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范雲：政治改革的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看板NTU作者ntusoapbox (Speak Loud)時間11年前 (2013/06/13 22:35)推噓21(21推 0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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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apbox原文網址：http://ntustudents.org/soapbox/?p=659 ------ 前言： 1990年3月，中正紀念堂前的廣場騷亂不已，數千名來自台灣各地的青年學子在此處集結，以靜坐之姿向政府展現他們的意志。過程中，學生必須留意警方的動向與媒體的渲染，整個場面有種隱然的哄譟，隨時會走向失控。這是許多人對早期台大學生自治最直接的想像。當時的（第二屆）學生會長范雲，在校園外引領著「野百合學運」，在校園內則確立了「學生憲章」，展現年輕世代對民主制度與公共議題的參與熱忱，為日後的校園與社會改革留下更美好的想像。 Q 當初為什麼想選學生會長？那時候是1989年5月，我在選會長前當過兩屆學生代表，也是學術性社團大陸社的負責人。之前大一下學期會出來選學生代表，主要是因為那幾年是台大校園民主抗爭的關鍵時刻，一進大學就遇到審稿制度的爭議，大學新聞社被停社一年，很震撼，以前以為大學是很自由、民主的，但進來後發現校方有很多對言論的箝制，是很需要被改變的。那時候很多學長姊投入校園改革，讓學生更有公共意識，也包括自治組織的制度改革。我的兩屆學代任期，同時也是訓導法規修改委員會的議會代表，那時候問題很多，包括沒有申訴制度、校園沒有言論自由、社團也沒有成立的自由，學校會用辦公室不夠當理由禁止新社團的成立（笑）。對我來說，這些理念都很重要，我競選學生會長的政見是「學術台大、文化台大」，要落實這樣的理想，一個民主的校園很重要；此外，我也希望能帶給學生一些突破性的文化與學術想像。當時學校的體制都還太封閉，校園像個象牙塔；而台灣社會那時變動很大，包括外面的社會運動和反對黨成立，但這些議題都被隔絕在校園外。在校內，沒有教學評鑑，不好的老師都還在、擁有很大權力，這些都是學生權利的一部分，我們也希望能有更好的學術氛圍及教學品質。那時候多數的台灣學生還活在中國化的框架下，對文化的想像狹隘，對社會不了解，因為沒有接受過本土文化和歷史的教育。這是當時的氛圍，對我們來說，選學生會長是個過程。當時比較關心校園改革的社團，會一起開會、推派看誰適合，所以當時我出來選，不只是代表我個人，而是背後有十幾個有民主改革理念的社團一起承擔的。 Q 如何實踐當時的理念？學生憲章確立這些事情花了好幾年才慢慢完成，校園改革派推出當選的代聯會主席陳志柔那年成功推動普選制，改制後的第一屆學生會長羅文嘉任內廢除了審稿制。對當時的我來說，雖然已經可以普選會長，但學生會章程還是用舊制的代聯會架構。因此，我們重要的工作之一是推動學生憲章的理念與立法過程。從羅文嘉任內時我當學代，學生議會開始修改學生會章程，在我擔任第二屆會長任內繼續推動，總共花了兩年，加開無數個修法特別會議，才把章程全部修改，才有現在的學生法官等設計。1990年5月，也是我卸任會長前，學生憲章複決跟學生會長選舉一起辦，台大學生以高比例贊成通過這部三權分立的學生憲章。學生法官等學生自治架構的大改變，讓學生會真的有學生政府的味道。雖然現在看來，很多關鍵的東西沒有處理，像財務會費、學生活動經費來源等涉及與校方關係的部分，還是個很大的箝制，這部分當時並沒有繼續跟學校抗爭。但至少這個透過學生公民投票通過的新憲章，標舉著台大學生會的精神，「關懷社會、建設民主法治之國家」的理念。二十多年後看來還是一個進步的宗旨。消極來看，不一定每屆學生會都會做出這樣的精神，但能保有這樣的視野是好的。「大學法」大遊行我任內還發起過大學法師生大遊行，那次是與教授們合作，全台學生大動員的跨校合法遊行，一千多個學生，台大就去了五百個。當時作為發起團體之一，我們台大學生會非常努力在校內進行草根教育與動員。我記得當時光是訴宿舍區就在晚上辦了好多場說明會，請不同教授到不同場次。我那時對學生會的想法是，我要把校園中少數人的進步理念轉化為有草根性的運動。我不希望只有會長和運動幹部出去，那沒有意義嘛，因為我們要的是改變學生們的看法。如果學生都有共同的看法，都願意走出去，才會有力量。也才會長遠的改變他們。