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接龍] 落雪之國
這裡是哪裡?
甯站起身來,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雖然說是黑暗,但自己的腳
是確確實實地踩在某處的。只是連自己踩在什麼地方都看不見,手在自己眼前
揮動也完全看不見。
厚重、濃密的黑暗。絕對的黑暗。
甯將掌心朝上,想要凝聚光線,但做不到--他的力量消失了。
他的魔力消失了。不是像綠洲井水一樣乾涸,而是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好像從
來就不曾發生過一樣。
消失了。甯嘆了一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不想要這種力量嗎?
原來我不想要這種力量啊。甯有種啞然失笑的感覺。在他幼年的時候,他因為
王族的身份而受到眾人的疼愛;在他遠離家鄉來到草原部落時,也因為他體內
的大拉夫靈魂碎片而備受呵護。待他成年之後,他行使的治癒之力又讓他廣受
推崇,為萬千部落民所景仰。
這樣的生活……
*
「請王子原諒。」
貞潔低下頭去。
「貞潔,我們要去哪裡?為什麼只有我們?瑪琳呢?父皇呢?大姊姊呢?」
八歲的甯問著。他們坐在一輛狹窄的馬車內快馬向南,貞潔面容哀戚,懷抱一
個看起來四、五歲大的女孩。一旁馬車椅墊上放著一個鳥籠,鳥籠裡面擠著七
隻白金色的金絲雀。
「王子,我們要去南方。」
「是新月帝國嗎?我們打輸了嗎?」
甯想起阿提絲展現的南方田野景色,這樣問著。
「不,是比新月帝國更南的南方,是一望無際的蛾摩拉大草原。」
「我們…去那裡做什麼?瑪琳呢?父皇呢?其它人呢?」
甯感受到一片茫然,眼看就要哭了。
「他們都沒事。他們都很好,都在宮廷裡。」
「貞潔,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貞潔沒有答話。她伸出手指,取下一枚雕工戒指精細的戒指。
「……現在也不用壓抑魔力了……」她喃喃地說。
貞潔掌心向上,活動了一下手指,然後她掌心出現了一朵藍光。那朵藍光剎那
間大放光明,亮的讓甯睜不開眼睛--然後化做一縷青煙。
「貞潔,妳會魔法?怎麼都沒有聽妳說過?」
「很久很久以前就會了。只不過暫時不能用…不得不用。……王子,請看這裡
。」
貞潔將一根手指舉起。那根手指上冒出藍色的光。甯望著她,不曉得她要做什
麼。貞潔的手指在空氣中凝結了一陣子,然後她將那道光壓在懷中小女孩的額
前。那道光一瞬間消失了,再看那嬰兒的額頭,上面出現了一隻小小金絲雀的
圖案。
接著,貞潔抓住甯的手腕,將一模一樣的光壓在他細小蒼白的手腕上。來不及
尖叫或掙扎,甯看見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個相同但左右顛倒圖案。
「王子,這是一種魔法,叫做『牽連』。」貞潔搖了搖懷中的小女孩,愛憐地
吻了吻懷中嬰兒的臉頰。「而這是我的女兒,名字叫做『茶』。」
茶……甯還來不及咀嚼這個異國風情的名字,貞潔又開口了:
「這些金絲雀身上也有一樣的魔法鏈結。『牽連』的作用是設定條件,讓懲罰
降臨在遭週的其它人身上。--譬如說,我設定的條件是,距離王子您五公尺
以外,就會引爆另一個記號。」
「引爆--」
「為了讓王子看看實際的作用是什麼,請王子好好地看著。」
貞潔伸手打開鳥籠。
小鳥們感受到自由的契機,迅速地振翅飛出鳥籠。窗外陽光從車窗照進馬車內
部,金絲雀們爭先恐後地飛出車窗。--然而飛出車窗不遠,牠們登時轟然爆
