠中,其實只有一線之隔呢。」   生死之戰的信號。 貳   那顆星球有著藍色的大海,有著翠綠森林與高山,更有許多鳥獸生命在那裡活著。反 觀我們所住的純淨大地──卻是什麼都沒有。   那顆星球,真的是人們口中的穢土嗎?   我興起了疑問。但已不記得那是幾歲的事了。   月人沒有壽命之限。然而已適應長生的精神面卻是意外地無趣,長大後才瞭解那就是 失去了對生命的熱情與感受。   明明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大家長大了卻莫名變成那副模樣。   是安逸,也是喪失。   我感到恐懼,也感到厭惡。害怕自己也某一天變成了那樣,希望能逃出這個純淨的牢 籠。 不經意地想著……推翻現有的制度來改變這些如何?   然而還有比我更強的人在,也只能安份地陪他們繼續演著枯燥的戲。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種了幾株優曇華。   那是月亮上最無意義的植物,因為這種花在月亮上根本不會開花。   太可笑了呢,據說那是如同寶石一般璀璨的美麗的花朵,但它只會在地面上吸收『汙 穢』而綻放。   那種污穢幾乎不存在於月亮上,極盡稀薄。   不明白。   為何如此美麗的花朵無法在純淨的大地上綻放,為何能促使它綻放的會是污穢這種東 西?   污穢真的是污穢嗎?   這使我更加確信,那片穢土上有著什麼我所不懂……或者說月人所失落的美麗。   胸口滿是好奇。   想踏上那片翠綠的大地去親身體驗。   該怎麼去呢,對他們說本公主想帶著優曇華去那片穢土遊賞一下?   唉……那怎麼可能呢。   我反覆思索。   左思右想之下終於想到了一個點子,那是在這月亮上恐怕只有我會想到的方法吧…… 一個禁忌的念頭,在我心中盤旋。   ──蓬萊之藥。   服下了那禁藥,於是我終於來到地面。   有得到,也有失去。稍微評估後得與失大約是等價吧。   文明落後的環境對於生活的確充滿了不便,然而這片穢土並沒有辜負我的期待。我的 內心宛如得到了解放,隨著時間的經過,我體悟到了難以用言語的有趣與美麗。   也體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懼。   我才終於瞭解,自己只是從月亮上的牢籠逃到一個更大的牢籠罷了。   被放逐之後,不知不覺在地上度過了將近一千年的時光。   逃亡的生活是場已習慣了的冒險。正當思緒要沈澱下來時,意外地出現了讓我內心翻 騰的東西。   以復仇為名揚言要殺死我,沾滿情慾和鮮血並服過蓬萊之藥的女孩。   她讓我想起了什麼,找回了內心的某種渴望。   或者說,察覺了心中的那股渴望。   是呢,如果是妳的話……應該帶給我某種更愉悅的體驗,也能令優曇華更快綻放吧。   ──藤原妹紅。   「兔子妳就退下吧,不然被波及到就不好。」   「呀啊!是的公主殿下!」   「來吧……讓我們好好享受這美麗的月夜、妹紅。用屬於我們的方式。」   「正合我意,輝.夜。」   光彈與火焰收束在各自的掌心,蓄勢待發。   目標是對方的身軀,打算貫穿她燃燒她。   自再次相遇以來大約過了百年的時光,她們是這樣相處過來──互相殘殺。把這當作 專屬性質的的社交,唯有不死人才能享受的特權。   「那我就不客氣啦公主殿下!」   藤原妹紅隨手便是一道符彈向蓬萊山輝夜招呼過去。   爆發令走廊炸出了一個大缺角。煙塵瀰漫之中,輝夜毫髮無傷地從崩塌垮的走郎上站 直身子。   「也不等人先起身嗎,鄉下姑娘就是性子急了點呢……輪到我了。」   輝夜飛向夜空,背對明月以居高臨下之姿雙袖一舞張開她的彈幕。   起初是數十,很快突破了百餘發,比繁星更耀眼的五色光彈佈滿夜空。   