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李花（五）
（續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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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啜著杯中的茶，黎深優閒地坐在書房的小茶几旁翻閱書籍。
不過，他的注意力既不在茶上也不在書上，
而是那名端坐在他右前方，正伏案練習寫字的少年。
這幾天來，
除了偶而處理府中和紅州方面的事務，接見來訪的賓客以外，
黎深從早到晚幾乎都待在書房裡教導或督促少年練習寫字。
過去，要生性善變總是任性而為的他，
過這種規律得近乎一般平民百姓的日子，
就像要他聽從邵可以外的人的話一樣，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現在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甚至感到十分有趣。
這個他從路邊半強迫撿來的少年，
個性倔強、不坦白，卻又非常真誠直率，
對於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不管是開玩笑還是事實，都會很認真的對待，
即使遭到譏諷也不會退縮。
過去在他身邊從未有過這樣的人。
不論是微笑、驚訝、賭氣、抱怨、難為情，
每一個表情和反應都是那麼真實，沒有一絲虛假，
而且，更重要的是，
這種種的情緒變化不是為了別人，都是因為他。
總覺得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愉快了。
黎深想起少年每次被戲弄時的表情，不禁失笑出聲。
「請問……有什麼不對嗎？」
一聽見少年的聲音，黎深立刻收斂起臉上的表情。
「我已經說過了，讀書寫字的時候要專心。
你還有這個閒情逸致，莫非作業都已經寫完了？」
正回過頭去疑惑地看著黎深的少年，
一聽到這句話，連忙急轉回頭，努力振筆疾書，
深怕稍有耽擱，又會發生不測之禍。
而黎深闔上了手中的書本，拿起摺扇，緩緩起身走到少年身旁，
接著順手拿起桌上一疊已經寫好的作業，隨意翻了翻。
作業上面的字雖然還不是寫得很好，但確實是不斷地在進步當中。
『以初學者而言，倒是寫得不錯。』
黎深心想，接著低頭瞄了少年一眼，發現少年也正抬頭看著他。
兩人的視線一交會，
少年立刻慌張地低下頭，擺出認真寫字的姿態，
但卻顯得有些坐立難安，看來是很在意黎深對他作業的評價。
看見少年這副模樣，黎深隨即故作誇張地嘆了一口氣。
「唉呀──虧我那麼辛苦地教你，到現在就只有這點成果啊──」
少年一聽他開口，馬上抬起頭來，
但是不到三秒時間，又洩氣地垂下頭去。
黎深看著少年的表情變化，忍不住用摺扇遮掩住嘴角的笑意。
「不過──你的態度倒還挺認真的，雖然距離及格邊緣還很遠，我就姑且先接受了吧。」
「咦？」
少年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黎深。
「好了，今天的練習先到此為止，在我改變主意之前，快點收拾收拾準備出門吧。」
說完，黎深就轉身離開書房，
留下搞不清楚狀況的少年一人呆呆地坐在原位上。
愣了數秒之後，少年才像是突然驚醒一般，
慌亂地收拾了桌面，跑出書房，快步追在黎深身後。
兩人搭乘馬車來到貴陽城中的鬧街。
「我們現在要去哪？」
少年迷惑地問道。
「逛街啊。」
黎深一邊流覽著街道兩旁的攤販建築，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逛街……？為什麼突然要出來逛街？」
少年一面閃避迎面而來的人潮，一面提出質疑。
「難不成逛街還要挑日子的嗎？」
黎深在一處攤販前停下，順手拿起一件商品把玩片刻，
不久又把東西放下，轉身走向另一處商店。
「可是，你下個月不是就要參加國試了嗎？哪有人會特地選在這種時候逛街的啊？」
少年似乎對街道兩旁的熱鬧景象視若無睹，
只是緊緊跟在黎深身後，隨著他到處轉來轉去。
「只不過逛個街而已，再怎樣都不會比教你寫字還花時間吧？」
對於少年的擔憂，黎深一如往常地，以略帶嘲弄的口吻回應。
然而少年的反應卻與平時不同，只見他低下了頭，小聲地說道：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會……」
說著，少年停下了腳步。
黎深向前走了幾步，發現少年並沒有跟上來，
於是轉過身，回頭看著少年。
「你對我那麼沒有信心嗎？」
「我……」
少年看來十分猶豫，不知該如何回答。
黎深注視著少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刻意地聳了聳肩。
「考試靠的是平時累積的實力。
你現在與其擔心一個多月以後的事情，還不如先擔心擔心你自己。
不好好跟緊，萬一在街上迷了路，大概就不會再有像我這麼好心的人把你帶回家了。」
「用不著你操心！」
被人戳到了痛處，少年忍不住漲紅了臉大聲回應。
「既然如此，看見那邊那座酒樓了嗎？我們待會要去那裡吃飯，你不會找不到吧？」
黎深舉起手中的摺扇，指了指前方一座三層樓高的華麗建築物。
「那麼明顯的地方，誰會找不到啊！」
少年氣鼓鼓地說完，就用力踏著步伐，一個人朝酒樓的方向大步走去。
看著恢復了精神的少年，
黎深忍不住掩嘴一笑，轉過身，邁步跟在少年身後。
來到酒樓，
黎深選擇了頂樓露台上一處視野極佳，可以眺望貴陽城街景的座位。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從高樓俯瞰四周的景色，
興沖沖地靠在露臺的欄杆上左右張望著。
黎深則站在少年身後，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街景。
突然，他的視線集中在街上的某一處。
「啊，是大哥他們！」
說完，黎深立刻快步上前，一手倚著欄杆，向前將身體探出欄杆之外。
然而沒有多久，又極為掃興似地離開了欄杆，退回到露臺。
「……忘了還有一個多餘的小鬼！」
黎深不悅地低語。
一旁的少年訝異地看著黎深前所未見的舉動，忍不住問道：
「看到你認識的人了嗎？」
「……沒什麼。」
黎深說著，轉身回到露臺上的座位，但還是依依不捨地望著剛才的方向。
少年跟著回到了座位，
但面對著不同於往常又一語不發的黎深，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
過了好一會，不安的少年開始嘗試打破僵局。
「呃……剛、剛才的街景真的很漂亮……」
黎深緩緩地將視線從遠處移回少年身上，但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色。」
面對沒有回答的黎深，少年繼續努力地說著。
「想、想不到，同一條街道從不同的地方看，會有這麼大的不同呢！」
黎深盯著少年的臉，終於緩緩地說道：
「你說的沒錯。」
同時放鬆了臉上的表情，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快吃吧。」
黎深催促著望著自己發呆的少年。
「啊……好……」
看著少年慌張地拿起筷子夾菜的樣子，黎深心想：
『一點也沒錯，相同的景象在不同的情況下看，確實是有很大的不同......』
過去，
他從遠處看著邵可一家和樂相處的情景，
心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孤獨與焦躁；
但是，
今天卻不太一樣。
「你不吃嗎？」
發現黎深一直沒有動作，少年停下筷子，以試探的眼神看著黎深。
「不必管我，你自己趕快吃吧。」
少年正訝異於這聽來不像出自於黎深之口的話語，沒想到下一刻──
「別忘了，你回去還有很多作業要寫呢。」
「………………我就知道……」
有氣無力地說完，少年開始自暴自棄地大口吃著眼前豐盛的菜餚。
而一旁的黎深則是用他一貫的語調嘆了一口氣，說道：
「唉呀呀，看來連吃東西的禮儀也得好好教一教了。」
說完，以極度優雅的姿態舉起了筷子，與少年一起享用桌上的佳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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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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