炸--甯感覺到手腕上的圖案一陣炙熱--那些鳥兒被魔法炸得血肉模糊,身
首異處,甯尖叫了起來--有一隻鳥屍被炸得脖子和翅膀僅剩一層皮肉連接,
卻好巧不巧卡在窗框上,隨著馬車的顛簸不斷起伏,鳥屍就卡在那裡、不斷拍
打著車廂。死去鳥屍上那對幾乎要爆出來的、失去生氣的鳥眼茫然地垂在短短
的羽毛之下,好像可以環顧著車廂內的三人;鮮血濺灑在窗框上,黏乎乎地,
沾染著一些白金色的羽毛,腥臭而刺鼻。
甯只能尖叫。
貞潔伸手將鳥屍拍落,她聽見牠啪啦一聲掉落在外面路面上的聲音,想像牠倒
臥在馬車軌跡之上,空洞的鳥眼瞪視馬車車輪疾駛而去的景象。貞潔轉過頭來
,發現還有一隻金絲雀留在聾子裡的棲木上,遂關上了鳥籠的門。
「我的女兒頭上也被施了一樣的咒語。所以,請王子絕對不要試著逃跑喔。連
試試看、不,連閃過這個念頭都請不要有。你也不想害死這個小女孩,對吧?
你要對茶負責,你要保護茶喔。」貞潔一臉哀戚地說著。
連自己的女兒……為什麼?
「……貞潔、為什麼?」
貞潔沒有回答。甯看著籠中的金絲雀,牠彷彿感受到人類的目光,突然輕輕地
鳴叫了起來,甜美而悅耳。
*
生活就這樣半推半就地度過了。茶也在八年來長成了一個甜美可人,卻也過動
、霸道的小少女。雖然年紀比他小,但總要他叫她「姊姊」。據說茶有個妹妹
,下落不明,或許是為了彌補當姊姊的心願吧。
「你要保護茶喔。」貞潔告訴他。
就算魔法鏈結已經被移除了,但貞潔的那句話就像咒語一樣,刻在他腦中。
--要保護茶喔。
「--茶!」甯對著眼前的黑暗大喊。「--茶!」
--什麼都看不見。
--要是有力量就好了。
「你的力量是我給的,要收回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一個高亢的聲音憑空冒了出來。甯猛地回頭,卻什麼也看不見。隨著聲音的出
現,甯同時感覺到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存在著,那巨大的存在感散發著強烈的氣
息伴隨著撲天蓋地的黑暗而來,擠壓著甯的思緒。
那是邪神大拉夫嗎…?但又不像以往甯行使治癒力量的時候他所聽見的、狂風
暴雨般的意念的觸手;不是那種瘋狂而破碎的隻字片語或不理智的呢喃,而是
完完整整一句話,一個敘述,一種居高臨下,蔑視又狂妄的聲音。
那聲音格格格格地笑了,刺耳而擾人。
「我是邪神,不是瘋狂之神。」
「你要什麼?」--你想怎麼樣?
邪神大拉夫又格格格格地笑了,這一次更加的刺耳,像是要在甯的耳膜上鑽洞。
「好像有點聰明,但又很愚昧。」
黑暗中亮起一道圓形的光暈。光暈裡漂浮著一個人,甯定睛一看,正是茶。
「你要什麼?」甯的聲音冷了幾度。
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八歲小孩了。雖然他與同齡的部落少年實在是過於白皙、纖
瘦,肩膀也顯得瘦削,但他已經是一名少年了。他抖了抖袖子,轉動了一下手
腕。
對了,力量。力量已經被收回了。
「你別急嘛。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嗎?」
「這裡是哪裡?」
「這裡呀,我們是在無盡的次元間隙裡。在次元的縫隙裡唷,連綿不絕、無所
止盡的黑暗中喔。我們不在這一邊,也不在另一邊,不在兩邊,也不在兩邊之
外。」
茶看起來很好,像是睡著了一樣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中的光暈裡,也像是蜷曲在
某個詭異光亮的透明子宮裡的胎兒。看起來沒有受傷。大拉夫到底想要什麼?