袖子使力一振,第一波攻擊隨即發射出去。但妹紅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個躍起閃開襲 來的光彈、乘著爆風飛上空中。   妹紅在幾次凌空迴旋閃避一波右一波的光彈後、跟著也擲出數不清的符彈回以顏色。 然而輝夜對襲來的符彈不閃不避,只靠著操作光彈便順利地攔截下來。   彼此的第一局攻防是五五波。   你來我往之際,滿天光彈很快就所剩無幾。   夜色暗了下來,但輝夜的面色卻是欣喜若狂。她忍不住期待著接下來將會怎麼發展, 該怎麼品嚐這美好的時光。   「妳就只有這種程度嗎,溫室的大小姐。」   「妹紅,妳的火焰今晚也一樣灼熱。熱身完了的話就稍微激烈點如何呢?」   看著大氣不喘一口的妹紅,輝夜再度展開了彈幕。   這次是黃金之牆……不、該說是一排的金色光箭之陣。光輝銳利的箭頭轉眼已全數對 準妹紅,只待主人一聲令下就會高速貫穿目標。   和剛才的光彈一樣,是肉身無法承受的攻擊。輕輕擦過就會皮開肉綻、被刺中將會變 成鮮血淋漓的肉塊。   不死者的遊戲就是如此危險,任一個過程都足以殺死尋常人數十次。   妹紅知道自己就算被萬箭穿心也不會死,但她沒有無故挨刺的理由。她身上燃起熊熊 烈火,包裹她全身的火燄簡直像是有生命似地形成一對了烈炎羽翼,最後化為一隻依附在 她身上的火鳥。   這隻鳥兒是生命之火的顯現,透過加速生命的消耗來釋放強大力量。常人只能用一次 的禁術,可是對身為蓬萊人的藤原妹紅已不構成問題。只要還有意志去發動,這道火焰就 是她最強力的武裝。   光箭發射。   猛烈的波狀攻勢令妹紅只能不停迴避、勉強閃過。   不過幾秒裡已有數道光箭劃破了她的衣服與肌膚。看到此景後輝夜在冷笑,嘲笑那道 火焰鎧甲在自己面前有如紙糊的一樣。   這是當然的,火焰的性質本來就非防守、而是侵略。   藤原妹紅絕不會就此退縮。彈幕戰的攻防之道不光是迴避或抵消或防禦,還有一條選 擇是──正面突破。   隨著妹紅的一聲吶喊之下、火燄燒得更加猛烈,彷彿是要連自身一同燃盡。   由迴避轉為突擊,振翅飛翔的火鳥全速朝著輝夜衝刺。劃破夜空的紅色閃光沒有一絲 畏懼,將襲來的光箭全數燒毀後終於迫近蓬萊山輝夜的面前,住後送出一道烈焰將她整個 人都吞沒。   輝夜的身軀正燃燒著。身影隨著紅色的火光搖曳、看起來像是可笑的小丑。   妹紅得意地笑了,接收了這一局的勝利。   灼熱的烈燄吞噬了蓬萊山輝夜,貪婪地剝去她那身華麗的衣裳,隨即吃掉她的柔順秀 髮與滑嫩肌膚。   皮膚被燒融,肌肉醜陋地裸露了出來,讓人看了就覺得反感。   然而,輝夜的表情卻沒流露痛苦,反倒擺出了一種頗不痛快似的表情。她不悅地開口 說道:   「就這樣而已……?為什麼不再撕開我的喉嚨,折斷我的四肢、剖開我的腹部徹底殘 殺我呢,就像平常那樣。」   「妳是被虐狂嗎,竟然有這種需求。」   妹紅對輝夜的話感到啞口無言。   儘管肉體已不老不滅,但她不認為自己就連心也化成了怪物。   「不正是這樣嗎,不死者間的廝殺不做到那種地步,可就和兒戲沒兩樣了。」   「妳在說什麼……?不正是遊戲嗎,我們的戰鬥早成了家常便飯般的娛興不是?這種 程度就夠了吧。」   淡然地說著。起初是為了復仇而打算殺死輝夜,但明白對方同樣是不死者之後……原 先的鬥志逐漸冷卻了下來。   「哈哈……兩個根本不會死的人談什麼廝殺嘛。」   所謂的廝殺,到現在也不過是場打發時間的運動罷了。   「妳……」   身上焰勢減弱了,就像妹紅流露出的疲倦神情。   另一側輝夜卻是表情極為嚴肅,目光已瞇成一把利刃。   「那時的豪語呢,不想為報父親的仇了嗎?」   「父……親?」   那是觸動心弦的名詞。   「……啊,好像確實有那麼一回事。」   