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Re: [新聞] 當年導彈危機 我決力戰 總統照選
※ [本文轉錄自 Gossiping 看板]
作者: eastpo (證明王八是王八) 看板: Gossiping
標題: Re: [新聞] 當年導彈危機 我決力戰 總統照選
時間: Sat Feb 18 17:59:40 2006
感謝各位鄉民的力推。這兩天收到很多鼓勵信，有人甚至力勸我付梓出版，
幫那位熱血劉伯寫一本回憶錄。我只能說暫時心領了。
不過詳細記錄我是有的，可以再拿一些點滴來回饋鄉民。
那位劉伯三年前已經過世了，高壽九十二，當時我還有去給他上香。
回想起來，不覺心裡一陣悵然。
他老先生嗓門很大，講話時口水亂噴，鄉音很濃，
每次講到打仗，最喜歡說一句口頭禪：『唉呀！昵卜知導哇！那個日奔餅凶寒的~~~』
『那個強打的~~~』『那個搭跑打的~~~』
(唉呀！你不知道哇！那個日本兵凶悍的~~~)(那個槍打的~~~)(那個大砲打的~~~)
對小輩很慈祥，而且至情至性，非常健談，講什麼都是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有時候講到激動處還會加上肢體動作，超有趣！
自那時發現一寸山河一寸血訪問過他之後，我就每天去找他，
幸好老人家都麼喜歡別人聽他講少年時的豐功偉蹟。
我常常東拉西扯絞盡腦汁引誘他把打仗的經歷一五一十講個透，
不論人物對白，心情寫照，戰爭場景，一回家立即詳細筆錄。
因為太長，我沒辦法全部向大家說，當然我也不吝和大家分享一些片段，
這邊再補充一個感人情節。
就是日本兵掉進陷坑那一段。我當時聽了超震撼，頭髮都快豎起來。
劉伯說有一次他帶著弟兄邊打邊退，日本兵似乎看他們要潰逃了，就猛追。
國軍早已挖好陷坑，等到敵兵跑近，原先埋伏好的弟兄把機關使命一拉，
整堆敵兵就掉進去了。
大家一看日本兵中計，都大喜若狂，歡呼聲夾著咒罵聲，
圍上去磚塊火把汽油往陷坑猛丟猛灌。他也是。
只見有的敵兵被砸破腦袋，有的被木角戳死，
剩下沒摔死的大半在那裡被燒得哭吼慘叫，他自己看了都覺得有些不忍。
連其他在場的弟兄看到這種慘狀，咒罵聲都漸漸停了。
突然有個兵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竟然伸手要去拉敵兵，
鄰兵嚇一跳，忙一把拉住，看他淚流滿面，大家都大惑不解：『你發什麼傻？』
一個班長衝過去打了他兩拳，還連珠砲把他臭罵一頓。
劉伯說過兩天那才知道那個傻兵為何發傻。
一天晚上大家一邊警戒一邊正在啃饅頭。
那個傻兵突然兩眼發直，對著他顫聲說：『那模樣真像俺兄弟....』
劉伯一愣：『什麼兄弟？』
傻兵說：『就俺家兄弟阿！俺兄弟十七八歲，長的斯斯文文，
我見那鬼子兵跟俺兄弟簡直一個樣兒，不知怎的，就想拉他上來。』
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說當天在陷坑旁拉敵兵的事。
劉伯說他當時心裡一陣難過，不覺鼻頭酸酸的。
那傻兵又說：『想到俺兄弟，又想到俺爹娘，俺爹不識字，俺娘很兇，
每次都打俺兄弟兩個屁股。不過她熬的雞湯很好喝....』
劉伯問：『你娘身子骨好？』
傻兵回答：『俺出門的時候好好的，現在都過了幾年，兵荒馬亂的，
不知怎麼樣了，說不定在家裡煮雞湯。』
頓了一會，傻兵又問：『長官，你說鬼子兵有沒有娘？』
劉伯說：『鬼子兵也是人，怎會沒娘？』
傻兵幽幽地說：『那說不定他們娘也在家裡煮雞湯，等著兒子回家喝罷！』