把我們都帶進這個地方。這個他所稱位於空間縫隙的地方。言長老呢?祂想要
做什麼?
「這個嘛,我想要的事情很多,但是未必每一項都能成真哪。譬如說像復活這
種小事之類的事情。」
祂聽的見……
「我聽的見喔,你在想什麼。」大拉夫格格格格地笑。「因為我們雖然在次元
縫隙裡面漂浮,但實際上你的思緒卻進入了我體內靈魂碎片的深處,是我在世
界上最飽滿完整、美味多汁的一片靈魂唷。」格格格格格格。大拉夫怪誕高亢
的笑聲在黑暗中來回擺盪,好像從黑暗的每一個角落傳過來--但這說不通。
黑暗本身就沒有角落。
「是嗎?你想要復活嗎?」甯對著黑暗問。他向漂浮在空中的茶走過去,卻怎
麼走也無法靠近--那個發著光的球體好像和甯保持一定距離地漂浮著、逗弄
著他。
「想喔。」大拉夫匝了匝舌頭。「好想好想喔。但是復活本身就是一個很複雜
的概念哪,小朋友。你問我要不要復活,但是我死掉了嗎?你現在正跟我說話
呢,我真的死掉了嗎你想想。你可是活著的人哪。啊,我不小心告訴你你還活
著了,原本嚇嚇你的,我真笨。總而言之,你活著,我死了,你這樣覺得,但
我們現在都在這裡,你還覺得我死了嗎?世界上還有那麼多人低吟膜拜我的名
字、宣揚我的教義、汲取我的力量、聽從我的話語翩翩起舞…我真的死了嗎?」
甯踢到了一個東西。他低頭看去,腳邊的東西突然發亮,是言長老斷成兩截的
屍首。
「啊,那傢伙是真的死了。」格格格格格。
「他是我殺的。」
「也可以這麼說,不過正確來說不是這邊這位小妹妹砍的嗎?」
「……言長老是我殺的。」
「她年紀比你小,做事卻更有擔當咧。她不用保護,也不用你來幫忙扛責任,
你真沒用啊,小朋友,虧你體內還有我的靈魂碎片,做事縮頭縮尾、畏畏縮縮
的。」
「……既然如此,你的靈魂碎片為什麼選我?」
「唔哦,選你的人不是我哦,冤有頭債有主,你去問楊族的人吧,格格。不過
我的確告訴他們靈魂碎片要埋在有古神血脈的肉體之中才能獲得滋養,我想這
就是為什麼他們會一路找到落雪之國的王室血脈去了吧。畢竟晨星那傢伙也是
個看到王室公主就精蟲衝腦的下流胚子嘛。」格格格格格。「生了對雜種雙胞
胎,把神的血脈混雜到人類之中--啊,不過說來對我倒是不壞,算他功過相
抵好了。」
「……你是說古戰神晨星?」
「就是那傢伙啊。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闖進了落雪之國的公主香閨,翻雲覆
雨之後那公主竟然懷胎生下了雙胞胎女兒。只是呢這兩個雜種,一個選擇當人
類--於是她的名字被遺忘,為落雪之國生下流有古諸神血液的後嗣後像常人
一樣老死凋零;另一個選擇當長生不老的半神,遊戲人間,但總是看著心愛的
男人兩鬢班白、老死離她而去。可憐唷阿提絲,怎麼教訓都學不會,真不愧對
妳體內的一半人類的平庸血統啊,又笨笨地陷進去囉。」
甯摸摸胸口。原來他一直餵養著邪神大拉夫的靈魂。像是無知的乳牛一樣餵養
著醜怪的吸血蝨。
「是囉是囉,感謝招待。」大拉夫又是一陣怪桀亂笑,聽起來讓人惱火。
「但是除了靈魂還是不夠的。我還需要連接靈魂和肉體的……『精神』。」
茶身上的神紋刺青突然綻放起熊熊的藍光。
「那些在愚笨的部落人類身上的神紋都是散落出去的、連結我靈魂和肉體的『
精神碎片』。但他們也夠聰明,懂得反過來加強自己的魔法和肉體。好吧好吧