妹紅在朦朧的記憶裡試著尋找答案。   然而迷濛的景色裡一切都過於曖昧。   找不到答案,遺忘了答案。   所以一切都無所謂了。   不過總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麼重要之事……   「都過去了千年……別再計較了,就算妳不累我也感到──!」   勝利者吐出失志話語。   敗者目露兇光衝了上來。   一般而言,彈幕是輝夜佔優勢、妹紅則是擅長近身戰。此刻卻反了過來,輝夜一首狠 狠地掐住了妹紅的脖子,另一手於零距離擊出光箭。   妹紅對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沒有心理準備,臟腑被刺穿的疼痛令她幾乎要失去意識。複 部被開了個大洞的少女無助地往地面墜落。   她從數百尺的高空落下,被竹子再一次刺穿身體。普通人早就粉身碎骨了,但蓬萊人 自然是活了下來。   心中一股惱怒。沒料到對方會有那種反應。   用暈眩視線朝著仍浮在空中的輝夜望去,她身上的火已差不多熄滅了。雖然衣服幾乎 被燒燼、身體也滿是黑褐色的燒傷,但唯有那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不,該說是散發著異常的殺氣。   月人的公主收起先前的失態,擺出了與身分相稱的自信笑容。   身軀化作一陣光消散。隨即這些光粒子再度聚合成完整的人形。光芒下再度顯露出了 蓬萊山輝夜完好如初的身形。   即使是不死之身,復原仍需要花上一些時間。   等不及的少女憑藉自己的能力縮短了時間,讓自己於須臾之間復原。藤原妹紅也有著 類似效果的能力。然而現在卻不見她使用……她喪失了戰鬥的意志。   「藤原妹紅,妳說累了是怎麼一回事。妳又忘卻了自己?還是說迷失在永生的狹間了 嗎。這樣的妳和那些可笑的月人有什麼兩樣……妳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喜歡這個地上世界 呀!」   輝夜的語氣既憤怒又大聲,簡直是在怒吼。如果被亭內的兔子們瞧見這一幕,她們恐 怕連腿都會嚇得發軟吧。   「哼,妳這傢伙……不過是個不想回……家的笨女人啦。」   痛楚侵蝕著全身,但還是硬著性子回嘴。   然而在提到『家』這個字眼時,少女的聲音明顯沉了下去。   「和妳的殺戮我向來很認真,從來沒當作是遊戲。」   「包括三不五時挑釁妖怪來找我麻煩嗎。」   「那是希望妳能變強點,太弱的話哪能對抗我。」   「妳白費心機了。饒了我吧公主殿下……我真的累了。」   對話缺乏交集,於是停止了口舌上的爭辯。   蓬萊山輝夜陷入了短暫的沈默,在腦海中不斷尋找挽留藤原妹紅的方法。   對話也好、遊戲也好,都要有對象才能成立。一個人空虛地玩著扮家家酒是她無法忍 受的。   ──是吶,絕不會讓妳逃掉。   ──不可以離我而去。   ──因為妳是唯一的……   「……我會讓妳想起來,讓妳想起一切、想起自己是誰、為了什麼戰鬥為了什麼揮灑 鮮血。」   輝夜從懷中取出了某個東西。   那是白晰的小小卷貝,裡頭充滿了輝夜平日注入的力量。   妹紅一看便知道那是什麼──那是輝夜的趣味,將搜集到的一些物品冠上當年五道難 題之名作為行使力量的道具。   祭出了這東西便意味著輝夜要用全力對付自己。   『別只自顧著自己高興啊、混蛋。』   儘管以鬥志只剩下一半,可是憑藉著對輝夜的厭惡,妹紅當然不眼睜睜當個不反抗的 肉靶子。   隨便了,怎麼都好。就稍微再運動一下吧。   把今夜當作是最後一次。當作告別。   藤原妹紅身上的火燄再度燃起,打算飛向空中。輝夜的攻勢卻更快上一拍,數枚大型 光彈已將她包圍住。   接著,光芒炸裂。