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天志救國記(25) 基礎 II

看板DummyHistory作者ThomasJP (筆劍春秋梁父吟)時間12年前 (2012/05/21 22:30)推噓21(21推 0噓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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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在奉天省的政府建設上，梁天志有一個非常明確的目標。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所謂的民族、民權、民生，說穿了就是同時進行政治改革、社會改革、經濟改革。在經過這些改革之後，中國才能夠擁有與西方列強相當的實力，從而恢復中國的獨立自主，並且確保中國的國際地位不受到外國的打壓和挑戰。而要推行這些改革，就必須先建立強大的行政指導力。傳統上的中國政府，權力只能抵達縣一級。梁天志的計畫是向更下一層社會建立政府機構，首先建到鄉鎮區級，最後抵達行政村和里。而由民防局在鄉村組織的保甲制和城鎮的鄰里制，抵達每一戶人家的家門。然而就如同清末新政遇到的問題一樣，每增加一個新的政治機關，所需費用必然會增加百姓的負擔。從而使得地方士紳與普通百姓，有理由與動機去抗拒一切新的政治措施。東北因為是移民社會，士紳的力量並不算太強大。然而在清末多次發起抗捐的聯莊會，以及本地的滿人族群，仍然是很大的不穩定因素。要建立基層行政組織，只有首先給予百姓看得見的利益。等到政府機構已經被地方所接受，再逐步擴大其功能職權。而梁天志準備給予的實際好處，首先就是教育。自從有了科舉制度以來，中國人對教育的重視就深入了社會的最底層。地方士紳對於推廣教育的牴觸比較小，而且有時候還樂意捐錢資助教育，以求博取好名聲。推動普及教育，無疑是政治權力進入社會基層的理想突破口。根據梁天志的規劃，奉天軍政府將按照統計局的戶籍調查，劃設縣以下一級的行政區。在各縣是鄉鎮，在主要城市是區。在明清時代，縣以下行政管理實施的是「都甲制」，在縣下設都、都下設甲。都甲制度的主要功能是催收田賦錢糧，但隨著時代的變遷，當初的區劃多半已經不符合實際的情形。於是梁天志乾脆讓王永江的統計局，按照現狀重新劃分鄉鎮。戶籍人口在五萬以上設鎮，五萬以下設鄉。主要城市的區，則按照管理方便劃設。每一個鄉鎮區，都將設立至少一所四年制初小，實行免費普及教育。這些初小按照梁天志的構想，是採男女合校、分上下午班上課的形式。學生採自願入學，但各鄉鎮區公所有責任勸告學齡兒童的父母送小孩上學。學校可以利用當地廟宇或者宗祠做為教室，學習科目包括國語、算數、常識、體育與說唱五門。國語就是傳統的蒙學，教會學生認字寫字，一般的私塾先生都可以勝任國語教師。同時梁天志也找了幾個上過新式學校的年輕人，整理、編寫注音符號的教材。注音符號是章太炎發明的，不過梁天志直接採用了後世通行的那套注音符號，省略了只有方言裡才有的三個音。之前梁天志在讓人教補充兵和軍械廠工人識字的時候，注音符號發揮了相當不錯的效果。更重要的是這些符號的基本筆畫與中文字相通，比起讓那些私塾先生去教學生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ABC，章太炎這套基於中國傳統聲韻學的注音系統，顯然更容易被接受。算數與國語相同，教的是基本的加減乘除、九九乘法，一個普通的帳房先生即可勝任老師。常識從地球是圓的、繞著太陽轉開始教起，到世界上有哪些國家，以及基本的歷史還有社會知識，最後加上一些衛生防疫方面的觀念。這裡面雖然加上了很多新東西，但梁天志打算讓人把課文編成類似三字經的歌訣，以解決教學的問題。