,沒有每天都在過年的喔,我要來要回屬於我的東西囉--」
語畢,甯感覺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舉起,在茶身體的下方亮起了藍色的魔法
陣。
「--你要做什麼!住手!」
「格格格格格,不會傷及這位小妹妹的唷。她還要成為我『精神』的容器咧。
但是其它人,格格格格格,我就不保證囉。」
在茶的旁邊亮起了另一個光暈。從那個光暈之中,他看見蛾摩拉草原上出現了
異變;隨著甯不受控制的手指不斷編織,茶底下的靛藍色魔法陣更顯龐大複雜
,而同時,部落裡的有著神紋的人發現自己身上的神紋變得沸騰、滾燙、發出
讓人心跳停止的尖叫聲。
「都回來吧,都回來吧,都回到我的身邊吧,」大拉夫唱著荒謬至極的歌。
部落裡的男人女人開始尖叫、打滾、像是被地獄之火焚燒一樣痛苦。他們開始
撕扯自己的頭髮,抓著自己的皮膚,怒吼、哭喊,將自己的頭顱撞向帳棚;帳
棚裡的火把被撞倒了;營地起火;受驚的馬匹四處奔馳,人體上冷冽的藍色神
紋閃動著暴虐的光;更多倒地不起的人……
「……連那些沒有神紋的人也--!」
「他們不是沒有,每個人都有,強迫中獎,格格格格格,只是有的人是顯性,
有的人是隱性罷了。格格格格格--不好意思啦,我需要『精神』穿越次元縫
隙的時候還保有活性,我只好向他們掠奪囉。噢我剛剛用了掠奪這個字嗎?其
實那是我個人最偏好的詞,不騙你。掠奪掠奪掠奪。」
突然次元裡被拉開一道裂縫,一條黃色的,由沙構成的蛇游動了進來。
「……別對我的子民下手。」蛇吐出舌信,發出低沈的聲音。
「是嗎,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自己看著辦吧。」
那條由沙構成的蛇幻化成一道黃色的咒文,加入在藍色的魔法陣之中。
「……墨刁這麼仁民愛物我真的都要落淚了,還特地來跑來改寫我的條件術式
。也罷,就讓我做做功德網開一面也是可以的。格格格格格。」
在那道光暈呈現的景象中宛如人間煉獄,宛如空氣中瀰漫著一觸即死的瘟疫。
甯看見在部落的帳棚裡眾人相繼死去……言族…容族…魏族…霍族…無一倖免
……畫面來到楊族,他看見楊虔敬扭曲恐懼的面容倒掛在床上,脖子以不自然
的角度彎曲著……他看見貞潔撕開了自己的衣服,她雪白胸脯上那一串藍色神
紋像火焰一樣爆裂,他看見她跳動的心臟裸露火光滿溢的草原星空下……他看
見容敏捷手摀著臉,顫巍巍地走出帳棚,然後仰頭將自己的舌頭拔了出來……
他看見一個骯髒的酒吧,空中魔法陣裡的手臂充滿神紋的藍光,站立的黑衣人
斷臂處還在淌著鮮血、但面容興奮瘋狂……他看見、他看見、這些都只有他一
個人看見,這血腥不真實,怪誕的煉獄場景,只有甯一個人目睹這一切……
「--住手--住手!」
數不盡的神紋發著藍光,像天上繁星一樣穿越黑暗而來,像光的河流一樣在無
邊的黑暗裡流動、匯聚、溫柔地纏繞在茶的身上。從茶原先手臂上,那些神紋
漸漸拼湊起來、擴張、纏滿了茶的全身,從腳踝一路到脖子--最末端像蔓藤
一樣攀上了茶的左頰。
「真是一個好美麗的小姑娘,絕佳的容器啊。」大拉夫桀桀笑道。
畫面持續播放著殘酷的畫面,甯留下憤怒的眼淚。「這麼多人--這麼多生命
--你就這樣輕易的取走了!那些會行走、會動、會哭會笑--我曾經治癒過