光彈裡爆散出大量的雷射,刺眼的亮光讓竹林一瞬間裡變為白晝, 並帶起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   煙幕之中一頭火鳥硬是竄了出來。   妹紅身上有著不少焦痕,但幸好千均一髮之際避開了直擊。   可是……   「神寶光耀的龍之髮飾。」輝夜已在空中設下第二波洗禮。   再現的黃金箭陣比先前更快更加鋒利,隨著輝夜嘴微一笑、左袖一拂,用眼睛難以補 捉的速度發射出去。   一支、四支、十支……數到後來妹紅已經無法估計自己擊落和閃過了幾支光箭。相對 的,傷到自己的光箭數量卻是越來越多。   起初是肩,接著連腿也被貫穿。血液竄出體外、神經被銳箭切成寸斷。   痛楚令動作產生停頓。輝夜不打算放過眼前的破綻,讓所有光箭朝妹紅一齊射擊。   於是……   紅色的的水滴自天空灑落。   夜空降下了血雨,將竹林的一片由翠綠染成赤紅。藤原妹紅成一隻金色刺蝟。   血流如注的她痛苦爭扎著、喘息著,猶如瀕死之人。蓬萊山輝夜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可是她臉上不見一絲喜悅。   她想見到的並不是這樣的藤原妹紅。   ──這種勝利沒有意義。   思慮了一番後,輝夜終於從懷中緩緩取出一物。    「藤原妹紅,妳至今已經看過了我的四樣神寶對吧。」   「………」   光箭仍插滿了身體,但不死的身驅已開始復元。意識回復後妹紅靜靜聽著輝夜說話。   「這便是最後一樣,我至今一直不想輕易拿出的神寶,妳應該看得出這是什麼吧。」   那是一枝玉質的枝條,上面還附著數朵待放的花苞。   充滿了無機感,不像是植物的枝條。是玉石打造的飾品嗎?那東西以寶石來說未免太 過璀璨,虹色的光澤像是有生命似的在躍動。   好美的飾品……妹紅的心看得噗通噗通地狂亂跳著。迷濛的記憶開始浮現輪廓,她確 信自己曾經看過那種美麗。   然而究竟是在那裡看過的呢?   掙扎的想要靠近,卻讓光箭更加深入體內,被割斷的神經與肌肉紛紛狂亂吶喊,痛楚 瀕臨能忍受的極限。   無法克制的淚水與鮮血一同湧出體外。   意識幾乎要失去了。記憶卻變為前所未有的清晰。   經歷猶如走馬燈一般跑過,傳聞只有臨死之人才看得到這般景色。不曉得已經死過了 幾次了,但藤原妹紅直至今日才頭一遭遇見這種現象。   ──那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看到呢?   ──終於要死了嗎,原來蓬萊人也是會死的……   少女沈溺在千年的記憶裡瀏覽屬於她的經歷,享受人生的最後。   然後作出了結論:   「我的一生好像還真沒什麼好事呢……」   少女才在這麼想的時候,竟意外找到了疑惑的源頭──輝夜手上的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   那是與一名男子同時出現的回憶。   失去行蹤兩年多的男子,在他衣衫狼狽悄悄歸來之時,手上拿的便是輝夜所取出的物 品。   當時男子非常開心地笑著,用還帶著髒垢的手溫柔撫摸著自己的頭,笑說自己居然找 到了、並成功將它帶了回來。   一股溫暖與心酸自身處泉湧而上。   傷口已經止住了,可是悲傷仍在代替血液不停湧出。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有那東西。   ──那是真貨沒錯,是他滿懷欣喜給我看過的……   「真正的蓬萊玉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藤原妹紅,妳終於想起來了嗎,對世間的依戀。 參   我想起來了。   想起那個人的面孔與笑容、還有他那雙手傳來的溫暖。