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我好怕自己得憂鬱症
我和原PO深有同感,
已經教完完整的兩年,我對於缺交作業始終無法釋懷。
我用盡所有方法逼學生把作業"殺"出來,徒勞無功,
擺盪在責任與寬容的天平之間,我也會喘不過氣來。
現在,每次看到缺交作業,就會回頭去看這個故事,
希望能在激起自己一點持續的動力,與您分享。^^
PS.故事有點長,可能要挑重點...
凱,國小六年級,家中的老大,一個異常寂靜的男孩。
母親的出生年份上寫著,71年次。
媽媽只比老師大了一歲...
凱五年級時,我接到這個學生,第一眼的感覺,陰鬱。
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似乎是漫無止盡的黑暗與落寞,少了色彩。
他是個非常乖巧的孩子,除了功課之外。
我下達的每個指令,他無不克盡職守的確實執行,
包含我說:玻璃擦乾淨,請擦到沒有任何的汙點和指印。
我說:全班的書桌從頭到尾擦乾淨。
我說:每天早上來一定要跟老師道早,放學一定要跟老師說再見。
我說:作業沒有訂正完,絕對不准下課。
我說:事情沒做完,別偷溜,想上廁所來找老師報備。
族繁不及備載。他一一遵守,不曾或忘。
每天的黑板(作業未訂正)、白板(作業未交)滿滿的他的座號,1號。
學生總稱他為"老大",而我對老大非常的不耐煩。
多次寫在聯絡簿上請家長監督,媽媽回應"好的,會請安親班老師多注意"。
從此,凱缺交的作業少了一點,卻都是解答的標準答案,
問他為何用抄的,"安親班老師給我抄的"。
然而,他依舊是滿滿的號碼,像是刻印在黑板和白板似的,未曾抹去。
該背的書他不曾記億;該學會的語詞,改起來是觸目驚心的紅豔;
該學會的算式,看起來毫無章法;更別說那作文寫起來,不知所云。
我開始每天放學留他下來,直到六點,直到他完成所有該完成的事情為止。
沒完成帶回家繼續完成,隔天來,又沒完成,那就繼續留吧。
我們彼此陷在這種莫名奇妙的無窮迴圈裡。
媽媽寫聯絡簿"請老師不要留他,我會請安親班老師盯他的功課",
可是多次下來,發現永遠都是我教師版本的標準解答。
我開始陽奉陰違,依舊留著他,盯著他,看顧著他。
媽媽會狂打手機催他放學,我一律聽若無聞;
媽媽會站在教室外面看他進度,我一律視若無睹。
我沒來由的執著,這個乖巧的學生,我要!
媽媽似乎是放棄跟我的纏鬥,每日靜靜等待凱的放學。
我也就這樣,日復一日,過著不到六點不下班的生活。
這樣的日子重複了一年,開始心灰意冷。
如果,連孩子都不想挽救自己,當老師的我也只能在旁邊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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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暑假,我努力調適著自己的心情,
未來的一年,我想要學習放手,因為我不是上帝,不是萬能的神,
對於自甘墮落的人,我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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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時收著暑假作業,赫然發現凱竟然交齊了為數可觀的暑假作業,
心中的詫異不在話下。
他在開學第一天的日記上寫著,「我六年級一定要更認真。」
看在我眼裡,我只當作「新年新希望,年年都是此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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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意識到凱有點不一樣了。
雖然黑板的號碼依舊不曾稍減,但是白板幾乎沒有1號的蹤影。
這表示,他缺交的功課大量減少了!
可是,他放學還是得留下來,因為訂正功課對他來講不啻是個極重的負擔。
我不斷提醒他,不會來問~不會來問~不要發呆,
他總是用靦腆的笑容淡淡一笑,埋頭繼續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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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的解釋考試,幾乎不曾及格過的他,第四課竟然考了個84分!
翻開本子來,我知道他回家有唸書了,只是長期學習成效不佳,讓他錯字連篇,依舊
得了個滿江紅。
上課時,我佯裝生氣叫他起立,全班噤若寒蟬,竊自揣測著老大又做了什麼惹老師生氣。
「現在,請全班的小朋友轉頭,看看我們的小白板!」
「有沒有凱的號碼?」(孩子們依舊怕怕的回答:沒有阿)
「上學期,白板有沒有他滿滿的號碼?」(有,很多!)
「你們知道凱每次解釋都考幾分嗎?他考得好嗎?」(不好)
「猜猜,凱這次考得如何?」(90、100紛紛出籠,孩子們猜謎非常踴躍熱烈,
完全忘了我板著的晚娘臉孔)
「不!他考84分。」我用嚴厲的口氣說著,頓時全班又靜默了。
我打開他第四課解釋的本子給全班看,映入眼簾的是整片的紅。
「凱考84分,對你們來說也許不高,對你們來說也許稀鬆平常,
對你們來說也許輕而易舉,
可是,老師眼裡看到的,是凱從來沒有放棄的努力!
我可以不要滿分,可以不要滿滿的打勾,但,請你讓我看到你的努力!
你的每一點進步和努力,老師都看在眼裡,那就夠了。
只要你們能夠像凱這樣,永遠都不要放棄自己!」小朋友給了凱一個熱烈的掌聲。
他的臉上又出現了一貫靦腆害羞的笑容,請他坐下的同時,
他瞥向我的視線卻突然低下看著桌面。
原本,想要用凱當做全班的表率,也讓事情就這樣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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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又考了第五課的解釋,雖然份量比較少,他也考了91分,
9分通通都是因為錯字,我心底清楚他確實很努力在念書,
在本子上批上「真的好喜歡看到這麼努力的你!」
圍在身邊的孩子們開始討論「哇!老大耶,他竟然考91分耶,好厲害!」
此時的凱正在排隊的人群當中,等著我幫他蓋「已訂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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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批閱感恩日記時,意外的看到凱的日記感謝的人是我。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用如此流暢的文字寫下一篇文章,真的是第一次。
「我今天想要謝謝的人是劉老師,謝謝他這麼用心的教導我,
我不會的東西他都會教我,讓我越來越進步。
其實第五課的解釋我本來不想背的,
可是為了不讓老師失望,我還是背了,謝謝老師。」
很精簡的日記,卻讓我愣了一下,淚水卻在眼框中打轉。
一年多了,凱,我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換得你這樣的努力,值得了!
當一個老師有時候真的卑微的可笑,學生一句簡單的謝謝,
可以讓人完全不計較,感動落淚,甚至是開懷而笑。
「你的進步和成長,是因為你自己願意努力,
而不是老師給你的教導。期待你的持續成長!」我如是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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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分享日記的時間,我讓凱上台分享他的日記,
這是第一次,我看到凱站在台上用這麼自信的語調,這樣昂然的口吻唸出自己的作品,
同時也分享了他和我的喜悅。
台下掌聲響起的同時,我和凱相識一笑,我的付出,孩子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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