的人!你真無恥--殘酷--不配被稱做神!」
「……你真不是個普通囉唆又道德感過高的靈魂容器耶,小朋友。活得不耐煩
了?」
大拉夫第一次發出了微弱的怒氣。雖然說僅僅是微弱如星火、像是父母縱慣兒
女那樣微弱的怒氣,卻膨脹炙人、叫人不寒而慄,讓甯不由得雙腿發軟坐倒在
地。
「月蝕好像快結束了。好吧,最後就去標記一下我中意的肉體吧。」
第三個光暈亮起,呈現的是新月帝國的內宮深處。
「……新月帝國的王儲?」
「既然要復活,當然是選擇體能狀況優異、地位舉足輕重的人類囉。這一點都
想不通的話,我可要收回我剛剛誇你小聰明的那句話了。」
甯看到另一邊的人影,下巴差點掉下來。
「那邊怎麼會有兩個、茶?」茶的妹妹?
「這是楊族族長獻祭給我的小女娃,別看她那樣,其實她在獻祭的時候就已經
鮮血流盡了、只是個美麗的肉塊啦。原本想把一個雙胞胎作精神容器、另一個
做肉體容器,但是她太年幼了,女性脆弱的軀體實在不怎麼吸引我。她大概承
受不住了吧。總之,我要在那團肉承受不住之前快點把標記換給下一個人。」
大拉夫高亢而冰冷的嗓音說著毫無道德可言的事實。
*
費斯廷格走向月光下的少女。好年輕,大概十三、四歲吧?
「生意?什麼生意?」他沈著地問。
「這個嘛……」
大拉夫在黑暗之中桀桀笑了兩聲。
「我是楊族族長的孫女,娶我為妻,讓這段婚姻成為帝國和草原部落和平的曙
光,讓你們皇子妃瑪琳遠赴瑯牙部落談判的功勞看起來像是大樹旁的幾根草,
怎麼樣?」大拉夫高亢的嗓音怪腔怪調、扭扭捏捏地說著。
「我是楊族族長的孫女,娶我為妻,讓這段婚姻成為帝國和草原部落和平的曙
光,讓你們皇子妃瑪琳遠赴瑯牙部落談判的功勞看起來像是大樹旁的幾根草,
怎麼樣?」
楊彝盈盈笑道,輕輕一笑露出編貝般的牙齒,看起來千嬌百媚,無比動人。
「聽起來很划算。但我怎麼能相信妳是族長的孫女?」費斯廷格哈哈一笑,這
樣問道。
「我當然是囉。」大拉夫假意嗔怒地說,然後又為自己的演技格格格格格地亂
笑了起來。
「我當然是囉。」楊彝白如凝脂的臉上有一絲微紅的嗔怒。
「是嗎?我不相信妳。」費斯廷格雙手抱胸,很乾脆地說著。「妳若是一族的
公主,怎麼會干冒這麼大的風險闖入宮內?妳若是一族的公主,又是怎麼穿過
重重的守衛、魔法障壁、輕而易舉地進入到內宮?妳我素不相識,妳又怎麼知
道我沒有妻子?我是王子的身份妳可以從我身上的衣飾推斷出來,但妳怎麼知
道我不是已有妻室的依奧斯?如果妳很清楚我是二皇子,我推測妳是貴族派來
的刺客,想要為王位繼承做盤算。」
甯只能在心裡暗暗叫苦,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相貌俊朗、風度坦然的青年走向深
淵。
「那好吧,」楊彝站起身,除去身上衣物。費斯廷格還來不及要她住手,楊彝
的身體就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他面前;她白淨無暇、吹彈可破的肌膚;她那像孩
子般的、剛剛萌芽的乳;她那柔軟細瘦、沒有贅肉卻也不顯瘦的腰支;她那稀
疏如雉雞羽毛的恥毛;像青蔥般透白的雙腿。
「……妳還是把衣服穿上吧。」
「我要你看的是這個,傻瓜。」楊彝指著胸前的項鍊。「這是楊族的寶物,是
族長血脈才可以配戴的首飾。你如果識貨,你就會知道我所說不假。」