雖然那只是偶爾才會有的事情 。   小時候還不太懂,為何父親不能時常和我們在一起,甚至我越是長大就越難見上他一 面。後來我才注意到隨著年紀的增長、能夠在我臉上窺見父親的影子。這恐怕也是那時『 她』會驚訝的原因吧。   那一天,他只說要出遠門尋找某樣寶物後就離開了。   後來透過鄰居的閒聊我才知道,他是為了迎娶某個叫『輝夜』的女孩。   我偷偷跑去看了那個女孩長什麼樣子。透著門縫我瞧見她的模樣。同樣身為女性的我 都不禁看得傻了,可想而知男性眼中的她有多麼迷人。   另一方面不禁感到憤怒,為什麼平平都是庶民……這個女孩卻能令父親獻出這樣多的 愛。   是的,我是不能放上檯面的孩子,缺乏名分的私生子。   日復一日的等待裡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   狼狽不堪的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還拿著一個奇怪的枝條。那時還不明白那是什麼, 只聽著他不停說自己找到了。   心中唯一明白的唯有一件事──父親大概不會再來看我了吧,因為他就要娶到那個女 孩了。要與她過著幸福的生活。   父親的心願跟著落空了。   辛苦尋來的寶物被人說是假造的。父親非但娶不到那女孩,還成了天下人口中的笑話 ,無法忍受這種恥辱的他便隱居了起來。   這是一樁悲劇。但我心中卻有著無法言語的喜悅,因為我終於得到機會可以和父親長 久相處。   替隱居皇子打雜的女侍,終於獲得了卑微但名正言順的身份。   真是複雜的心情,一方面替父親抱不平,一方面卻又因心願實現而高興。我完全不敢 去瞧──鏡子裡的自己究竟是何種表情呢?   可是我錯了。   建立在他人悲傷上的快樂是不會長久的。   父親不再露出以往溫柔的笑容,中四鬱鬱寡歡凝視那個枝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很 快就明白了那分心思。一樣的造型、一樣也很美麗,但能肯定這絕對不是當時見過的那個 『寶物』。   「太大意了……被人偷走了……只好緊急弄個譍品出來。」   藤原不比等的聲音完全沒有以往的英氣。   「……妹紅,是妳的話能幫父親作證吧。我真的找到過蓬萊玉枝啊!」   「女兒明白……」   看著淚流滿面的父親,也跟著哭了出來。   那好像,是我們之間最後的對話。不久後我便出發去找那個害父親落得如此處境的女 孩。   ──對吶……我怎麼會忘了這件事。真的蓬萊玉枝、到底是被誰盜走了?   「真正的蓬萊玉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藤原妹紅憤怒的吼聲響徹夜空。   沾著淚珠的眼瞳怒視著蓬萊山輝夜。她一度退縮的鬥志再一次燃起,雄雄燃燒著昇華 成了濃厚的殺意。   身上的烈燄再度燃起,火燄轉眼之間便消滅了那些礙事的光箭。   在火燄的包覆下,妹紅身上的傷口開始迅速復元。   淚水隨著高溫而蒸發,轉眼間少女的傷勢已全數回復,有如浴火重生的不死鳥。   「老實回答我……那東西妳是打那裡弄來的……」   「當然是我心愛的神寶呀。」   對妹紅銳利到能殺人的質問,輝夜只是一句話敷衍過去。   「少和我打馬虎眼……」   「怎麼、想要嗎……?也對,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寶物,和尋常珠寶製成的假貨截然不 同呢。」   「妳這傢伙……」   妹紅明白那是挑釁,但她現在很樂意上鉤。   「……算了,妳就是這副難搞的性子嘛。乾脆先把妳打爛再來慢慢問。」   「好大的口氣呢,希望不是妳反過來被拆掉喔。