就算教書的老師並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中國傳統的填鴨洗腦式教育總是沒問題的。畢竟現在先要做的是普及教育，教育改革那是以後的問題。至於體育課，這個時代的所謂體育就是練習立正、齊步走。江浙一帶有許多新式小學的體育課，就是這一套，包括女生都要學扛槍。至於球類運動，那是教會學校才有的奢侈玩意。而說唱課也差不多，多半是唱軍歌。這兩門課都可以給軍中退役出去的老兵去教，也順便照顧到了弟兄們的出路。在普及教育之外，其次則是在各鄉鎮區設立衛生所，從事防疫工作。這時代傳染病疫苗大多還沒有被研發出來，主要的預防接種就是種牛痘。在明清時期，中國已經有了種人痘預防天花的技術，因為小時候患天花而成為麻子臉的康熙皇帝，就曾經命關外旗人以及喀爾喀蒙古各部種痘。1688年，在北京的俄國外交使節學習了種痘的技巧，種痘從此傳入歐洲。到了十八世紀末，英國醫師琴納才用種牛痘取代了危險性較高的人痘。然而儘管種牛痘的方法在1805年就從澳門傳回中國，但不論是人痘還是牛痘，在中國廣大的百姓中，並沒有普遍得到推行。這主要是因為中國的傳統醫療一向採取師徒制，藥方療法往往祕不示人，使得人均醫療資源相當稀少，尤其以鄉村地區為最。一時之間，梁天志當然也不可能找來那麼多醫師，滿足一整個省的醫療需求。但讓衛生所在各鄉鎮區實行牛痘接種，以及對百姓宣傳各種衛生保健的常識，卻是不難做到的。在鄉鎮區之下的，則是行政村和里。里和村的劃分，主要看是屬於城鎮還是農村聚落。在城鎮中設里，在鄉下就設行政村。行政村里的建設，是跟民防、清鄉以及保甲制度直接關聯的。按照梁天志的設計，鄉村中設立五戶連保、五十戶組織聯莊。城鎮則按門牌計，每十個門牌號設一鄰，十鄰設一里。外來人口須在村里設立的民防辦公室登記身分，如果沒有登記，則犯罪時就按窩藏匪徒罪名，連坐同鄰、同保的戶長。莊頭、里長由居民推舉，負有監督之責。如果有外來人口未向民防辦公室報備登記的，犯罪時併罰莊頭、里長。至於已經進行過身分登記的，犯罪時同鄰、同保亦有檢舉責任。梁天志原本不想採用傳統的連坐法，但是王永江卻堅持主張亂世用重典。東北一向馬賊橫行，不行連坐法不足以維護地方治安。最後梁天志只好同意採用連保連坐，但明文規定須由省城法院審判裁決，不允許地方官自行濫施刑罰。同時在鄉村還另外設置村幹事，負責下情上達、協助政府推行政令。莊頭、里長、村幹事任期都是兩年，不得連任，以免發生某些地方勢力掌控保甲、瞞上欺下的情形。 V 按照梁天志的理想，警察派出所和郵局也至少應該設到鄉鎮區一級。然而目前不但沒有經費，更沒有足夠的人手。可以想見的是，設立鄉鎮區級政府以及城鎮中的鄰里制可能比較順利，但要在鄉村建設保甲，卻會困難得多。因此保甲建設勢必要與民防建設同步推行，具體來說就是除單丁戶外，每保抽出適齡男子一人參加村自衛隊，由各縣國民衛隊負責在農閒時進行訓練。村自衛隊的職責是守望相助、救火防災、抵禦賊寇，同樣是每兩年輪替一次。村自衛隊使用的武器兵械，都由民防辦公室和莊頭管理。在輪替時收回，然後重新發給下一梯次使用。當然參加村自衛隊是有津貼的，並且這筆津貼不是由民防局，而是由統計局派駐各村民防辦公室的人員負責發放，以防中間有人上下其手。還是那句老話，要建設一個新制度，就要讓老百姓先看到這個制度的好處。而所有十八到五十歲，身體健康的男丁，也都要由民防辦公室登記造冊，編組為「壯丁團」。遇有重大火災、天災、盜匪侵襲等情況，則壯丁團就要支援村自衛隊救助百姓、保衛家園。在地方保甲和民防成立的同時，原有的聯莊會則要予以解散。那些受雇為人保莊屯的砲手，以及所謂的「保險隊」，一律編入各地國民衛隊中，接受民防局的管轄和法律的規範。梁天志也為綠林好漢們留下了一條生路──願意去東邊道或北邊吉林境內討生活的，一概聽任不予追補。這樣的基層政權建設雖然收效時間長、財政負擔巨大，但是卻不能不做。