「就算妳所說不假好了,為何要挑此時闖入我國宮殿內宮?我相信我皇子妃瑪
琳是帶著和平的笙旗前往,不論是與我和親或是與她訂定和約,就你們的立場
而言都是和平;不同的只是在我們這方功勞的歸屬。我向來和楊族無所來往,
為什麼楊族要做這個球給我?部落試圖介入我帝國宮廷內的政爭,是何居心?」
費斯廷格聳聳肩,一派的從容和自在。
「妳走吧。若妳真的是楊族的長老孫女,請轉告他的好意、我心領了。」
說完便轉身欲離去。
「這小子也是有點小聰明,麻煩的不得了。」大拉夫罵道。
費斯廷格轉身離去。
就用這招來試一試她。費斯廷格心想。如果她真的是刺客,我背對著她應該是
她最好的攻擊時機;如果她別有所求,那麼她會再度試圖攀談--是不是楊族
長老的孫女帶著和親條件前來,我們再來看看。
於是他大膽地轉身離去。這是軍人、不,身為將軍的氣魄。
楊彝停下了動作。
費斯廷格大步離去。
他走到了走廊的轉角。
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大拉夫為了要怎麼再度接近費斯廷格而略一猶豫的同時
,那豁亮的空隙,反而讓費斯廷格諷刺地消除了「她是刺客」的念頭。
--她沒反應。
--她看來不是刺客。
--或許,她真的是部落的公主。那麼,倒也不是沒有與之談談的價值。
費斯廷格回頭看向楊彝。
大拉夫抓住了這個機會。
「……我、我……」大拉夫發出令人做嘔的聲音。
「……我、我……」楊彝鼻子一皺,幾乎就要哭了出來。「…我不想再看到
有人死去了,我不想!」少女的聲音真摯而痛苦。「戰爭多麼殘酷……多麼
血腥……你是軍人,你靠殺戮為生,你是不會懂的!言族…容族…魏族…霍
族…我看到他們的兄弟姊妹、他們的父母子女倒臥在血泊之中……」
這句話倒是不假,甯憤恨又無不絕望的心想。
「……如果我可以換得幾十年的和平、像落雪之國一樣把女兒嫁入帝國,換
得一些真正安穩的和平……那就夠了!」楊彝裸著身子,對眼前高大的男人
發出一陣喊聲。「你知道嗎?戰爭是多麼殘酷而絕望的事?說什麼我也要阻
止這麼愚蠢的事!」
「可是,戰爭又是那麼地好玩,我就喜歡,嘻嘻。」大拉夫在甯的耳邊邪惡
地耳語著。
楊彝縮了縮肩膀。
費斯廷格嘆了一口氣。他走回楊彝,站定。
「我當然明白戰爭的殘酷。我失去的弟兄,或許,比我失去真正血親的兄弟
來得還要更痛。但是戰爭的起因、不是你我可以衡量更動的。能避戰則避戰
,但有時需要戰時還是得為之一戰。」費斯廷格認真地說著。
他走向楊彝,楊彝雙手環抱著自己,在宮廷夜晚的冷風裡瑟縮著。費斯廷格
脫下自己的外袍,露出精壯結實的胸膛和方正平坦的腹肌。
「來吧,披上吧。已經很晚了。妳的聲音,我聽見了。妳還是快點離開吧。」
大拉夫歪著頭。「原本是想把他騙上床再來轉移標記;算了,反正現在距離
夠近,他的心臟也沒了遮蔽物。那就--」
甯只能從旁看著這一切,痛恨著自己的無力。他捏緊雙手攥緊拳頭,憤怒的
無以復加。
但就在這個時候,甯發現他的力量回來了。
甯張開手,又再度握緊,感覺到體內魔力的流動--是剛剛大拉夫借用我的
身體把神紋召喚回來時、又把力量重新注入在我體內嗎?那麼,他可以--
楊彝抬起頭。
「……我難道、不足以讓你心動嗎?」她幽幽地說。
她低著頭,緩緩地挨近費斯廷格。