大學法真正在立法院修改是1994年，當時會長是黃國昌，那時候我已經是研究生，又再次參與了學生會與社團們發起的抗議行動。野百合學運大學法抗議遊行面對的是立法院的老國大當權，這同時讓大學生體會到一件事：國會不 care民意。領國民黨政府的錢、大陸選出來、執政四十幾年的老立委，為什麼要關心我們對大學的看法？去遊說也只有增額立法委員關心我們的訴求，因為很少有立委需要靠選票。現實上，校園改革如果沒有民主的國會，也無法使力。我們也理解必須要在校園中推動民主的國會全面改選議題。我們不斷辦各種大小型演講與座談等，說國會為什麼要改選，還邀請台大學生寫明信片給老國大的「送民意到國會」。學生會寫些像是「請你們回家含飴弄孫吧。」。我們再拿去立法院親手交給提著尿袋走過的老立委，各種小型活動很多。慢慢地，台大學生愈來愈了解國會全面改選，變成他們可以接受的議題，才會連接到1990年3月，在那個關鍵的歷史時刻，具有行動的能力。有政治改革所需要的歷史機會，不代表學生有動員力；學生必須先打從心中接受，才會願意站出來。知道議題存在，到有立場想法、到願意寫明信片，再到走上街頭，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要忘了，當時並沒有網路，電視媒體也只有三台。我們的想法，必須透過校園傳單，或直接的聯絡，才能傳達出去。那時候老國大提出要延長自己任期、要加薪，作為投票給李登輝當總統的交換條件。報紙上都在討論國民黨內主流派與非主流派的政爭，誰要當總統。後來協調成功，林洋港等退選，報紙還用紅色的大標慶賀，代表恢復安定。但我們關心的是制度的民主，不是誰該當總統，我們不該放任媒體引導，社會要恢復安定，我們覺得應該出來表達體制改革的訴求。當初沒想到行動會不會成不成功，只是有想法，我們一群台大學生會的幹部，結合社團界，就動員同學去國民黨中央黨部抗議。 1990年3月14日，是我們的第一次行動。我記得那天早上去了一百多個學生，我們早上開始就在中正紀念堂旁、中央黨部前、在街頭跟警察追逐。沒想到下午電子媒體有報導，到傍晚時，就聚集了兩、三百個人，還有其他學校的朋友來加入。傍晚五點多時，我們討論是否依照原定計畫回去，還是改變計畫繼續靜坐，後來我們決定先撤回校園，集結更多學校的力量，再進行下一波的跨校行動。後來就是三月十六日的中正紀念堂前廣場的連續一週的靜坐抗議。我當時是台大學生會長，當選後，就有準備要為國會全民改選這個議題努力，不然不會有後來的位置。一開始只有台大學生會行政部門參與，以及各個進步社團，等到中正紀念堂靜坐擴大時，學代也召開學代大會，投票通過罷課支持行動，所以這個運動在台大內部是有民意基礎的。這整個過程中，不能說台大學生百分之百都關心、都有參與，至少學代大會這個公共組織有創造出民意正當性、符合民主程序，是那時我們的期待與努力吧。那一年的學生會，對我來說有什麼比較驕傲的，是把台大學生會的公共性發揮，重要議題透過學生會擴張，透過民主討論的方式了解議題並出去關心，有草根性的校園改革，參與了台灣重要的校園以及民主改革運動。但我們沒放棄學生會的服務性功能，我們的福利部、文化部等都很強，其他部分也都有做，我還記得，我們辦了台大首次的動畫影展，以及台大文學獎與評論獎，後來還集結出了書呢。不是所有學生都有社會改革理念，人有保守的自由。至少我當時參選台大學生會的那些政見，還可以蠻安心交代的。「改革的政治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我常覺得改革的政治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我們並不知道會有影響力，只是很素樸，也很天真的就去宣揚理念，就去行動。大學生唯一有的就是知識，可能有人願意聽聽大學生說什麼，透過研究、透過知識，背後有理念、有想法。這是延續性的，當時的校園改革派火力延續，從陳志柔到我們連三屆，想法與經驗的傳承也做得不錯。 Q 當時的學生會與校方之間的關係如何？「學生會長的正當性是學生給的，不是學校決定的。」我不是突然跳出來選會長，而是從大一參加到大四。我幾乎是全勤的學代，很多人覺得學代會滿無聊的，不想去開會，我因為責任感比較強，幾乎是全職去做這件事情。那時候一堂滿尊敬的老師的課，覺得報告沒寫好就沒有交了，他也很帥的給我零分，所以我平均成績沒很高（呵呵，應該說是很低吧），我在當社長課修比較少，才三、四門。回想起那時候台大學生也蠻可愛的，不覺得你成績不好怎麼樣，反而是學校自行片面宣布「有候選人成績不合格，選舉要終止」。那個霸道的做法，突顯了它沒有要我們自治嘛，學生反而就覺得更該要投票支持學生自治的理念，當時的學代會也很硬，投票通過支持不理會學校，學生要繼續辦選舉，因為學生會長的正當性是學生給的，不是學校決定。