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抒] 天龍八部-雁門關

看板JinYong作者rroox (rroox)時間15年前 (2010/07/22 13:45)推噓28(28推 0噓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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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看完天龍八部，心裡很惆悵，這幾天還是不斷翻書回味。一部武俠小說可以寫得如此瑰麗離奇，充滿浪漫神怪色彩，主題卻又宏大異常-- 有種族怨恨，有愛憎糾纏，有佛法超脫...無所不包傳達出的最終理念又是悲憫世人，能同時做到這些元素的，我想唯金庸爾。全書中讓我感觸最深的，就屬蕭峯了。讀連城訣，見狄雲被冤枉，心中憤憤不平，希望他沉冤得雪，果然和水笙相處日久，水笙發現狄雲的好，而戚芳最終也得知真相。雖然狄雲仍是命運悲苦，但作為讀者，看到結局時心中是很安慰的。但讀天龍八部蕭峯的故事，初時的確也是忿忿不平，覺得丐幫眾人冤枉好人，但隨著劇情推演，卻越讀越心驚，越讀越不希望蕭峯繼續追查身世。閱讀的過程中，處處想到之前讀過的希臘悲劇，伊底帕斯王-- 造化弄人，一代英雄執意追查自己身世，卻發現他所尋找的，弒父娶母的元凶，竟是自己；最終落得母親(妻子)自盡，自殘雙目，放逐異邦的悲慘下場。蕭峯的身上處處可見伊底帕斯的影子: 錯不在他，他的道德操守可說幾近完美，但大英雄最終仍是敵不過命運之神的操弄。冤枉有理--他的確是契丹人； (不得不贊金庸很會埋伏筆，一開始蕭峯的形貌特質(魁武身材與一身神力) 已暗示他非漢人之後。) 大仇不得報--殺害恩師與養父母的人，是自己的生父。蕭峯的人生始於宋遼國境的雁門關。本來該摔死萬丈深谷的嬰孩，被弒母仇人教養成長，帶到雁門關之南的宋國；得知自己身世後，他想回到雁門關以北的故鄉，和愛人同在塞外放羊，終老一生；但兩邊都容不得他。有段阿紫和蕭峯的文字對話我非常喜歡，阿紫問蕭峯為何大雁總要南來北往飛翔，蕭峯抬起頭來，只見天邊兩隊大雁，排成了「人」字形，正向南疾飛，便道：「天快冷了，大雁怕冷，到南方避寒。」阿紫道：「到了春天，牠們為什麼又飛回來？每年一來一去，豈不辛苦得很？牠們要是怕冷，索性留在南方，便不用回來了。」蕭峯自來潛心學武，從來沒去想過這些禽獸蟲蟻的習性，給她這麼一問，倒答不出來，搖頭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怕辛苦，想來這些雁兒生於北方，留戀故鄉之故。」阿紫點頭道：「定是這樣了。你瞧最後這頭雁兒，身子不大，卻也向南飛去。將來牠的爹爹、媽媽、姐姐、姐夫都回到北方，牠自然也要跟著回來。」大雁可以南來北往自由翱翔，人比之大雁，卻猶不如。蕭峯二度造訪雁門關時，遇見躲在小樹後的阿朱。那是一次重生的機會，可惜仍是造化弄人。嗔令智昏，他打死阿朱，失去摯愛。等到最後一次造訪雁門關，也是他生命終結之時。不得不感嘆，如玄渡這樣在佛寺參禪多年的少林高僧，於種族仇恨的見解，仍局限於漢民族本位，胡漢/正邪對立的二元的思考，蕭峯卻因身世經歷之故，看到問題的本質。「大師是漢人，只道漢為明，契丹為暗。我契丹人卻說大遼為明，大宋為暗。 ......大唐之時，你們漢人武功極盛，不知殺了我契丹多少勇士，擄了我契丹多少婦女，現金你們漢人武功不行了，我契丹反過來攻殺你們。如此殺來殺去，不知何日方了？」可惜只有他一人有這樣的想法，他無法改變耶律洪基的政治野心，也無法改變大宋官兵對契丹人的偏見。前頭守關的宋人不願為他打開城門，後頭追趕的遼兵當他是叛賊。他能存在的地方永遠是夾縫，過不了雁門以南，也去不成雁門以北。四海茫茫，何處為家？在蕭峯自盡那段，金庸沒有明寫他的心理狀態，只用很乾脆的手法寫他 "拾起地下的兩截斷箭，內功運處，雙臂一回，噗的一聲，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一切發生的突然，卻又似是必然。看過網路上很多精彩的文章討論蕭峯為何自盡，有人說他是被耶律洪基的諷刺激的不得不證明自己的清白，也有人認為他是殉情，追隨阿朱而去，有人認為他不該死，以他的人品，本事，操守，到哪裡都是英雄。我看到這段時，只覺得非常非常的心酸，我覺得他好寂寞。讀笑傲江湖時，覺得令狐沖是個寂寞的人，但蕭峯比令狐沖還要寂寞。阿朱在赴小鏡湖之約前對他說， "你.....你一個人這麼寂寞孤單，我對你不起。＂ "大哥，我離開了你，你會孤零零的，我也是孤零零的。" 縱然喜歡他，欽佩他，感念他恩德的人有那麼多，縱然有段譽虛竹這樣的好兄弟，慚愧後悔而願為他付出性命的丐幫兄弟，他還是寂寞。 "只聽得嗚聲哇哇，一群鴻雁越過眾軍的頭頂，從雁門關上飛了過去。" 我想對他說，蕭峯啊，下輩子別再當人了，當雁子吧。輕輕飛越雁門關，朝南朝北，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6.17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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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kworm2009

07/22 14:19, , 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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