我當時聽到都哽咽了，眼淚流了一缸，我說劉伯你當時聽了一定很難過吧！
劉伯說人都是媽媽生的，一顆心全是肉！怎麼不難過？
劉伯又說當時聽那傻兵說完，根本不敢正眼看他，只怕看了忍不住就要掉眼淚。
傻兵還說：『長官！你說著人怎麼那麼傻，要是不打仗，大家都回家喝雞湯，
殺來殺去有什麼好？』那兵大字不識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只會寫姓不會寫名，
講的話卻大有道理。
劉伯說其實兩軍對陣，說這種話在部隊裡是大忌，被聽到可能要槍斃的。
可是當下兩個人只說得欷噓感嘆，一剎那英雄氣短，
什麼血海深仇都拋諸腦後，根本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自己也想，要不是打仗，也可以繼續專心讀書，然後回家鄉結婚，做點小生意。
可是想也沒用，仗還是得打。我又問劉伯那個兵後來怎樣，
劉伯說那個兵也喝不到他媽煮的雞湯了，
隔天就被燃燒彈打中，整個人燒成黑炭。我聽得眼睛紅腫，說不出話來。
劉伯又承認，日本兵雖然可惡，但也不全然都是壞人，有的還文質彬彬，很有禮貌。
像他曾俘虜過一個日本兵，看樣子也是個土頭青年，他說在家鄉只是個漁夫，
剛結婚沒多久，不知道為什麼就被抓來打仗了。
每次送飯給他吃，還連聲阿里阿多，很客氣。
劉伯說他們那一整代人被日本人逼到家破人亡的不知凡幾，仇深似海，
可是仗一打完，沒有人想再去報復日本人。
他還有參加過遣返俘虜的工作，當時也沒聽過有人趁機報復虐殺俘虜。
我說這是中國人真仁慈，他不語，他說其實他更覺得那是因為仗一打完，
大家都覺得好不容易解脫了，沒有人想再惹起衝突，只想早早把日本人送走，
自己也回家平安過日子。
我很難向各位鄉民解釋當時聽到這些話的感受是什麼，
我只覺得同是天涯血肉人，相逢何苦要相殺。
深深為自己的幸福生活感到慶幸不已，我有飯吃有書讀有錢賺又不用打仗。
好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每次聽到那些政客動輒在電視鏡頭前互相攻擊，就覺得一陣噁心。
人家浴血拚鬥仗打這麼多年，到頭來還不是放下武器，和平相處。
我們都是自己同胞，卻因為政見不同就死要把別人講的跟殺父仇人一樣，
費盡心機抹黑惡鬥，簡直狼心狗肺。
有很多人看到我這些文章，各有感想，喜歡談戰史的就說應是如何如何，
喜歡談軍武的人又如何如何，還有些喜歡談政治的又要藉口攻擊，互相論戰。
對不起，我全無興趣！我相信大多數鄉民也無興趣。
我不想在這裡談歷史，談軍事，談戰略，更厭惡政治。
我只是來分享一個大時代小人物的滄桑故事。
因為我相信大多數的人跟我一樣，那些動輒萬歲動蒜的愛國八股和政治教條，
每天耳朵都快聽到流膿了，不想再聽。
我欽佩劉伯，因為他不像其他人，每次講到打仗都在吹噓自己多英勇多愛國多偉大。
(現在很多人打都沒打過就在吹噓)，
而是坦坦然把一個人在面對性命交關，轉眼就要身死命滅之際，
所有內心裡所有最細微的感受，誠實道來。
無論萬物如何變化，我相信，這世上只有『人性』才是永久的，
只有出自人性最最深層最最底面的血肉告白，
才是真正動人心魄盪氣迴腸的血淚文章。
劉伯已逝，精神不死，他過了波瀾壯闊的一生，終歸塵土。
希望他在天之靈能夠保佑我們幸福生活，永遠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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