一般本來是在活動中心大禮堂開票，學校活動中心不讓我們借，說那是illegal的選舉，我們後來跑去男一舍會開票，我還記得當時會長羅文嘉擔心學校票開到一半，學校把電切掉，還去借了發電機備用。我擔任會長的前半年，學校稱我為「學生會代表」，不稱「會長」。那時候我曾考慮，我們要不要就這個主題抗爭？當選的那個暑假，還擔心學校會把237（學生會辦）封起來不讓我們用。當時想出的模擬策略包括去傅鐘前搭帳棚，說這是學生會，但又擔心抗爭度太高，一般學生跟不上，會覺得學生權益受損，因為我們抗爭卻擱置了對同學服務。後來想清楚了，覺得學生會的正當性又不是學校給的。結果學校也不敢動學生會辦公室，面對這個問題的方式非常縮頭烏龜，公文不稱我為學生會長，即使媒體都稱我學生會長。後來很有趣，三月學運後，學生會快卸任前，有一天我收到公文，上面寫著台大學生會會長范雲收，學校突然願意承認了！呵呵，正當性因為有民意、有理念學校也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學生自治。 Q 現今學生自治有什麼未竟之事？我覺得台大是公立學校，取之社會用之社會，雖然憑考試進來，但制度沒那麼公平，有些人就是沒有機會。台大學生有這個資源，要能回饋社會，知識就是大學生最重要的力量，如何運用知識關心、理解社會，也包含培養學生對公共事務的熱情和興趣。我覺得這是學生會可以扮演的角色，促進大家參加公共事務，台大學生拿到最多資源，但這群學生畢業後都不關心社會的話，也是社會的損失。下個世代決定著台灣的未來，民主的培養是要實作的，學生會就是民主實作。讓大家關心公共事務，讓大家成為公民，而不是只是選民。主流社會有許多議題與聲音長期多被壓抑，有機會透過學生的公共場域，讓學生們看到台灣社會不同面向，這都是學生會可以做的。面為全球化要擁有比較的視野台大或全球，所有大學都在急速向右轉，有全球化與前進百大的問題，也有新自由主義下之知識嚴重成為一場商品交易的問題。當前時代的課題與當年不同，但問題只有更嚴峻。以前只有台灣，現在是與全球競爭網絡無法脫離，現在的學生會應該要有突破，要看到全球大學競爭中很多的問題和現象，才能突破這些困境。學生會若要有比較的視野，跟國家與社會對話更有說服力。台大是不是越來越企業化？這是絕對的好事嗎？為什麼台大有那麼多跨國連鎖店呢？我在耶魯大學讀書時，看到學校至少願意讓學生主導，到各處找有在地特色的非主流小店進駐校園，這不是更有趣嗎？商品經濟可以有另外的想像，我覺得學生會如果做這些事情，會很creative。回到大家對校園公共議題愈來愈沒興趣的問題，怎麼刺激、關心，讓它活絡起來是這個世代最艱難，也最有意義的工作吧。透過某些一般同學關注的事情突顯問題，像我剛剛講得「比較」觀點。舉例來說，那麼多台大學生出國交換，能不能辦工作坊請回來的同學們分享觀察那個學校的學生與校方的關係、校園媒體或學生活動？我們可以用更有想像力的方式，透過學生自己來做論壇。像荷蘭的不少大學，校園商家賺的錢都是學生會的，因為他們主要賺的是學生的錢，利潤回歸自治組織不是很有道理嗎？為什麼我們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我們的學生會卻要很可憐的跟學務處要錢。未來一定會經歷無比的挫折關鍵的事情，一屆只要抓一兩個，好好推進一點，把想法跟進展傳承給後人，也許連續幾屆，事情就有成功的一天。不同屆沒溝通，有人努力後又放棄，可能十屆都在打不同的議題，好可惜。對於個人，不管在學生自治或校園公共領域中做了什麼，都是很有趣的經驗。想想只有大學有這樣的餘裕與空間思考很多問題，這是一種青春生命特有的奢侈。我想，這些投入長期來看，對個人、對校園、對這個社會都很有意義，它是很大的挑戰。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我們不知道，唯一確定的就是一定會經歷無比的挫折。呵呵，如果太容易，那也就不那麼有趣了吧？！台大學生會新聞部訪談整理 ---- 「學生自治的半路上」系列專題：http://ntustudents.org/soapbox/?p=636 Soapbox粉絲頁：https://www.facebook.com/pages/Soapbox/354117324700913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2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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