五樣神寶已經用過兩樣、能撐到第幾 樣呢?」   輝夜舉起蓬萊玉枝開始凝聚力量。由於那並非事先注入力量的道具,這波攻擊比先前 慢上了許多。   妹紅沒有趁機襲擊。她冷看著展開彈幕的敵人,表情像是在說就給妳時間準備,之後 我會將這彈幕與妳的自信一同摧毀。   很快的,輝夜的彈幕設置即將完成。   首先揮出數道大型的圈狀彈幕,接著是大量的五彩光彈。轉眼間夜空佈滿了似群星璀 璨的子彈。   那些全都是殺人凶器。與群星為敵便是這番風景吧。   「看看這片天空,是不是與我的名字很相稱呀妳!」   同一時間,來自四面八方的凶器開始朝向妹紅收縮。   面對這片火網,象徵著不死鳥的少女振翼後高速遨翔、在火網之間靈活地穿梭,更以 烈燄消去一片右一片的彈幕。   為了狩獵這隻鳥兒,蓬萊山輝夜的攻勢越來越密集,操作數不清的光彈緊咬著妹紅不 放,只要對手速度稍慢下來便將炸個粉碎。   不死鳥跟著加快了速度,以突破天際的氣勢不斷向上爬升。   一口氣甩開緊跟在後的光彈,上升至頂點後一個急轉向甩開追縱。藤原妹紅使盡全力 放出火燄彈,接著自身也朝著輝夜俯衝過去。   輝夜不願示弱,同樣以光彈回擊。   兩股力量在空中爆發,造成滿天是上升的煙幕傾洩的碎燄。   結束了……?   怎麼可能。   負傷的藤原妹紅仍在繼續逼近。蓬萊山輝夜雖然想攔截對手,然而對方卻不閃也不避 ,就算被光彈貫穿身軀也沒有絲毫減速。   目光相接的一瞬間,沾染狂氣的笑容就連輝夜也不禁打了冷顫。   ──第一次,由衷感謝得到了這副的身體。   ──所以才能和輝夜這個怪物廝殺。   ──是啊、我和妳是一樣的。直到今天才認清……   浴血殺至敵人眼前的妹紅凝起一把炎刃,帶著衝刺的高速度往敵人身上揮下。   燄光一閃,在空中劃出一抹紅色的新月。   蓬萊山輝夜的右半身被俐落斬斷,藤原妹紅順勢奪走了蓬萊玉枝。   「那是藤原家的東西!」   「胡說什麼,明明就是我的寶物。」   一切只是瞬息之間的變化。   輝夜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反射性的擊出光彈轟掉妹紅的手臂、再度搶回蓬萊玉枝。   蓬萊山輝夜笑了,露出燦爛的笑容。   ──不會讓妳逃的。   ──眼中凝視著我、繼續遊玩下去吧。   那笑容,是一片帶著魔性的純真。   「對吶妹紅就是這樣、這樣才像妳,我就是看見這樣的妳。優曇華一定也會此歡笑而 加快它的綻放!」   「……妳這瘋子!」   「再展現更多吧,讓我見識妳的情感、妳的慾望,燃燒妳的憤怒揮灑妳的生命、將妳 的靈魂妳的汙穢全部散發出來。我會睜大眼仔細看著的!然後我的花兒就會綻開了!」   「妳先去死吧……!輝夜!」   兩人間的戰鬥更趨激烈。   已非彈幕戰也不算格鬥,純粹是以生命為武器在互相殘殺。   飛舞肉片與鮮血分不出原本是屬於誰的,彼此的血肉彷彿交融在一起混成一個巨大的 生命。   意識跟著迷濛,變得分不清界線。   妹紅看見了,在輝夜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輝夜看見了,在妹紅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妳是誰。   我是誰。   妳是我,我就是妳。   妳是什麼人。   我是不死者。   我也是不死者。   那麼我就是妳。或著說妳的影子,是妳種下的因果。   別開玩笑了,誰會承認妳的存在。   那麼就否定我吧,試著徹底破壞掉我。   以殺戮來驗證不死的事實,然後在徒勞無功之際,妳會更加確認到我是和妳一樣的不 滅者。   妳是誰。   我是誰。   我是藤原妹紅(蓬萊山輝夜);我是蓬萊山輝夜(藤原妹紅)。   