所有事都發生在一瞬間。
甯五指箕張,伸手往光暈撕開一個次元裂縫。光暈變成了一個實際的空間裂
縫,出現在新月帝國宮廷內半空中--費斯廷格抬頭,視線與甯相交,甯對
他喊了一聲:「不要相信她!小心!」--隨即,費斯廷格連遲疑、或是低
頭再確認目標的時間都沒有,他抽出腰間配劍,兔起鶻落,往眼前的女子砍
去--但劍刃所及之處沒有真實的血肉,他後退一看,那少女的臉開始變形
、融化、從嘴裡噴出一道藍色的光束,直指他的胸膛--他的心臟。光束碰
到了他皮膚,開始將他往前拉扯、他的胸前傳來針扎般刺痛感--他忍痛揮
劍將少女的頭砍落。少女的頭顱在空中畫出優美的拋物線,往更深的夜空裡
飛去--接著少女的身體與頭顱在同一時間爆炸開來,湧出無數臭不可當的
血水和蛆蟲,散落一地。
費斯廷格驚訝之餘再度抬起頭來,只見到剛剛那個對他示警的少年臉孔對他
說著:「不是部落的主意……」接著黑夜閉合,那張乾淨、悲傷的少年臉孔
就消失在黑暗之中。走廊那端一陣金鐵相擊聲傳來,是禁衛軍匆匆趕到。將
軍,你沒事吧?護衛軍隊長誠惶誠恐地跪著問。
費斯廷格對護衛長點了點頭。
……不是部落的主意?什麼意思?
那張少年的臉,在費斯廷格的腦中格外清晰。
*
大拉夫鼓漲欲裂的憤怒充斥著整個黑暗的空間。
「不自量力、自作聰明、螳臂擋車的人類!」大拉夫又變得像是他熟悉的、
震耳欲聾的瘋狂雷鳴。
甯跌坐在地雙手抱膝,從四面八方承受邪神風暴般的盛怒。黑暗的壓力將他
的頭顱擠壓到了極限,他覺得自己的眼珠就快要被凹陷的眼窩吞噬、擠碎。
「……雖然沒有完全成功,但我還是做上了記號……該死的人類、無知的白
癡……」
是這樣嗎?他終究讓大拉夫得逞了嗎?
「……雖然我沒有辦法控制他,但是已經足夠了……靈魂、精神、肉體……」
突然甯感覺來自黑暗的壓力變輕了。
「……是嗎?月蝕快要結束了?那麼我再做最後一件事情吧……」
甯感覺到自己的四肢被強扯開來,他成大字形的被釘在空中--虛空的黑暗之
中。
「……我要封印你的真名。」大拉夫宣布。「我要讓世人遺忘你的真名、讓你
的真名無法被知曉、無法被傳誦……你覺得你還活著……但是……我如果把你
的過去、那些知道你真名的記憶抹除……你還會是你嗎?……」
雖然甯仍舊被固定住,但他可以感受到黑暗正在快速地消退。
「你的真名將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唯獨你我知曉……但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寫
……你將帶著不一樣的名字行走生活……就叫做『戴蒙』好了,諸……神…語
『被…遺忘……的……惡魔』……」
「哈…哈…哈…哈…哈…你…就…帶…這…個…名…字…想…辦…法…繼…續
…活…下…去…等…我…來…接…收…你…的…靈…魂…吧…格…格…格…格
…格…人…類…戴…蒙………」
四周的黑暗變成觸手不斷變幻,有什麼逼迫破甯張開嘴。那些觸手像是旋風一
般鑽進甯的嘴中,他一陣乾嘔想吐但卻徒然無功。感覺就像是吸進了所有的黑
暗。
一個人影從空中掉落,摔落在溫暖的南方草原上。帶著熱氣的熱風吹來,少年
戴蒙睜開眼睛。
我的名字是……
……
……記不得了。
……非得想起來不可。然後回去。
……但是,回哪裡去?