因為基礎教育和基層政府機關是一切改革的基礎，沒有這些的話，不用說真正的民主無法實現。就是政府想要推行什麼新政策，也會動輒受到各種阻礙。其實在奉天推行這些改革還算簡單的，東北不但社會單純，人也比較耿直，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唯一的缺點就是民風好鬥，有什麼衝突都喜歡用拳腳甚至刀槍去解決。只要梁天志能讓奉天百姓怯於私鬥、勇於公戰，那就等於成功一半了。當然嘴上這麼說容易，實際去推行還是沒那麼輕鬆的。梁天志能夠憑藉的，最主要還是手中的槍桿子。袁世凱就任臨時大總統後，奉軍第一師改編為中央陸軍第廿七師，軍隊編制便要按照陸軍部的統一標準加以調整。梁天志以出征熱河時留守的九個連為基幹，編成一個新的第四團。這樣第廿七師的每個步兵營，都只需要招募一個連的新兵，即可補齊編制。在平均素質與戰鬥力上，也就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同時他又把第二團和第三團互換番號，將第一團和新的第二團編成第一旅，新的第三團和第四團編為第二旅。任命李德瑚擔任第一旅旅長，調原第三團團長張冠傑為第二旅旅長，又把楊宇霆提拔為新第二團的團長。如今廿七師的四個步兵團長是：第一團團長劉彥昌、第二團團長楊宇霆、第三團團長廖守忠，第四團的團長則由原第一團的三營營長錢劭群升任。砲兵團長仍然由劉躍龍擔任。警衛團則被調出第廿七師編制，改為擔負省城政府機關守備。梁天志將郭松齡派到遼陽，出任奉軍獨立團的團長。這個獨立團是之前商震收編遼南革命軍精銳組成的，為了穩定地方，梁天志仍然把它留在原駐地。因此調整部隊主官就成為必然的了。另外遼南的莊河、復州一帶，因為臨近日本的關東州租借地，是明訂不允許中國駐兵的中立區。行政上又隸屬於東邊道管轄，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糾紛，因此這裡的國民衛隊對外稱為「義警隊」。同時調派獨立團一個營屯駐蓋平，以保障重要商埠營口的安全。梁天志又把原有的警衛騎兵團和兩個國民衛隊騎兵團打散重編，改編成奉天省防軍騎兵旅和廿七師教導騎兵團。李景林出任奉天省防軍騎兵旅旅長，原奉軍獨立團團長顧人苑調任該旅參謀長。下屬兩個團分屯於新民、鐵嶺兩地，張旭川和馬千山分任團長。原警衛騎兵團團附楚萬里，升任教導騎兵團團長。原國民衛隊第二騎兵團團長黃霆皓，平調為警衛團團長。蔣志清倒沒有當上團長，但梁天志把他調為師部參謀，兼廿七師師部特務營長，也顯示了重用之意。在南北議和後，許多奉天籍的新軍軍官紛紛回鄉謀職，其中就包括了姜登選。姜登選原本與郭松齡一起在四川的朱慶瀾手下任職。後來川軍譁變，驅逐朱慶瀾離川，郭、姜二人各謀出路。如今朱慶瀾被袁世凱委為總統府軍事顧問，姜登選在南方也不得志，只好北上回奉天老家。梁天志在與姜登選面談之後，決定委任他為第廿七師代參謀長。這個人事任命有點冒險，不過這個時代中國軍隊中的參謀長，主要發揮的其實是幕僚長的功能。姜登選留過日、加入過同盟會，因此認為他應該可以勝任。至於能不能把頭上那個「代」字拿掉，自然就要看他的實際表現了。 VI 在正式成為一省都督以後，梁天志開始向軍中的一些積習陋規開刀了。首先進行改革的，就是汪拓海的營務處。梁天志下令奉軍第一師的軍需庶務，全部比照當初他在第一標採取的作法，不經由營連主官，而直接由營務處統一辦理。各連的司務長，以後將只向營務處以及都督負責，與軍事主官的命令系統分開。同時還規定了財務公開辦法，每個連每月的軍需開支，除了向營務處報告外，也必須向該連弟兄公開帳目，作為監督的辦法。至於吃空額的行為，則要完全革除。如今梁天志雖然擁有大半個奉天省的稅收，但為了推動他的改革計畫，財政壓力更是極為龐大。因此都督公署明確申令禁止部隊中的各級主官吃空額，哪怕一些軍官因此離開，甚至要實施軍法懲處也在所不惜。