我是妳這世界唯一的同類。   能到永遠陪伴著妳的同類。   同性相吸。   同性相斥。   或許有一天我們能用非殺戮的方式相處,但在那之前讓我們好好確認彼此吧。   妳是什麼人。   我是不死者。   要如何證明。   試著殺害我吧,我是不會死的。   破壞與再生。   死亡與復活。   月夜下的舞蹈以二拍子反覆跳著。   蓬萊山輝夜與藤原妹紅,狂野的攻擊不只她們的肉體,就連周遭也受到波及,流彈筆 直朝著留在中庭的玲仙飛去。   玲仙沒有閃避,流彈在中庭上空就被攔截。   「真是的,要不是及早佈下結界、就連永遠亭也會被她們炸掉吧。前所未有的激烈, 沒想到那個小姑娘能把公主逼成那樣,宛若重生了一樣。」   穿著顯眼的紅藍二色服裝,八意永琳從屋內走出來。   她本來是派鈴仙尋找輝夜,但聽見幾聲巨響後便直覺瞭解發生了什麼事、趕緊佈下保 護屋子的結界然而沒受保護的竹林,已有部分化作火海了。   「但就算這樣她們也死不了對吧,所以師匠才總是一副不擔心的表情。」   「知道的話就帶兔子們去搗藥,就算不會死也還是需要調養的。」   「……弟子明白了。」   鈴仙和以往一樣要進屋裡著手準備藥草,卻又被臨時叫住。   「順便把酒拿來吧,拿櫃子第三層最右邊的那瓶。」   「那不是師傅您慶祝喜事時才喝的美酒嗎!有什麼好事嗎?」   「呵,當然是為了慶賀。」   「慶賀什麼?」   「快去拿酒。」   玲仙不敢繼續追問。永琳的態度暗示了她那不是她該深入探究的問題。   於是鈴仙乖乖地走進屋內。   剩下永琳一個人眺望著互相廝殺的蓬萊人們。   「感受得到……」   「妳們是需要彼此的。」   「今晚就來慶祝吧,恭喜寂寞的龍中鳥終於得到了伙伴──」   地面燃起的火焰隨風搖擺著。   宛如一株在月下綻放的紅花。   這朵花是為了某人所綻放的。   為了蓬萊山輝夜與藤原妹紅。 小說版月下華焰(完) ++++++++++ 漫畫版月下華焰也感謝各位同好的支持 這次FF22活動帶去的本子漂亮地全完售了<(_ _)> 之後還會再進行加印 請沒買到的同好別擔心喔:) -- ───子供の頃。もしもの話を聞かされた    宙を塞ぐ天蓋。夜を開く白貌    幽玄麗らかに落下する星      ああ───           今夜はこんなにも、月が綺麗だ───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36.6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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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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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本來預計今天買 結果向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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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享用對方身體的激烈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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