*
好幾里之外,阿提絲轉頭望向少年戴蒙所在的方向。但她所能看見的只是草原
上的夜晚,那些月蝕過後光亮的星星像是在燃燒一樣點亮了天空。一個微妙的
思緒閃過她的腦中,甚至連她背後被詛咒者污濁的呼吸聲都無法使她分神。
--非得找到他不可。
--他是我認定的契約者。
--但是他的……名字……是……?
*
瑪琳從淺眠中驚醒。她撥開額前汗濕的頭髮,起身,走到女兒的床前,看著她
無憂的睡臉。多麼天真啊,和她弟弟多麼相像。
--要是妳能認識妳叔叔就好了。
--我唯一、親愛的弟弟,……
--我唯一、親愛的弟弟,……
--……
--非得找到他不可。
--但我……卻……想不起來他叫做什麼名字。
(待續)
-----
註記
1.
解釋了什麼八年來甯沒有是試著逃跑、或是到落雪之國。
(不是因為失憶,因為前面有版友寫到甯回想過往生活的片段)
2.
解釋了為什麼落雪之國的皇室有了古神的血脈,順便帶到一點阿提絲的身世。
3.
其實我對於一件事感到微妙,就是排行老三的皇子都已經結婚八年了,老大老
二卻好像未婚娶一樣。可以說老大城府深想要找到一門最有利的婚姻一直等著
,但是連老二也沒婚嫁有點說不過去。
4.
所以,我想嘗試讓費斯廷格、甯、茶三個人來個三角戀。目前的構想是讓費斯
廷格和甯相互吸引,而喜歡甯的茶夾在兩人之中。
但是費斯廷格和甯不知道彼此是因為對方而相互吸引,還是因為他們分別為大
拉夫的靈魂/肉體容器而彼此吸引,因而感到痛苦。
5.
也就是說費斯廷格是個性格勇猛、正直、聰明、性感黝黑的gay general。
(什麼設定)
靈感當然是來自於Knight of Flowers @ GOT.
6.
大拉夫的大賜死。減少角色的收線大作戰。
賜死名單:
大拉夫信眾的蠻人們。
楊族的人們族長保母一干人。
(這邊的屠殺場景和前面雷神在兇殺現場誤留的帝國軍隊制服為瑪琳與瑯牙部
落的談和之路增添變數。)
楊彝
(對創造她的版友真的很抱歉。但我想她的角色功能可以分別由茶和甯取代。)
保命名單:
瑯牙部落
(把部落收束到剩下一個,以維持南蠻的功能性)
貓頭酒吧的神秘客,里貝恩
(在新月帝國裡留下一個大拉夫的追隨者,持續標記追蹤大拉夫的肉體=費斯
廷格。重點是,我很愛貓頭酒吧的小段落。)
7.
阿提絲與瑞德的暗示(配對希望)
8.
大拉夫的復活之路
靈魂--甯(戴蒙)
精神--茶
肉體--費斯廷格
尋找機會結合中。沒有糟糕的暗示。
9.
不好意思,第一次接。希望沒有讓後面的版友太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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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8.160.164.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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