「謝效武即日起調任都督公署風紀處處長，此令。」梁天志當面對謝效武說道：「勇凱，這次調你來當這個風紀處長，你可能不太了解。風紀處的職務，就是維持軍紀、執行軍法。不論是軍官貪污腐敗、濫用職權，或者軍人危害百姓、欺壓良善，甚至預謀兵變、策劃顛覆等，都歸風紀處去處置。所以這個位置，非個性剛直者不能擔任。因此才選擇讓你來擔任，我對你是有很高的期望的。」謝效武聽了，說：「一定不負師長的期望。只是不知風紀處如何執行任務，請師長詳細給屬下說明。」梁天志點頭道：「我會給你手令，讓你去各部挑選人手，成立一個營的執法隊──還是叫做憲兵好了。這一營憲兵，專門負責執行軍紀，以及組織軍事法庭。此外風紀處還要負責監督軍隊和國民衛隊，平時有無違紀情事。這方面我會問王永江，讓他從巡警隊裡推薦幾個人給你當教官。」又補充說：「以前清廷曾經開設過憲兵學堂，建立過陸軍警察營。但有其形而無其實，訓練出來的陸軍警察營，跟一般的巡警營沒什麼分別。北洋軍維持紀律的辦法，靠得還是老一套。一是主官個人的監督，二是對特定目標使用暗探。說到底這一套是沒用的。」謝效武問道：「那麼憲兵究竟該怎麼發揮作用呢？」梁天志解釋說：「憲兵手中的武力，只是維持紀律的一種保障，而不是維持紀律的方法。維持紀律的方法，在於掌握情資。如果一個軍官貪污腐化，或者是一支部隊私下違犯軍紀，不論再怎麼遮掩，都難免會有風聲透出來。就好比某個軍官突然置了一大筆產業，他花掉的那些錢是哪來的，這就可以當作線索去查。」謝效武點頭說道：「屬下懂了，要會從明處去看出問題來。」梁天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很好，你能懂得舉一反三，肯定能當好這個風紀處長。」傳統上中國人不論是政治組織還是社會組織，都迷信道德約束以及內部監督的力量。然而道德約束極不可靠。兩千多年的儒家教育，確實造就了不少道德高尚的人物。但這些道德高尚的人物，卻沒辦法保證政治的清明。這就說明了僅靠個人的道德，是無法真正解決問題的。至於組織的內部監督，監督者通常也是利害關係者。套句後世的話說就是「球員兼裁判」。這樣的監督者一旦受到「顧全大局」的壓力，免不了要當起「愛國裁判」，使得監督機制失去作用。要不然就是反而胡亂監督，處處攪局扯後腿。只有不是利害關係方的組織外監督，才能真正發揮監督的功能。在政治上，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實行民主。但是在軍隊中，卻不可能使用民主的方式。梁天志只有一方面推動透明化，一方面創設獨立的憲兵系統，來加以監督。不過軍隊裡的很多事務，為了要確保機密，是不可能真正透明的。如今奉軍推動的軍需透明，也只是為了矯枉於一時。等到後勤系統完成獨立，以及憲兵的機能趨於成熟之後，這一套臨時辦法自然不會再搞了。最終來說，還是要從制度設計上，儘可能減少能夠給人上下其手的漏洞。加上多個體系彼此相互監督，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而他建立憲兵的另一個目的，是監督各地的國民衛隊和村自衛隊。免得這些準軍事武力被某些地方勢力控制，利用來作為欺壓百姓、甚至反抗政府施政的工具。如今省諮議會即將改組為省議會，而本來的議長吳景濂已經成為國會議員，袁金鎧於是開始活動，謀求坐上省議會議長的席位。梁天志對此事採取了觀望的態度，畢竟孫百斛當了民政廳長，總不能把省議會也交到同一個人的手中。袁金鎧雖然是保守士紳，但如今袁思敏已經成為梁天志的二夫人，他總不能故意跟自己的女婿過不去。所以讓袁金鎧繼續當這個保守派領袖，對梁天志來說倒也挺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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